作者:宇宙第一红
宋远洲进府之后,是由秦禅月亲自引入招待。
前厅还是那个前厅,秋日间风冷肃寒,所以前厅间早早烧起了地龙,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窗户皆开着通风,前厅内温暖如春,窗旁的黄花梨木架上摆着白釉瓷窄口花瓶,里面插了几支牡丹花。
这个天气,自然是没有真的牡丹花,但是仔细瞧瞧便能看出来,那牡丹花是用粉白的玉雕琢而成的玉花,摆在花瓶中,一眼望去,竟如同真的一般。
光是这一枝花,便价值不菲。
宋远洲思及这一趟的来意,更是心口发沉,进入前厅之后也并不坐,只是目光不断左右环顾四周。
这前厅也是饱经沧桑,在经过了方姨娘、周问山发疯之后,又送走了周家夺爵众人,现在,这前厅内又迎来了这位大理寺少卿,宋远洲宋大人。
大概半刻钟之后,秦夫人来到前厅见客。
走在前头的小丫鬟素手轻扬,将珠帘撩起一角,正露出秦禅月的面容来。
秦夫人今日见客如往常一般,穿了一套重纱翠绿对交领广袖长裙,外搭了一套同色大氅,满头墨发上簪了纯金镶祖母绿头面,一眼瞧去,金碧辉煌。
宋远洲回身,正撞上秦禅月的面容来。
两人相见,彼此行礼后,先开口的是秦禅月。
这位夫人似乎是没想到宋远洲能够找到他们侯府上,言谈之间颇有几分试探。
大概在秦禅月的眼中,她的丈夫已经死了,她的儿子也没有入朝堂,他们一个忠义侯府就是个吃爵位俸禄的,有爵无官,有富贵,但是没有实权,不应当掺和上朝堂的事情。
但宋远洲在大理寺里逼问出来的口供,分明与秦禅月有不小的干系。
宋远洲将此行目的和盘托出后,那夫人似是被吓到了,先是半晌没有说话,后是极力否认。
“不可能,我绝不曾卖官,这等掉脑袋的事儿——”
眼见着那夫人面色铁青,似是随时都要翻脸,宋远洲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宋某此行,也是为皇上办事,还请夫人配合。”
事情还没有拍砖定论,他也不想为难秦夫人。
而这位秦夫人显然也是经了大风大浪的人,短短几瞬便缓了神色,与宋远洲道:“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们侯府不曾做过的事儿,是不怕人查的,既然大人来了,那便请大人一切照常查吧,我与大人一道下狱便是。”
宋远洲心头一松,赶忙补上一句:“夫人言重,宋某特向圣上请示过,圣上下了一道口谕,秦家战功赫赫,定然不能委屈了夫人,特许夫人不必入狱,只入侯府佛塔内清修便是。”
秦禅月便明白了,这是要将她幽禁佛塔,但是其余没被口谕赦免的人就不行了。
“既如此,劳烦大人。”秦禅月站起身后,由着宋远洲亲自送到了佛塔之内。
而秦禅月入了佛塔之后,大理寺的人立刻扑入侯府,当场将侯府之中的其余人全都抓入牢狱内,忠义侯府中无论男女老少,不管是周二公子还是白玉凝,全都得下牢狱,更别提那些丫鬟奴婢小厮。
在彻查人口的时候,还有人提了被送到镇南王府的柳烟黛和被送出去的霞姨娘。
宋远洲沉吟片刻,道:“送去镇南王府的世子夫人才嫁进侯府不过几月,想来与这些事没什么干系,又有了身孕,便先不去叨扰镇南王了——那个姨娘抓回来,随众人一道儿去审问。”
其下之人便如实去做。
等人都抓走了之后,整个侯府几乎都空了,一个人影都瞧不见了,只有满院子的稚菊还拥着秋风开着。
因为秦禅月还在佛塔中,不能没人伺候,所以宋远洲给侯府留了两个大理寺的官差看守,一日送三餐来,别的都不管。
宋远洲还真不怕秦禅月跑,秦禅月的一生都在长安里,她跑出去了又能如何呢?从一个夫人变成一个逃犯吗?那还不如直接死了呢,所以宋远洲不怕她跑,只专心抓着侯府其余的人来查案。
