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扬州衙门的一间偏房内。
耕桑看着两人饿得连面汤都喝得精光,无奈说道:“慢点吃,还有馒头呢,衙门没给你们饭吃。”
“给了,但是他们以为我们是小孩。”江芸芸抱怨着。
顾仕隆更是生气:“他们只给我吃一碗粥和几碟咸菜,连肉都不给我吃,馒头也是素馅的。”
“大早上除了小公子,大部分人都是吃的清淡的。”耕桑忍笑解释着。
顾仕隆小脸皱着。
“老师知道了?”江芸芸吃了一碗面,满足了饥肠辘辘的肚子,这才拿起馒头掰着吃。
耕桑笑说着:“还不曾,但想来要是拖迟了,也是瞒不住。”
江芸芸叹气:“那我要抓紧时间了。”
“外面都是人,芸哥儿吸引这么多人来做什么?”耕桑不解问道。
江芸芸神秘兮兮笑说着:“因为我要先一步把事情闹大,先人一步,掌握主动权。”
“那也不至于把自己关进牢里。”耕桑叹气,“夫人知道后,可着急了。”
江芸芸摸了摸脑袋:“让师娘担心了,你快点回去,就说我没事,等会又会有好消息传来了。”
耕桑见一篮子的东西吃得连汤都没有了,便上手收拾碗筷:“那你可要注意安全,若是有空再来家中也不碍事。”
江芸芸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东西都带了吗?”她眼巴巴问着。
“都交代给可靠的人了。”耕桑收拾好东西,为难说道,“本来应该是我亲自来的,但家中现在实在是脱不开人,我这才交代出去的。”
江芸芸好脾气说道:“没关系,就是送个东西而已。”
耕桑叹了一口气,又叮嘱了几句,这才从小门离开,他走后没多久,王恩便也跟着走了过来。
他看上去比住了一晚上大牢的江芸芸还要憔悴,眼下乌青,发丝凌乱,衣服还是昨日见的那件,背着手匆匆走了过来。
江芸芸扑闪着大眼睛,正准备开口慰问一下,王恩抬了抬手,打断她的话,沙哑问道:“现在开堂吗?”
“若是您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江芸芸严肃说道。
王恩没有说话,只是耷拉着眼皮,好一会儿才说道:“那就开始吧。”
“提学官呢?”江芸芸又问,“也要请来的。”
王恩古怪睨了她一眼:“他昨日一夜没睡。”
江芸芸吃惊地瞪大眼睛。
“大概只有你们这群没心没肺的小孩,在牢里也能嬉皮笑脸,睡得这么香。”王恩抹了一把脸,自嘲笑了笑,“走吧,洗漱一下,到你了。”
—— ——
衙门升堂的消息传出去没多久,半个扬州城的读书人都赶过来了。
大堂上首坐着新任知府王恩,提学官司马亮坐在一侧,下首则站着两拨人,一边是势单力薄的江芸芸,外带一个抱着长剑的小孩,另一边则站着四人,虽说此刻鼻青脸肿,但不耽误他们一脸风光得意的神色。
衙门口是压不住的喧闹声,堂内的衙役分列两侧,神色严肃。
“今日升堂主要是因为今日扬州城的一桩悬疑公案。”王恩敲了敲惊堂木,压了压声响,“今日由我和学督一起审理此案,你们可有意见。”
江芸芸摇头:“没有。”
程华看了一眼王恩,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司马亮,想着他昨天说的话,心中大定,也跟着说道:“没有。”
“那说说吧。”王恩淡淡说道。
程华下巴一抬:“学生状告江芸德不配位,用作弊手段不法获取小三元的头衔。”
王恩嗯了一声,看向江芸芸问道:“你可有意见?”
“我意见特别大。”江芸芸大声说道,“我状告程华、丁时文、韩英、吴玉四人有其言无其行,无君子之德。”
“对!”顾仕隆壮声势,气势汹汹附和着。
程华冷笑一声:“你倒是会倒打一耙,现在还想着拉我下水,正当我和你一样无耻。”
江芸芸也不生气,只是说道:“你告我作弊,可有证据。”
“自然有!”程华脸上大喜。
“你说来听听。”江芸芸又说道。
程华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叠纸:“我这里有你这一年学习的功课,你明明读书不佳,去年五月的时候文章连字都写不对,缺胳膊断腿,和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并无区别。”
王恩看着其中一页笔迹还嫌稚嫩的文章,文章的字确实瞧着有些奇怪,而且内容也格外白话。
“你写的?”王恩问道。
江芸芸爽快点头:“是我的写的,那个时候我刚开始读书还不满三个月,”
程华高兴说道:“你承认了,你的字就是这么差!”
