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大娘子 第56章

作者:青丘一梦 标签: 穿越重生

  问星素日就爱琢磨些新鲜吃食,徐问真早已习惯,听她如此说,更加欢喜,拣了一块来尝,又吩咐人送去给大长公主品尝,特地叫含霜送去,说明是问星孝敬的。

  问星小脸一红——她做的时候真没想起大长公主。

  她软声道:“厨房的人已明白方子了,晚些叫他们再做些来,天气寒冷,储在房内可放些时日,姊姊每用过药便用一些。”

  徐问真笑吟吟点头,问星猫一样趴在她怀里,软绵绵的一小只。

  这段时日问星将养得不错,脸颊有了些软肉,气色大有好转,咳嗽的时候少了,可见季芷是真得了她家的真传,徐问真每每瞧见问星一日比一日好的模样,心里都极舒畅。

  她伸手从窗边的竹匣子里取了白绵纸包着的桂花糖来,剥开塞入问星口中,一指抵在唇边,笑盈盈地道:“悄悄地,不许告诉明苓明瑞。”

  问星含着香甜的桂花糖,两眼发亮,用力点头。

  不过等明瑞明苓赶到,还是凭借过人的侦察力、过于旺盛的好奇心,发现了窗边新添的糖果匣,然后就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虽然最后每人只分到半颗,还是格外为这份意外之喜高兴。

  打算晚些在大夫人来接他们时,告诉大夫人蠲掉他们晚间糖果的徐问真看着笑出两双月牙眼的侄子侄女,露出温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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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家人嘴严都是t相对的——毕竟每日做活繁琐,又大多时间都生活在深宅大院里,能做的消遣就是扯扯东家长、西家短了。

  主人们的私事,婆子们一般不敢闲扯,但徐问真这边的消息实在过于令人震撼,一顿晚饭的时间,就在府里传遍了。

  大长公主听说得最早,锦瑟早在季蘅被带进去,过了许久才出来时便察觉不对,打眼一看那身衣裳,登时双目圆睁,连手上捧着的汤药都顾不得,连忙冲进屋内,将此事说与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倒是早有点猜测——徐问真毕竟是她养大的,行事作风她最清楚。圣人想要问真走出前尘的心意明显,问真却不想离家再嫁,如此情况,身边养一个人,倒是应付过去的权宜之计。

  听闻锦瑟说是季蘅,她更了然了,不禁失笑摇头,“这个鬼灵精,是故意要气得皇后呕血呢。”

  皇后心里清楚问真不可能与季蘅有什么,只因心气不顺,才故意借机向问真发难,如今问真与季蘅“真”有了往来,皇后只怕要气得将含章宫屋顶掀翻了。

  换做旁人来,没有那段前因,都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大长公主一想到皇后被气得吐血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觉得心气大顺,嘱咐锦瑟:“叫外头多留心些,看看那季蘅是不是个真省事的,别是轻浮愚昧之辈,在外给真娘添了麻烦。”

  锦瑟应诺,大长公主自听了这个消息,心情就格外地好,就连前几日听闻含章宫上下内官皆被送离,皇后身边心腹现在只剩下一个被贬成白身的陪嫁,没有此刻欢喜。

  她很清楚,今上重情,对臣子亲人如此,对妻子更如此。

  何况他对皇后不仅有少年时的情意,失去子女的同病相怜,还有一些不可言说的愧疚。

  他虽然处置了皇后的羽翼,给了皇后好大一个没脸,从此再没有在宫里兴风作浪的能力,可在生活供应上,一定还会关照含章宫,不会叫人怠慢皇后。

  他派到含章宫的人,既是监视皇后,会保护皇后。

  这算什么呢?

  她害我孙女苦守孤山、我全家惶惶不安,她还在宫里,在天下最安全之处锦衣玉食尊贵度日?

  她身为大长公主,然而在帝后面前,却只是臣子,为人臣,她无法针对皇后再报复什么。

  那就攻心为上吧。

  大长公主绽出真心实意的笑颜,直到徐虎昶带着孩子们回来,她都还是笑吟吟的欢悦模样,徐虎昶见了,心中高兴又有些惊异,不禁问:“今日怎得如此欢喜?”