审问不了秦禅月,但他可以审问其余的人,大理寺的刑狱与锦衣卫的诏狱可不相上下!没有一个人,能在这里说谎。
而宋远洲第一个要审问的,就是侯府内的二公子,周驰野。
那一日,大理寺刑狱中塞满了侯府的人,从公子到家丁,每一个都被安置在此,等候刑审。
——
是夜。
大理寺牢狱设在地面之下,地牢中不分黑天白夜,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黑的,所以其中要以火把照亮。
每个牢狱的门口处配一个火把,火把悬塞进墙上的铁柄上,照出了一块明亮的光晕,再往后又暗下去,等到下一个火把的时候又亮起来,就这样一条明明暗暗的长路下,是一个又一个的牢狱。
地牢这个地方,因为深在土中,所以难免有各种虫鼠,现下是秋日,这些虫子还没死绝呢,人往地上一座,身上难免会爬各种虫子,没受过牢狱之灾的人,进来之后自然经受不住。
宋远洲踩着台阶,行到大理寺牢狱中的时候,便听见了一声又一声的哀嚎,从地牢的深处一点点蔓延进来,钻入他的耳朵里,一个个人从栅栏里面伸出手,喊着冤枉。
宋远洲听得拧眉,旁边的小吏立刻拿起鞭子开始抽栅栏,里面的人惊慌的被抽退后,才算是安静下来。
宋远洲踩着锦靴,一路行到了牢狱最深处。
牢狱最深处,关着这一夜审案的重点,也就是侯府二公子周驰野。
其实这一趟他们本来还想去抓侯府大公子周渊渟的,但是遗憾的是,说是这位侯府大公子周渊渟在前段时间暴毙了,人都已经进坟墓里了,他们也就没抓。
至于那个霞姨娘,也抓回来了,据说是已经在附近的坊市里面买了家了,还在旁边的酒坊里买了个小酒铺子,本来是打算卖酒自力更生的,结果前脚刚置办好,后脚就被大理寺的人抓了,现在与白玉凝关押在一起。
遭了这种牢狱之灾,也算是她倒霉吧。
宋远洲在审讯霞姨娘和审讯周驰野之间迟疑了一瞬之后,决定先审讯周驰野。
穿过一个个牢房,最终,宋远洲在周驰野的牢房门口站定。
宋远洲一旁的下属立刻上前,打开了牢房的门,并举火把而入,摆放好桌椅给宋远洲坐下。
火把将这牢房之中照的灯火通明,同时,也照亮了周驰野的面。
审讯由此开始。
相比于一直在尖叫求饶的其他人,周驰野显得十分镇定,面上看不出来任何不安的神色,甚至有几分跃跃欲试。
这让宋远洲有些意外,但他转念一想,也应当的,毕竟是侯府的二公子,不当与那群什么都不知道的奴仆们一样慌张。
好歹周驰野也是跟镇南王挂钩的人呢。
虽然周驰野没有进朝堂,但是周驰野在朝中其实颇有些名声。
他虽然年幼,但是一直都是按照镇南王接班人培养的,朝中的人都知道,他是少年将军,日后不可限量,侯府和镇南王府会将所有的军部势力都砸给他,一步步培养他变成下一代的少年将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二公子近日来似乎十分消沉,没有再去武馆练武,似乎也没有报名冬日间开始的武试。
等到宋远洲见到周驰野、开始审讯的时候,又是吃了一惊。
因为这位侯府二公子并不像是宋远洲猜测的那样据理力争、坚决不认,正相反,这位侯府二公子竟然一上来便招了!
他对宋远洲和盘托出侯府多年卖官鬻爵之事,事情详细到几乎可以直接誊抄到纸上去做证!
宋远洲一时诧异,忍不住询问道:“周二公子,这是你侯府的大事,不可信口雌黄!”
当时正在审讯,周驰野被吊在一个木架子上,闻言低声哼笑了两声,道:“是不是信口雌黄,你去查便是。”
宋远洲已经察觉出不对了,他斟酌着道:“侯府可是你的本家,自古以来,本家出事,你也难辞其咎,你说这些,不怕被牵连吗?”