“我承认这个东西确实是我写的,是我读书不满三个月时写的卷子,你刚开始读书三个月写的东西未必有我好看呢。”
“他丑!”顾仕隆捧哏着。
“你这东西是买通黎家仆人才拿到的。”江芸芸面无表情说着,“那些人已经被黎家找到,如今已经被押过来了,还请知府请上来。”
王恩点头,没一会儿就有三个人被压了上来。
“就是他给我的钱。”万行一见到程华就挣扎起来,一脸愤恨,“他说他仰慕芸哥儿,想要知道他读书的情况,非要我说芸哥儿平日里可有休息的时候,可喜爱玩乐,我真不知道他是个坏种啊,竟然想害人。”
程华听到他的指控,脸色青白交加。
“他说我只要我给他拿几张芸哥儿以前的功课,就给我十两银子,我想着那东西也是不要的,传哥儿收集了很多,少一两张不碍事,又想着我家中老母多病,这才做下错事。”小波哽咽说着。
“他说给我五十两银子,可以送我小孩去南山书院,我便也答应出卖芸哥儿的行程,这才让当日的小混混在考试那日能找到他。”老陈沉沉说道,“此人居心不良,还请大人明鉴。”
人群哗然,议论纷纷。
王恩看向程华:“他们说的是真的?”
程华神色慌张,下意识想要朝外面看去,却没见到自己想要见的人。
“是又如何?我们一开始确实是想结交江芸,只是万万没想到拔起萝卜带出泥,这才发现他的恶行。”丁时文冷冷说道。
“胡说八道,芸哥儿读书就是很厉害,你就是见不得人好,你嫉妒。”小波大怒,“你居心不良,是我太蠢才信了你。”
程华被人痛骂,板着脸不说话。
王恩见两边人都没有说话,便指挥衙役把人带下去。
江芸芸笑说着:“也该轮到我说话了,我有一个好同桌,喜欢收集我写的东西,我手里还有一盒我这一年读书的进步。”
门口的黎家仆人立马送了一个盒子上来。
王恩打开一看,厚厚一叠的纸,最上面的那篇文章瞧着字迹比府试时还要精进一些。
“你倒是进步快。”他看了一眼江芸芸,意味深长说道。
江芸芸咧嘴一笑,谦虚说道:“好好读书,天天向上。”
“这些能说明什么?”程华不悦说道,“说不定是你早早就找人做的。”
“你的东西从我这里拿过来,若是我的这个东西都不能说明问题,那你的证据同样也是无效的。”江芸芸说道。
程华懵了,想了想狡辩着:“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江芸芸笑眯眯说道,“你偷偷从鸟身上拔下一根丑丑的羽毛,扭过头去指责他根本就不是一只小鸟,只是一只丑小鸭,现在这只鸟抖露它的羽毛给你看看,你又不认它的羽毛了,这天下哪有这等道理。”
程华语塞。
“可你这个东西万一就是找人假冒的呢。”丁时文出头说道。
江芸芸又摇头:“一个人成长的轨迹一定是有迹可循的,比如我的读书成长,还请知府和提学官仔细看看我的进步,我和他现在都承认那张丑丑的卷子确实是我的,不同的是,他以为这是我现在的东西,可实际上那是我去年五月的成长。”
司马亮接过那盒子仔细看了一眼,从下面往上翻,明明只有三四十张的笔迹,他却好似看到一个少年在从幼苗到小树的茁壮成长。
他吹着风淋着雨,傲然抽枝发芽,成了眼前郁郁葱葱的样子。
他的字,他的文章,也从青涩到成熟,用一种肉眼可见的变化。
许久之后,司马亮揉了揉眼睛,点头说道:“确实是一人所写,并无问题。”
程华脸色大变:“怎么可能是他写的!”
司马亮不悦说道:“我寒窗读书数十载,掌管文教多年,难道一个人的笔迹还辨不出来嘛,江芸一开始的字确实不好看,一看便是没写过的人在临摹,写的七歪八倒有何奇怪,你一开始写的时候,难道就是一笔一划,端端正正的嘛?而且江芸的字一开始只是算不好看,但也不是胡乱扭曲的,可见此人确实……是有天赋。”
他顿了顿,轻声说道。
“你,你包庇!”吴玉不甘心大喊。
司马亮面无表情看着他:“我为何包庇他,我明年便要卸任提学官回京述职,我有何好包庇的,你若是不信,那几个学院的山长应该还没走完,请他们来看看就是。”
“谁知道山长们是不是也被收买了。”韩英质问着。
王恩一看他们沉浸在自己想法中的固执样子就头疼,拍了拍惊堂木:“你还有其他证据吗?这点证据实在不能看。”
“自然有。”程华深吸一口气,破釜沉舟继续说道,“江芸被小混混欺负那日,据说有一个货郎被人打晕,知府可有印象?”
王恩心中咯噔一下,点了点头。
“那人就是被给他送考题的人打晕的。”
江芸芸听着他振振有词的声音,这才惊醒原来一开始的草线给她埋这里了。
那个应该离开,却又没有离开的货郎。
小混混在那个路口找的人买蒸饼,可等他们来堵人,那个货郎还是在那个路口。
若不是货郎有鬼才一开始就趴在那里看热闹。
那就是有人故意把他留在这里,只有留在这里,才能承上启下。
王恩让人去把那货郎找来问问。
“这总是千真万确的。”程华下巴一跳,笑说着,“就是你找那群苏州人给你写好卷子,再给你送的卷子,什么被小混混堵着了,根本就是在骗人的。”
顾仕隆见江芸芸没说话,立马出头说话:“你放屁,丑八怪。”
输人不输阵,骂人先骂脸。
程华气得脸都红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顾仕隆得意说道:“我不识字,不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