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是啊,我们黎太朴多大公无私的人。”黎老夫人故意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晃了晃脑袋。
黎淳恼羞成怒:“金旻,你也太无聊了!”
“喊我闺名做什么。”黎老夫人不悦质问着。
那边江芸芸的读书计划已经安排妥当了。
十二月二十号开始放假,明年正月十七开始上课,现在还有五天,也只剩下一次小月考,也就是她设定的期末考,考完批改好订正好,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今天是最后一场考试了,考完就回家了。”江芸芸穿着厚厚的大袄,插着手,“外面的雪实在太大了,我们今日在就在屋内考试。”
今日扬州下了一场大雪,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地面已经积起厚雪,屋子被大雪照得发白。
这场考试大家写得都很快,想放假的心已经到了顶点。
之前已经日夜不休地学了四个月,尤其是后两个月,被江芸芸狠狠操练了一番,每个知识点都好像刀刻一样记在脑子里,甚至连其他四本五经在出题的过程中也得到精进。
只是那根弦一直紧绷着,也该松一松了,免得断了。
“今天这套题我今日觉得我用诗经的范围也能答。”批改试卷前的休息时刻,治易经的徐经捶着脖子,“不知道是不是这几个月诗经也跟着学了个底朝天。”
“我这个春秋题谁出的,好难。”江芸芸抱怨着,“‘冬,会陈人、蔡人、楚人、郑人盟于齐’,没头没尾,范围又大,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僖公十九年的主经里的内容。”
黎循传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啊,可是我花了很久心思才想到了,能难到你就好了。”
“那你做出来了吗?”徐经好奇问道。
江芸芸点头:“自然做出来了,毕竟春秋我可是背得滚瓜烂熟,虽说这句话有点没头没尾,但我锁定了年份,那不是手到擒来。”
黎循传不信:“怎么可能,这个题目可是难倒很多人的,你仔细说说。”
“四时不具,不成一年,作为史书的春秋用四季开头,所有每一年的春夏秋冬四个时节一定都会写到,即使无事也会留白,你取的的是经中的内容,与他对应的传的内容则是关于梁国灭亡的事情,讲的是梁伯喜欢大兴土木,百姓难以承受,但他几次恫吓百姓,百姓溃散,之后秦国占领了梁国。答题完全可以从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入手。”
黎循传皱了皱眉:“怎么没难倒你。”
——这道题他可是从一本多年前的选本里找的。
“说起来我春秋学的最差了,这么多国家事务,太容易记混了。”徐经说,“可我瞧你学起来倒是不费力。”
“春秋国家确实多,但只要记住几个大国变化就行了。”江芸芸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这楠枝出的那一年的传写的还挺有意思的,沉穆公想和诸侯们重修友好,却在齐国会盟,可与会的人却是陈人、蔡人、楚人、郑人。”
“齐国也曾势大。”徐经不解说道,“不是说感怀齐桓公的德行吗?”
江芸芸嗯了一声:“所以楚国横跨大半个地图去齐国?我觉得是晋楚矛盾升级,楚国去找同盟了,打算围剿晋国,晋国和秦结盟,送了一个梁给秦,是所以经里并未点名,但用了占,而非打。”
“秦晋之好的由来不是僖公二十三年的事情吗?”徐经又问。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所以说春秋才有意思。”江芸芸摸了摸下巴,话锋一转,“你说哈密卫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如此。”
黎循传吃惊:“你怎么还在想你的哈密瓜。”
“你不会又打算做什么吧?”祝枝山倒是敏锐。
江芸芸微微一笑:“有了一点浅浅的看法。”
“马上就要考试了。”黎循传直接说道,“你可是过了年,二月就开始开始考试的人,之后一直考到八月份的乡试,你还是先考上去,以后再想你的收复哈密的事情。”
江芸芸背着手,小老头一样叹气:“我以为你出这道题目,也是有这个想法的。”
黎循传可耻的地沉默了。
江芸芸立马凑了过来,拱了拱他的肩膀,笑嘻嘻说道:“我就知道我们楠枝也是忧国忧民的人啊。”
黎循传看着骤然靠近的人,面色僵硬,随后把人无情推开:“改试卷,弄好也可以放假了,别耽误我放假。”
十二月十九。
江芸芸放假前一天还特意去找老师告别。
黎淳正忙着写东西,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随口说道:“放假也别玩野了心思,回来就是大月考了,做不出来我可是要一个个骂过去的。”
江芸芸连连点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马上就要放假了,你可有新的计划?”黎淳见她这么乖巧,故作无意地问道。
江芸芸嗯了一声,大声保证着:“我会好好看书的!”