大陈实行的是连坐制,一人犯罪,九族都得跟着进去,所以一个家宅的人,都会拼命掩盖对方犯下的罪过。
这种事儿,被发现一定是死,不被发现反而还能活,所以大部分人都会帮着隐瞒,而如同周驰野这样,一上来就全都交代了的,确实是极少。
而周驰野却不开口了。
宋远洲再怎么审,也审问不出来了,这位周二公子古怪的很。
宋远洲当时拿着那份“轻而易举”就得到的证词,竟然有点不敢相信,干脆转而换了个牢房,又去审问了白玉凝。
要说这白玉凝,也有点来头。
白玉凝本是白家嫡女,当初白家触怒圣上后,满门都被判了流放,若按着圣上的意思,现在这个白玉凝应当已经到了南疆边关去。
偷藏流放之人,也是大罪,若是送到朝堂上去,判罚下来,也该罚个降官渎职,但是之前侯府如日中天,永昌帝厚待秦禅月,忠义侯为太子之师,镇南王权势滔天,所以也没人来打上门来给侯府找不痛快,这个白玉凝藏着也就藏着,没有人来找麻烦,就这么一直安安生生的藏到了现在。
而现在,白玉凝就安安静静的跪在他面前。
宋远洲坐在案后,细细的观察这个白玉凝的神色。
早些年,宋远洲也是听过白玉凝的。
白家原先也是风光人家,白玉凝到了年岁,又有一身好才学,也是名满长安的人家。
而眼下,白玉凝时年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姑娘,糟了人生大起大落,现下还能安安稳稳的跪在这,也是个心智坚毅的姑娘。
不过听说,这白玉凝原先是配了周家大公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又与这周家二公子搅和到了一块儿。
宋远洲对男女之事没什么兴趣,他只是想知道周驰野为什么会突然卖侯府,所以他摆出来一张和颜悦色的脸,与这白玉凝套近乎。
白玉凝进侯府的时间也短,定然也不知道什么卖官鬻爵的事儿,但是既然跟周家二公子搅和到了一块儿,那定然是知道一点二公子的事儿,所以宋远洲打算问白玉凝点别的。
他道:“白姑娘莫要跪了,秋日寒凉,你还有了身子——哎,我与你父是同窗,早些年还是一起读过书的,当初你父落难时,我也不在长安,现下想来,也是愧疚,不止你父可好?”
说话间,便有机灵的小厮将白玉凝从地上扶起来,又给白玉凝放了个凳子。
白玉凝似乎被吓坏了,一直都不敢说话,听了这宋远洲的软言温语,顿时红了眼圈,轻声细语的说道:“谢谢伯父。”
宋远洲又是几番试探,白玉凝便打开了话匣子,将宋远洲想知道的事儿都说了一遍。
“二公子……他与侯府关系其实已不大好了,说来都怪我,我本是该许配给大公子,但后来——”
听了这一段儿女情长,宋远洲终于明白这位侯府二公子为什么要检举侯府了。
他信了一半,转而又挨个儿去对照周驰野所说的事。
宋远洲挨个去查,越查越心惊,因为这些事儿都是真的!证据确凿,全都是那位秦夫人亲手做的。
他查到最后,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件事。
那位秦夫人,怕是要完了。
与此同时,忠义侯府,佛塔之内。
秦禅月被关在了佛塔,寸步不得出,只能靠着佛脚休息。
正是昏昏欲睡之时,她隐隐听见佛塔内有动静,睁开眼,便瞧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自佛塔塔顶上的窗外翻进来。
第50章 摘掉他的面具/掉马时刻/周海的身子养兄的……
那时候, 秋日冷沉,夜间更寒。
佛塔内没有什么锦被貂裘、香炉暖榻,更没有什么火龙之类的东西取暖, 秦禅月只能将火盆点燃, 在里面放上纸宝燃烧。
浅浅的火光舔舐这纸宝, 带来了一点温度,但是转瞬间又在寒风中消散,这里的纸宝也是有数的,秦禅月不知道自己要被关多久, 所以只能掐算着用。
宋远洲将人送进来之后就走了,外面的人也绝不会进来帮她,她只能只硬扛着, 倚着佛脚来熬时间。
这其实跟牢狱里的人比起来已经很好了,说不准牢狱里的人还在受刑呢, 再者说, 她上辈子吃过的苦可多了, 这点磨难算什么?
等到她熬过了这段时间, 把二皇子狠狠拉下来时,她非得出去风风光光的痛快一场才行!
秦禅月就抱着这样的念头苦熬。
从午间到夜半, 凉气自地面上翻起来,渐渐将她包裹住,让她头脑一阵昏沉,身子里像是灌了铅,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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