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大娘子 第95章

作者:青丘一梦 标签: 穿越重生

  “他虽然粘人,待您的情意绝对是真的,偶尔瞧着有几分可爱。”

  问真有些无奈,“我看起来就那样轻浮无情?”

  季芷放下心,叹了口气,“是阿蘅确实过于粘人了。”

  但看问真的样子,似乎并不如此觉得,她心中稍感轻松——这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吧。

  从局外人旁观的角度,她看得出季蘅的一片真心,看得出问真是个绝不会玩弄旁人感情的正派人。

  但又因为太正派,世代高门,国朝公主养出的孩子,太会装饰自己,掩饰自己的一切情绪、想法,让自己对外呈现出一个完美无缺的高贵形象,而一切真实的情绪想法,则变成了影子。t

  她看不懂问真的影子,自然摸不清问真究竟对季蘅有多少用心,只能将这段感情寄希望于问真的良心。

  这时候更要感念,问真是个正派人。

  然而感情这种事,没有家庭、婚姻的约束,单从本心而出,要论结果如何,只能看心。

  幸而现在看来,问真对阿蘅还是有心的。

  问真并不知道季芷心中这一番感慨,她将手中的梅花笺写完,从几上瓶中掐下一朵红梅,折在笺中。

  “琵琶曲,听吗?”问真将笺子折好,收在信封中,季芷被她问得一愣,反应过来后,忙道:“你们的约会,我还是不要打搅了。”

  问真笑道:“咱们自然是分开听的,她的曲子人间难得,你不去,我为你可惜。”

  季芷道:“那好过被阿蘅的眼刀子剜好,你们去吧。”

  她心境平缓的想,阿蘅这条路,任重而道远啊。

  但好在,大娘子非为无心之人。

  问真约季蘅去一间茶肆,品茶、听琵琶曲,茶肆的主人是她多年的友人,一位在世俗眼光看来不再年轻,但正值好年岁,光彩照人,鲜活夺目的琵琶大家。

  问真与季蘅到时,她早早就在门口等候了,见问真果然来了,目中露出惊喜之色,“娘子请到雅间坐——我这一年送给您多少帖子,看来还是新谱的梅上雪三支更为引人。”

  云岫年长问真一些,生着一双含情目,两弯柳叶眉,比雪中寒梅更鲜活,比池上白莲更艳丽,与问真说话的口吻既恭敬又亲近,面上的惊喜难以掩饰。

  “今岁事忙,年底才清闲些,明年就好了。”问真替季蘅介绍,“这是——”

  “兰苑的季郎君,我早有耳闻了,只是娘子今年没来给我捧场,奴家囊中羞涩,不敢踏入兰苑的大门。”云岫笑吟吟地说着,又向季蘅微微一礼,“季郎君,我姓云,云岫。”

  季蘅连忙施礼,“云娘子。”

  问真为云岫的细致体贴而向她微微一笑,她方才确实顿了一下,她要怎样介绍季蘅呢?友人?她舍不得叫季蘅失落;情人?大庭广众之下,又似乎不够庄重。

  云岫不是会叫场面冷落的人,她与季蘅问了好,便亲自引着问真往里走,一边笑道:“您有一年没来,前儿我还说,只怕是您记不得过来的路了,要不要请个婆子来替我打一道回心卦,圈一圈您这负心人。”

  问真眉目微弯,“那你打卦只怕是没用的,应该带着人绑我来。”

  “您叫您的护卫们让我几百招,您别动手,再将府内门大开,我倒有几分胜算。”云岫说话不正经,进了雅间,炭火已经拢好,隔间内十分温暖,还有一点淡雅的沉香气,云岫道:“我从周娘子那购置的新茶,味道很不错,先沏一道来?”

  问真点点头,在罗汉榻上落座,季蘅在她身边似是迟疑一下,问真笑着伸手过去,季蘅从善如流,搭着问真的手在她身边坐下。

  云岫留意到这边的动静,愣了一下,又会心一笑,慢条斯理地挽袖净手,煮水烹茶。

  “今日宾客良多,你最忙碌,还是叫含霜烹茶吧。”

  云岫笑着抬首看她,“娘子连奴家这一道茶都不愿吃了?”嬉笑一句,才正色道:“外间宾客自有人接待,我想先接待娘子。”

  问真前几年时常过来,云岫几乎每月给她发一道帖子,她贴贴必至,今年因为家中诸事缠身,一月中过来一次,如今已是腊月,才来第二次。

  问真只得顺从云岫之意,随着热水滚沸,茶香渐渐沁出,问真眉目舒展,“是她新做的寒梅沁芳。”

  云岫笑道:“我还想在娘子这稍微卖弄,不想娘子早吃过了。是,大约周姊姊的茶坊比我这里好逛吧。”

  问真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无奈地捏了捏眉心,“今日这屋里怎么一股子酸味。”

  “我想着酸一酸,您没准记住了。”云岫笑着,不再打趣,用滚水烫过的兔毫小盏分茶,奉上两盏来,“等会奏新谱的梅上雪三支,您还有什么想听的曲子吗?”

