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周鹿鸣连连点头:“我保证不给芸哥儿丢脸。”
“还有我这个可不是印正经书的。”他话锋一转,“我娘说如今市面上的话本很畅销,我打算开一个话本坊,专心搞这个,收集各大读书人写的话本。”
江芸芸连连点头:“话本啊,谁不喜欢八卦狗血的故事,最好还能配图,要画风细腻,风格大胆的,一定大受欢迎。”
林徽眼睛一亮:“好主意啊。”
江芸芸脑袋瓜子一转,暗戳戳指了指堂上不务正业的几大才子:“拉他们去干活,我看不得他们每次吃吃喝喝,瞧着没有烦心事的样子,就心烦。”
林徽也跟着压低嗓子说道:“我也是。”
“让他们干活!让他们忙起来!”江芸芸握拳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露出笑来。
唐伯虎突然觉得后背发凉,扭头去看江芸芸。
就看到江芸芸正踮着脚尖在柜台上一边写东西,一边和林徽讨价还价。
“行,契约就这样了,那其他三个人也劳烦你舅舅找一下了,以后就要你舅舅负责了。”林徽吹了吹墨迹,笑说着,“你舅舅可以先搬过去,印刷坊里的东西还没搬好,但我也需要一个人看着点,免得遭了贼,工钱照算。”
周鹿鸣跟着江芸芸处了门还晕乎乎的,不可置信说道:“芸哥儿给我找了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工作!”
那可是一两银子啊!!
江芸芸笑说着:“你一直在码头搬东西也不好,还累坏身体,印刷坊干个小管事,至少也轻松一点,自己攒点钱,以后干点啥不行。”
周鹿鸣低头看着江芸芸,突然傻笑起来,压低声音说道:“芸哥儿,他们都说你是状元,我现在是越看越像,你怎么人又聪明,胆子又大,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江芸芸也跟着嘻嘻笑起来:“我明年二月就要去考试了!”
周鹿鸣顿时敬畏起来:“只读了一年的书,就要去考试吗?”
“对啊,老师说我可以了。”江芸芸拉着他的手,走在大街上,“等我以后出息了,我就带你和我娘去别的地方看看,所以你有空也多读点书。”
周鹿鸣小心翼翼捏着她的手。
读书人的手,除了指腹有茧,其他地方都软软的,白白的,他都不敢使劲。
入了冬,江芸芸也开始正式冲刺县试。
每日天不亮就来了,天黑才回去,一天一首诗,一篇赋,一篇八股文,效率惊人,更可怕的事,功课的质量并不差。
“我们来交换贴经吧。”江芸芸说道。
黎循传从书中抬起头来,不解问道:“又不考贴经。”
贴经就是默写,是唐朝才有的考试内容,主要看你背书背得熟不熟练,意思理解得到不到位。
“我发现有时候八股文的题目就是突然一句,没头没尾的,要是不熟悉也是答不出来的,所以我想着书本的内容还是要背的滚瓜烂熟的。”江芸芸解释着。
“那我们要怎么交换?”黎循传说道。
“就是我每日给你找二十道题目,比如这个春秋里的一句话‘善不可失,恶不可长,其陈桓公之谓乎。长恶不悛,从自及也’,我只给你写其陈桓公之谓乎,要你默写前面两句。”
江芸芸自己先写了一个例题:“你把内容写这两条横线上就行了,然后另起一行,把这句话的意思解释一遍,若是写八股文,你打算如何破题、承题、起讲、入题,都简单写一下。”
黎循传回过神来,咋舌:“打算一天写二十个破题、承题、起讲、入题?”
“是简单写一下。”江芸芸强调着。
黎循传木着脸:“简单写一下是多简单,那也是二十道啊。”
“不是二十道。”江芸芸摇了摇手指,“还有枝山和衡父的,一个人加起来是六十道,你要是实在写不完,就分两天。”
“不能再拖太长时间了,这个主要是锻炼你思维能力的,你只有现在时时紧张起来,倒是入了考场才不会紧张。”
黎循传眼前一黑,跌坐在椅子上:“江芸!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江芸芸点头,把脸凑过去:“是人哦,脸是热的。”
黎循传厌恶地把她的脸推开:“离我远点,你现在一靠近我,我就不能呼吸。”
江芸芸哦了一声,非要挨着他坐下来,讨人嫌说道。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哦,我今日去找枝山和衡父,他们一个治诗经,一个治易经,你不要出错了,等我们把四书和自己治的经倒背如流了,我们再考其他的,争取四书五经,一本也不拉下。”
黎循传面无人色,心跳加快。
祝枝山和徐经也挣扎了一番,但还是跟着同意了,主要是跟着江芸卷习惯了,便是他说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办法也觉得一点也不奇怪,甚至觉得,果然是他啊。
卷王,江小芸!