黎淳满意点头,觉得江芸其实也是非常懂事的,之前的事情都是别人先引起的,怪不得他,所以和颜悦色地挥了挥手:“去吧,今日早点归家吧。”
江芸芸兴高采烈走了,一出门就拉着乐山问道:“我让你找的书都找来了?”
“和兵事有关的书都很少,邸报也不多,能找的都找到了,一共花了十两银子。”乐山心痛说道,“还问了传哥儿借了五两,买书这也太花钱了。”
“楠枝真是好人啊,五两银子说借就借。”江芸芸忍不住感慨着,脚步一转,朝着书房走去,“走,我们去看看。”
乐山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不着调的样子,走了几步,有些担忧:“刚才不是和黎公说好好看书吗?”
江芸芸摸了摸脑袋,不解问道:“这个不是书吗?”
乐山语塞。
书自然是书,但肯定不是正经书,是看了肯定挨骂的书。
乐山心事重重想着:冬天跪地板一定很冷吧,要不要提早做个护膝起来。
第五十九章
除夕迎春, 春朝岁旦。
江家相比较黎家更是热闹,寻常东侧门代替正门,人来人往,日子到了十二月, 更是常年开着, 车马不停, 格外热闹, 就连江芸芸平日出入读书的西跨门也时不时有人经过。
这是她来这里的第一个年,看什么都觉得格外好奇, 有时候出门时间早就站在一侧只是看的, 时间久了还会引得管事前来询问。
——“随便看看。”她只好打了一个马虎眼,带着乐山溜溜达达走了。
扬州的街面上更是热闹,新上任的知府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二月下的第一场雪前匆匆上任, 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大小路面都扫了一遍, 说是为了迎接新年, 第三天晚上还亲自开宴请了扬州上上下下的各大县令, 一连三天, 连扬州的衙役都清了一遍, 算是彻底摸了一遍底。
新知府姓王名恩,字克承, 成化二十三年进士,之前是绍兴府余姚县的知县,在任期间官声很好。
这些都是她最后一次去交抄写本和话本的时候, 林徽特意说给他听得。
江芸芸一边吃着糕点,左边听郭掌柜训儿子, 右边听林徽说着新知府的八卦。
“所以, 唐伯虎什么时候回来啊。”她听完之后, 莫名其妙问道。
林徽气得直瞪眼:“我与你说正事呢!”
江芸芸咧嘴一笑,有点孩子气说道:“我听到了啊,新知府瞧着一板一眼,但性格圆滑,看不出深浅,所以你很担心他会给我使坏。”
“对头!”林徽连连点头。
江芸芸看着门口清扫地面的老妇人,听说这些都是从孤独园里找出来的,说是干一天有钱拿,不少人争着来做,最奇怪的是这等小事还是知府大人自己亲自站在衙役后背盯着做出来的。
她话锋一转:“我倒是觉得这样的人不会给我穿小鞋,他看上还挺正直的。”
“你怎么知道?”林徽不信,“新官上任三把火,哪里看得出好坏。”
江芸芸挪了挪嘴:“不管是不是表面功夫,至少他会做这个功夫,那他就不会正大光明给我难堪,而且我的水平我还不知道,乡试还有点紧张,院试之前是没什么问题的,我老师和师兄都这么说的,他们读书多,官也做得大,眼光一定是对的。”
她话锋一转,眨了眨眼,小声说道:“而且我师兄好歹是浙江布政司,他以前的上司,总不会故意针对我吧,不然也太不给我师兄面子了。”
林徽露出佩服之色:“倒是一面好大旗,不亏是我们未来状元郎,想得真透彻。”
江芸芸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来,说起正事:“你少打趣我,明年我要连考三场,可能也会考乡试,就不抄书了,也不写话本了。”
“乡试也考?”林徽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不得了了,乖乖,你才读书一年呢。”
“徽哥儿这么说就想差了!”掌柜郭佩打完孩子出来了,“芸哥儿读书多认真的,我每日天不亮出来开门,他就去上课了,天黑才回来,刮风下雨,日夜不休的,一年抵得上有些人十年!”