  “随你吧,你奏的曲子,我都喜欢。”问真轻嗅茶香,笑对季蘅道:“先尝尝,她这还有酪浆、香饮子。”

  又嘱咐云岫,“叫人再送一壶香甜的酪浆、饮子来。”

  云岫忙道:“郎君不惯喝茶?我这就吩咐他们送一壶乳浆、一壶果子露来,郎君素惯饮什么汁子?”

  因问真的关注,原本有些不自在的季蘅放松起来,笑着刚要说话,便听云岫招呼,忙道:“不必,这茶很好。”

  问真侧头看他,“不必勉强自己,我想吃些果子露甜甜嘴。”

  季蘅思虑一会,“吃柚姜茶如何?酸甜爽口些,近日天气燥冷,柚茶清润一些。”

  问真点点头,云岫立刻招呼人去做,又感觉到自己在这好像有些碍事——至少人家小郎君就坐得直直的,好像有些不自在的样子。

  男女之事,她实在再了解不过,当即一笑道:“那我就先去预备曲子了,稍后您与郎君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外边的雪娘。”

  问真点点头,云岫出去,季蘅下意识起身相送。

  他待人的礼数是季芷揪着练出来的,对着问真的友人,又下意识格外客气些。

  问真握住他的手,或许是方才握得紧的缘故,手心有些汗,她微微蹙眉,含霜忙拧了湿帕子过来。

  “这样紧张做什么?”问真轻轻擦拭他的手掌,季蘅彻底无法放松了,浑身僵硬地直挺挺坐在榻上,满脑子都是问真的手与帕子柔软的触感,与问真温柔的话音。

  问真说完,半晌没见他反应,抬头发现他僵硬紧张的样子,不禁失笑,将帕子放下,拍在他手心一下,“怎么,在车上不是还说话滔滔不绝的?这会就成了哑巴?我可得问问于妈妈,怎么我这好好的俊俏小郎君,一个月不见变傻了?”

  季蘅回过神来,脸颊微红,但他不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的纯情小白纸了,问真手拍在他手上,一直没移开,他便干脆直接握住,并摇了摇,“娘子多握握我的手,我便不傻了。”

  问真实在哭笑不得,但对上他含着盈盈情意的眼眸,又舍不得打趣他了,于是握紧他的手,“那我可不松开了。”

  她对着季蘅那双眼,只觉得身体里有一种无名的冲动乱窜,最终窜到微痒的牙齿上。

  她想握紧季蘅的手,又想在季蘅脸颊上磨牙,想要紧紧拥抱他,脸颊相贴,感受肢体的温热。

  但在茶肆的雅间中,她只握紧了季蘅的手。

  季蘅已经看到问真滚热的目光,他微微垂下眼睫,已经等了好会,却没等到温热的吻。

  含霜等人避在一旁,雅间掩映在山石竹帘之后,还有门扉窗格,是茶肆中独立的空间,没羞没躁的季小郎君可没守过循规守礼的教育,他等不到亲吻,干脆自己贴了上来。

  一点温热的触感出现在问真脸颊上,季蘅有胆子,又有限,亲吻转瞬即逝,他支着头靠近问真,在她耳边问:“娘子不想我吗?”

  问真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季蘅的手,“我想咬你。”

  她说得很直白,并不怕季蘅以为她是什么食人血肉的狂魔,季蘅果然没有害怕,反而隐隐有些兴奋,脸颊微红,“我今晨沐浴了。”

  问真只是握紧他的手。

  季蘅稍微有些失落,嘟囔道:“我特地擦的沉香味的香膏。”

  外间传来一阵调试琴弦的短促音调,问真心神归于安定,又变为端雅守礼的正人娘子。

  她看他一眼,露出一点笑意,“我素日用沉香虽多,其他香气不错。”

  季蘅立刻喜滋滋地道:“那我下次换种脂膏,最近要准备春日上的新品,我们试了好多种香气,娘子您试了吗?”

  兰苑准备的新品都会送到徐府,问真昨日闲来,都试了一番,点点头道:“我觉得都不错,那点柚果香的最清新。”

  季蘅惊喜道:“娘子您果然喜欢?我觉得那个最好!既清新,又不落俗套,经历了一冬干燥,到了春日难免想念鲜润的果子,既已找不到鲜果了,这样的脂膏可以聊赠欢喜。”

  问真对兰苑经营并不插手,她只负责做靠山、出人手,最终分钱,要论为兰苑劳心费力,只怕她还没有宁国长公主多。

  季蘅如此说着,她便看着季蘅,瞧着他双目生光,说话时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难得的畅意舒然。