  大长公主斜倚在软塌上,拨弄着瓶中一团紫雪球似的菊花,笑眯眯道:“你猜?”

  徐虎昶有些茫然,脱了外衣在她身边坐下,思忖半晌,“可是真娘又给你寻来什么好东西了?——却不至于啊。”

  大长公主今日的欢喜,真不亚于旧年长孙女与长孙刚出生时。

  “我欢喜我的真娘,从此得获新生了。”大长公主将季蘅之事与徐虎昶一说,然后凤眸一瞪,在徐虎昶就此事发言之前威胁他:“不许说我不爱听的。”

  譬如这事有违常理、不合礼法、非淑女所为等等,都属于大长公主不爱听的。

  徐虎昶失笑,“咱们家难道是什么守儒法的人家?真娘这是权宜之计,有什么的。”

  四代前是泥腿子,第一任留国公是开国皇帝护卫出身,刀枪箭雨里拼杀出来,连兵书都没读过两卷。

  传到他这一代,家境又有衰颓之势,他尚公主、又在战场拼杀半生,才挽回公府荣光,传到儿子辈,三个儿子均弃武从文,他们家才算有了点书香之气。

  徐虎昶虽然有些观念守旧,但没有那种将礼法看得比天还大,认为女子就该柔顺贞静的想法。

  何况仔细思忖孙女此举,便知其中必有因由。

  大长公主听他如此说,眉目才舒展开,徐虎昶若有所思地道:“此事家中议论声只怕不小,还是得表出态度来,否则族中的风言风语未必好听。”

  想到在繁盛景象下愈发添了许多富贵毛病的族人,徐虎昶眉目有些冷,“族里的风气该整顿整顿了,依我说,都扔到军营里去,边境熬打两年,什么毛病都没了!”

  大长公主懒洋洋地伏着软枕,倒看得开,“咱们这种人家,便如一棵大树,枝叶繁茂,自然不可能条条都好,当家人要做的就是勤加修剪、捉虫用药,维持根系与新芽。这些都是阿缜该操心的事,你若有心,和阿缜合计合计,可别大手一挥全要将人扔走。”

  徐虎昶静静听她说,皱着眉却没反驳,大长公主继续道:“真娘那我自有定夺,你配合些我的行事,咱们俩的态度都摆出来,族中没人敢将闲话说到明面上了。”

  徐虎昶点点头,“殿下安排。”

  大长公主睨了他一眼,忽然道:“真娘养季家小郎,眼下是权宜之计,日后她若真效仿她宁国姑姑行事,你又当如何?”

  徐虎昶下意识皱眉,旋即在大长公主危险的目光中,意识到这绝对是要命的问题,沉默半晌,“眼下是委屈了真娘,日后……真娘知道分寸,不会过分,便都随她吧。”

  大长公主轻哼一声,对他的态度不知满意还是不满意,半晌才道:“既然叫阿缜当这个家,往后就要将她当见素一样地待。”

  徐虎昶小声道:“见素若敢养外室,我要动家法的。”

  事实上,对于宁国长公主的行事,他颇有异议——当然不是针对宁国长公主本人,而是针对再上一代,热衷养面首而且极爱鼓动姊妹一起享受的一位公主。

  如今那位公主已经仙去,但她给年轻的驸马都尉留下的阴影却一直留在心中。

  大长公主品出这一层意思,忍不住笑出声,纤长的指头戳一戳徐虎昶,“让我瞧瞧你的心眼有多大——”

  笑着笑着,又呛得咳嗽起来。

  徐虎昶低眉给她递茶顺气,“不大不小,装下殿下足够了。”

  —

  一家欢喜一家愁,针对徐问真的行为,大长公主这里欢喜得恨不得昭告天下请流水席吃,七夫人那边就愁得连筷子都抬不动了。

  七夫人如今肚子已经圆鼓鼓的,自己低头都看不到脚尖了,但胃口还是极好。

  徐纪的傅母秋妈妈照顾她十分上心,每日劝她少吃多餐,操持各种量小而精致的补品菜肴,尽量控制胎儿生长,以免届时生产困难。

  每日的晚饭是七夫人难得能面对一桌子菜肴的时候,虽然秋妈妈和徐纪都会提醒她少食,但与小碗小碟的点心相比,能坐拥一大桌子菜实在是太叫人舒心了!