他冷哼一声,阴阳怪气。
郭俊捂着屁股,哭哭啼啼出来了,站在角落里背书,一边哭一边背,瞧着别提有多可怜了。
“就那字。”郭佩又说道,“写得真好,就一年时间能练成这样,我们书店也有七八个抄书的书生,就芸哥儿抄的启蒙书卖得最好。”
江芸芸笑得更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运气好,运气好。”
“那祝你旗开得胜,一举夺魁。”林徽拍了拍桌子,高兴说道,“把我的酒拿来,给芸哥儿上个龙井。”
“不用这么破费。”江芸芸动了动屁股,“我也该回家了。”
林徽把人拉住:“喝一杯!以茶代酒,不过你今日放学这么早?”
“我们今日放假了,明日开始到正月十七都休息,枝山和衡父拉着楠枝出门喝酒去了,我是来找唐伯虎的,他还没回来吗?”江芸芸问。
林徽笑说着:“唐伯虎、张梦晋和徐昌谷三个浪子碰在一起,自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哪有这么快就回来的,不过之前枝山送过一次信,把你的事情也说了一下,伯虎回信说一定赶回来的,不过你也知道他们的德行,这这几日又一直下雪,赶回来的机会渺茫。”
江芸芸摸了摸脑袋,把最后一口白玉糕吃完:“算了,也不强求。”
林徽突然神秘兮兮凑过来,戳了戳她鼓鼓的腮帮子,八卦问道;“哎,之前不是你们夫人对你不好吗?明日她女儿纳征倒是想起你这个香饽饽状元徒弟给人撑场面了,你也不觉得难受。”
江芸芸扭过来开,大眼睛眨了眨眼,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不解问道:“难受什么?”
林徽打量着她,见她当真一脸迷茫,又解释着:“他们之前对你不好,现在因为你老师的原因才对你好,你不觉得这些人踩低捧高吗?现在他们有求于你,你倒是眼巴巴凑上去了,怎么也不拿捏他们一下。”
“没有眼巴巴,而且我觉得不是夫人请我去的,是江如琅叫我去的,我和他有父子关系,闹太僵不行,与我科举有碍。”江芸芸捧着茶抿了一口,解解腻,又说道,“你觉得江湛如何?”
林徽连连摆摆手:“如何能在背后议论闺阁女子。”
江芸芸没说话,只是拿大眼珠子直勾勾看着他。
林徽犹豫一会儿,凑得更近了,声音也压得低低的:“就上次救灾来说,我娘都夸她行事有章程,夸江夫人养得好,关键时刻立得住,能抗事,当真是大家闺秀。”
“你看,你对她印象也不坏,而且和我有矛盾的不是江湛,我也不讨厌她,给她站站台也没什么不好。”江芸芸又喝了一口茶,“我和江夫人也没有矛盾,她就是……有点纠缠的陌生人吧。”
林徽见她歪了歪脑袋,忍不住打量着她:“你怎么和话本里那些人不一样?”
“哪些人?”江芸芸一脸迷茫。
“就是主角啊,他们不是都会反击之前欺负过你的人啊,你怎么说来着,狠狠打脸!”林徽说道,“你写的那些本看得人真是爽快,虽然一点爱情都没有,但是就是看着利索,就是这些看得爽。”
江芸芸咧嘴一笑:“情情爱爱不如修仙问道,而且现实是现实,话本是话本,我有这本事,之前也没必要过得这么苦。”
林徽点头,随后又察觉不对劲:“你不要岔开话题,小小年纪颇为狡猾了。”
“因为她也没有欺负我啊,她只是置之不理,导致下人想要讨好她,所以才让我没啥好日子过,但这个问题的本质在她吗?”江芸芸笑眯眯说道,“江如琅入赘了曹家,但曹家还是让他开门立户,单独出来,不仅连家中小孩,就连门口的牌子都还是江姓,对江如琅算是仁至义尽了。”
江芸芸捧着茶盏摸了摸底下的那一圈碗沿,笑说着:“可你看江如琅,对她不好,而且还纳妾,她只是对我们置之不理而不是肆意刁难,赶尽杀绝,已经算是仁慈了,她也是受害人,何必如此苛责她。”
“最大的问题在于江如琅,不是在曹蓁,更是不会在江湛,我干嘛迁怒他们,而且以后万一江渝也要婚嫁,我得先提前看看,免得到时候我不会,闹笑话了,让江渝丢脸了,她会生气的。”
林徽眨了眨眼,冷不丁说道:“怪不得枝山说经常感觉不到你是一个才十岁的小孩,而且你才多大,怎么就开始操心起你妹妹来了,你会不会太夸张了点,一点也不小孩。”
“不会哦。”江芸芸开始吃第二盆糕点,“因为我是小孩,所以吃这么多糕点不会长胖,只会长高了,你们年纪大了不行,会横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