第二次江芸芸捧着新出炉的几套卷子交叉发了下去:“两天之后,你们来黎家哦,我们相互批改作业。”
黎淳听了此事,满意点了点头:“她不随大流忽视本经,一味取巧做八股文,反而知道加强文本理解,不错。”
“枝山和衡父来了,也给他们准备吃食,不要让他们读书辛苦了。”黎老夫人一边下着棋,一边吩咐着,“先问问有什么忌口的,再问有什么喜欢的,扬州冬日阴冷,暖盆多送几个过去。”
黎风一一点头应下。
黎循传的书房不算小,挤了四个人也有些伸张不开了。
“这里写错了,诗经这里不是这样理解的。”
“这话怎么还能这么破题。”
“这个八股狗屁不通,衡父,你错了好多啊,你完蛋了。”
“江小芸你不是人,怎么一个问题也没有,枝山,等会你看看,是不是我学艺不精啊。”
“黎楠枝,你完蛋了,这道题老师讲过,你还是错了。”
“枝山,芸哥儿出的这套卷子好难,我好多不会,我改不来你的功课。”
“我抓到芸哥儿的一个错处了,不错不错。”
小小的书房内热闹极了,批评的声音此起彼伏。
黎风端着食盘听了一耳朵,对着诚勇小声嘱咐着:“等他们讨论好了,再送进去,先送去耳房热着,但也不要太晚送过去,不要饿坏肚子了。”
一番批改下来,大家各自捧回大红卷子,江芸芸的卷面最好看,是这里面红圈最少的,最多的是徐经和黎循传,不相上下。
“几位读书人先吃饭吧。”诚勇先一步敲门,笑说着,“点心都要凉了。”
几人大概看了几眼功课,就准备开始吃点东西压压肚子。
“你几篇论语的破题很有巧思。”吃饭时,祝枝山忍不住说道,“那个成人之美,就四个字,你从‘以广厉为心,君子所以有余美’破题,虽是正破,但‘广厉’为切入点却是又小又精准,后面几个‘人有美’的句式层层递进,写的很好。”
江芸芸谦虚摆摆手:“你的几篇破题也很好,而且你很会反破,经常令人耳目一新。”
“你们都不错,我的最惨了,每个破题都被圈起来了。”黎循传苦着脸说道,“你们出的题好难,而且还截搭,千奇百怪的。”
截搭就是讲经书语句截断牵搭,用两个毫无关联的句子作为题目,分为分长搭、短搭、有情搭、无情搭、隔章搭诸体。
这几年开始逐渐流行起来,栽在这个上面的人不少。
“这种题目强截句读,破碎经义,不当连而连,不当断而断,格外琐碎,完全没有思路。”徐经也苦着脸抱怨道。
“本质上就是要看你是不是熟读经文,你看这这两句‘有君子之道四焉,吾不如老圃’,上下文的交接点就是都有讲农事的,所以还是叫你们讲农事的事,你们说什么国家土地,那就是离题了。”江芸芸分析题目。
“那这两句呢?”黎循传指了指,“不违农时,知其不可而为之。”
江芸芸摇了摇筷子:“你从深悯入手其实是可以的,不违农时就是怜悯农民,知其不可而为之,也可以将圣人怜悯此事。”
她顿了顿:“不过这题真的没意思,弄得乱七八糟的,有点牵强附会。”
“谁出的?”她随口问道。
黎循传意味深长说道:“祖父。”
江芸芸话锋一转,严肃说道:“那定然是有深意的,我们学艺不精,等会我吃好饭研究一下。”
祝枝山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好生狗腿的芸哥儿。”
夜色黑了,天空中终于飘下一朵朵的雪来,今年扬州下雪的次数不多,大都是雪雪子,落在地上就花了,今日还算大了一些。
黎风打着灯笼,撑着伞亲自送人离开。
“今日这么大的雪,路上要小心一些。”黎风叮嘱着。
“知道了,你早点回去吧,雪都大了,我自己回去,有乐山陪着我呢。”
黎风还是把人送到门口。
主仆两人走在逐渐变大的雪中,许是下了雪,扬州的夜市也跟着冷清了不少。
“最近抄报房送来的邸报怎么字迹不一样了。”江芸芸突然想起此事,不解问道。
“芸哥儿是读书读混了,现在的字才是一开始的字,秋天那段时间顾秀才病了,入秋的时候就病了,病得还挺严重,就换了个人抄,现在又好了,又重新开始抄了。”
“怎么也没人说一声?”江芸芸惊讶,“顾秀才现在如何了?”
“说是好了,都是要考试的人,不允许生病的。”乐山解释着,“倒是那个一直送报的人换了,就是之前与你谈邸报的那人,说是有一日突然被喝醉酒的小混混打了,打断了腿,就换人了。”
江芸芸摸了摸脑袋:“外面还发生挺多事情的。”
“是啊,芸哥儿整日扑在书上,渝姐儿找你玩,你都没空,闷闷不乐了好久。”乐山说道。
江芸芸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说道:“最近读书太忙了,过了年,我带她出门玩。”
两人走到侧门前,乐山突然说道:“大公子要回宝应学宫了。”
江芸芸吃惊:“他还没走?”
江湛的纳吉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
乐山沉默了片刻,半晌之后,无奈说道:“没有,之前病了一场,夫人让他在家养养,前几日病好了,老爷就叫他回去读书了。”
江芸芸哦了一声,警觉说道:“不会又要我去送他吧?”
“不用。”
一侧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主仆两人脚步齐刷刷一顿。
——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住。
第五十一章
江芸芸最后一次见到江苍是在观音寺的紫竹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