  今日徐纪回家时天色已晚,便与徐缜商量好,回家先吃过饭,再去向父母问安,坐上桌发现妻子兴致缺缺,不禁一愣,“这是怎么了?”

  七夫人双眼通红,“问真在外养了个男人,你知不知道?”

  “啊?”徐纪一皱眉,看了秋妈妈一眼,秋妈妈微微点头,徐纪沉吟一会,缓缓道:“真娘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你又在这急什么?”

  他有些疑惑,七夫人见他不紧不慢,竟然还为徐问真说话,忙道:“问真当年是立誓要为端文太子守节的,如今骤然反悔,万一触怒圣人——”

  “圣人改封真娘为县主,便是叫真娘摒弃前尘之意。”徐纪说着,竟有顿悟之感,只是不好明说,只道:“总归此事定有内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圣人心意已明,只会为真娘向前看而欢喜,又怎会被此触怒呢?”

  七夫人听闻此语,却不见放心,而是更加着急了,徐纪见状,皱眉道:“究竟怎么了?”

  七夫人眼圈半红,“问真是她们这一辈的长女,她如今行事不检点,叫外人知道,岂不轻看咱们家的三个娘子?问满正当议婚的年纪,问显那里要由好婚事需得早早谋划,更有问圆——总不能就此耽误在家里吧?我盘算得好好的,如今大娘子来这一手,咱们家几个娘子可怎办?”

  她愈说,眼泪都急得落了下来,徐纪有些无奈,还是细细地宽慰她,“你着急这些大可不必,哪家相婚,看的不是家世门楣、娘子品行?其余都是次要的,何况真娘如此行事,其中必有内情,她的品性为人,京里谁不知道?大家都是敬服的,又谈何‘不检点’?”

  他说着,表情稍微严肃一点,“你这话,不可传出去半点、在外绝不可轻提。”

  本朝开国日久,闺中教养渐渐偏向柔顺贞静,但高门勋贵之女行事疏t恣潇洒者屡屡可见,真娘又不是婚后与人私通,以她的身份处境,这并不算丑事。

  若这叫“不检点”,那一棒子出去,不知要打到故旧多少人。

  倘被有心人传到宁国长公主耳中,见明、见新、问满、问显只怕就与大长公主操办的赏花宴无缘了。

  而且这三个字听在耳中,着实令人觉得刺耳。

  徐纪郑重道:“你疼爱咱们家的几个娘子,我很明白,可真娘是叫着你叔母长大的,哪怕不提问真,你看长嫂是如何为咱们家的几个孩子操心的?以心换心,你怎可如此说问真呢?”

  七夫人一时呐呐无言,半晌才道:“我不是那起子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只是,诶。”

  徐纪知道她家女子家教如此,以贞顺守礼为上,勋贵门庭的许多行事对她来说与自幼的观念相悖。

  只是既然生活在此间,便要逐渐适应,哪怕不愿更改思想,不能流露出来,容易得罪人,更容易伤害人。

  至少徐纪听在耳中,心里便不大好受。

  七夫人见他面色不大好,忙服了软,“我日后再不说了,我只是与你念叨念叨罢了……”

  原想着在夫婿这能得到一些赞同附和,结果听了一通教育,七夫人心里郁闷,然而她实在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错,一时又忍不住为自己女孩着急,只觉时光难捱得很。

  晚些夫妇二人同到东上院中请安问疾,七夫人心里还揣着事,徐纪有些忧虑,便没留意到她的神情,二人入正房来,只见得满屋人头济济,热闹得很。

  徐缜夫妇、明瑞明苓、问安领着几个妹妹,徐问真正坐在大长公主身边,灯火辉煌中,眉目噙着笑与大长公主低语。

  徐纪心中有所忧思,请安后便忍不住看向徐缜,见徐缜神情平淡如常,才稍微安心,七夫人魂不守舍地跟着落了座,只听耳边一阵的笑声,循声抬眼去看,却见大长公主笑吟吟摆弄着妆奁,正将一只珠翠辉煌的赤金满池娇花冠从匣中取出,在徐问真头上比量。

  那花冠在烛光下光彩熠熠,一看就不是民间普通匠人能打造出来的!