  季蘅继续叨叨:“其实枸橼香的很好,t只是枸橼不大,精油难提炼一些,只能作为佐料调配入内,才能出现复合有新意的柚果香。我试着想制出沉香味道的脂膏,但无论怎么做,都没有您合的香味道好。”

  “沉香入香做成脂膏,自然是不一样的。”问真回忆着方才贴近时闻到的香气,“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

  季蘅闷闷地点头,外间云岫招待宾客的声音清亮悦耳,问真轻声道:“听琵琶吧,云岫的琵琶,十年前便名动京师,如今可堪为冠。”

  季蘅听她如此介绍,有些惊讶,见问真神情专注,显然十分喜欢,连忙专注准备聆听。

  云岫年轻时风流婉转,唯有一手琵琶响彻风雷碎玉灌珠,透着百折不挠的坚韧与锐利,如今年岁渐长,琴声中渐有圆融平和的意向。

  今日一套梅上雪,甚至飘然淡泊,如流云轻曳,白雪飘落,带着轻柔纯澈之美。

  问真渐渐听得入神,原本对琵琶并不了解并不感兴趣的季蘅逐渐被琴声吸引,只是方才悄悄握住的问真的手,一直在几上舍不得松开。

  “我年轻时读李贺诗,‘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①,以为世间乐声,最惊艳者莫过如此。云岫年轻时的琴音,担得起如此评价。”一曲终了,问真渐渐回神,“如此她的琴,已非世人可奏了。如此平和之音,能奏出山之幽、梅之俏、雪之清。”

  季蘅有些慌乱,抬手去抚摸她的脸颊,问真才反应过来,她随着琴音落了泪。

  她虽落泪,却不伤感,还笑着拍拍季蘅,“我只是被她的琴音吸引了。”

  “将我去岁得的那件玉梅盆景取来,赠与云娘子吧。”问真与含霜道:“当我为这曲子一贺。”

  季蘅看着她的眼睛,这双眼还含着泪,又带着笑,如雨后晴空,眼中并无沉重之色,温和如山中清泉,潺潺溪流。

  又如一座幽静的山,山永远矗立在那,他是大胆的野心家,不自量力地,想要走进这座山里。

  季蘅忽然升起一个疯狂的念头——他要学琵琶。

  他想要眼前这个人,为他的琴音而欢喜,而入情,而落泪。

  ……端文太子,会弹琵琶吗?

  大约不会,但他会的。

  问真不知道季蘅的脑子都跑到哪里去了,她用含霜递来的湿帕擦拭面颊,季蘅轻轻握住她的手,捏住帕子的一角往出抽,见问真并未制止,动作大胆起来,将帕子抽出叠好,小心翼翼地,用柔软的一角擦拭问真脸上隐约的泪痕。

  “云娘子好厉害。”他回味着问真方才的话,“您与她认识许多年了吗?”

  “年少时便认识了。”问真有些感慨,“她这些年,一直向前走,进步得太快了——你真想与我谈她吗?”

  她目光口吻都非常直白,转头看向季蘅。

  季蘅动作微顿,脸颊稍红但诚实地道:“不太想。”

  “那就说咱们的话。”问真笑了,她对季蘅由衷生出一种包容与怜爱,她不确定这是什么情,但这一刻,她为季蘅在她脸上轻柔的动作而不由地露出笑,又为与季蘅坐在一起,絮絮私语的时光而感到安心。

  季蘅轻声道:“我其实只是想知道您年少时的事……您年少时,是怎样认识云娘子的?”

  他其实更想知道,那是否是您与端文太子共同的回忆呢?

  问真笑了,“我年少时,要做最贞静守礼的贵女,可人的天性哪有那般好控制的?逛瓦子,看杂耍,听琴,看舞蹈……我曾游荡在这京城中的繁华场,我与云岫,是在一处茶馆认识的。”

  她将与云岫认识的过程略过,略带感怀地打量这处雅间,“后来云岫要开茶肆,我便给她介绍周娘子认识,替她盘下了店铺。这间雅间一开始就是专门为我布置的,我每个月会来听她弹琴,偶尔品茶谈心。这几年是如此,今年因为家中事多,才耽误了。”

  许多时候,友人们成婚之后渐渐生疏,似乎还是无可奈何的事。

  女子一旦成了家,就会有数不清的琐事缠身。

  问真并未成为谁的妻子,但她难免被三个孩子绊住脚。幸而家里还有人帮忙,她出门,三个孩子有地方安置。

  今日更巧,明瑞明苓被赵大夫人接去玩,身体健壮不少的问星跟着去了,她出来游玩,半点无需挂心。

  赵家有把明瑞明苓当做玻璃娃娃疼爱的老夫人,有格外喜爱他们的赵大夫人与宣娘,问星又是身份特殊的小客人,还有宣娘照应着,他们三个过去,问真不怕他们在赵家受到任何委屈亏待,只怕他们三个惹出祸来。

  一个两个,可都不是什么老实孩子。

上一篇:重回暴君黑化前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