  赤金颜色璀璨,满池娇做工格外精细,观音像慈悲柔和,台下莲花栩栩如生,满镶着一排鸽子血红宝石,个头虽都不大,但颗颗殷红透净,光是这一排鸽子血便价值不菲了!

  然而这些红宝石只是点缀,被打磨成一般大小,与莲子大的合浦明珠一起,分作两排镶嵌在观音的莲花座下,琉璃灯下珠宝生光,加上赤金的光辉,明晃晃地照得七夫人眼睛都酸涩起来!

  就是当年问圆出嫁,大长公主给的压箱底首饰不过如此了!然而这些年,大长公主明面上、私下里又偷偷给了大娘多少?如今又拿出这一顶来,未免偏私太过了!

  公主一面比,她那个傻仲女还在下面笑,说什么:“这样华丽的冠,姊姊戴起定然光华璀璨!”

  往日最机灵的小女儿这会犯起傻来,在旁边一个劲的点头。

  七夫人咬紧牙关,忽听长嫂笑道:“这冠华丽璀璨,做工精妙,实非凡品,想是阿家的珍藏,给了真儿,她等闲又不爱戴这些珠饰,岂不浪费了?”

  七夫人恨不得立刻点头附和,面上连僵笑都快维持不住。

  大长公主却道:“她哪怕不戴,心情好了拿出来瞧瞧,是我这做祖母的心。”

  她又从匣中取出两支步摇,一看就是与这顶冠搭配的,每支有流苏五挂,由颗颗莹润的合浦珠与纯净浓郁的鸽子血串就,中间巧妙地穿插一只做工精妙的镂空赤金莲花,只是看着,便可以想象戴在头上时,行动间流苏轻曳、金莲花随风摆动的曼妙美丽。

  光是这两支步摇,便足以在京城中购置一套宅子了!

  七夫人看着大长公主往徐问真头上插的动作,不禁深深吸气,那边大长公主仍笑道:“这顶冠,还是我阿娘在世时,画图样专门为我打造的嫁妆。祖母将它送给你,只盼我的真娘往后事事顺遂、时时顺心。这个家里,谁敢叫你不舒心,得先问过你祖母我!”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极为有力,说完眼神示意徐虎昶表态,徐虎昶看了眼徐问真,道:“收下吧。你一向是有成算、有担当的,今年你在江州做的事很好,我还未及奖你,今日便与你祖母一起了。”

  他说着,呼人入内,却捧了一个剑匣进来。

  他亲自打开匣子,其中赫然是一把横刀,黑柄、黑鞘,平平无奇,徐缜和徐纪却一眼认出那是他年轻时的爱刀之一,多年来走南闯北,都一直带在身上。

  二人都有些吃惊,其余人不明所以,却觉出此事的不寻常,微微提起精神。

  只见徐虎昶将横刀提起,交与徐问真,“今日之后,你要用这把刀,保护好这个家。尓父公务繁忙,见素不在京中,家中事宜你要多替父母分担。

  持刀不在利能伤人,其刃重不在攻,而在于守。你年少时,我教你用刀,彼时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如今,你已是能为亲人们遮风挡雨的人了。”

  他顿了一顿,注视着徐问真,“摒弃浮躁,静心修慧,这些年你都做得很好。日后要明眼明心,修德蓄智,勿要耽溺小情、只顾自家。”

  这话,既可以说是提醒徐问真要将家族都看在眼中,不要只在乎自家;可以说是默认了她养男人的行为,只提醒她注意不要耽溺其中——别太把外面的男人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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