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众人很快就跟着看了过来。
江芸芸一脸无辜:“我这几日可都是和你们一起读书,哪里能得到其他的消息啊。”
事实虽然如此,但众人将信将疑。
江芸芸顿了顿,很快又摸了摸脑袋,一本正经说出石破天惊之语:“我只是一直怀疑成国公应该是是和陈守备认识的,今日突然请我们吃饭,我更确信了。”
“这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徐经惊讶问道。
江芸芸扣了扣下巴:“因为我之前让徐叔帮我留意那个巡街御史的事,但这几日徐叔一直说这人没动静。”
远远站在角落里的徐叔连忙点头:“正是正是,我可是专门派人盯着的,张御史现在每天天不亮起床去巡街,天黑了才回家吃饭,雷打不动的作息,而且他家也没有仆人去送过折子,这些都是可信之人盯着的,不会出错的。”
“我没听明白。”张灵不解问道,“这事怎么又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是啊,说不定是怕事之人,不敢惹唐源呢。”徐祯卿说,“太监在陛下面前可比文官在陛下面前更得宠。”
江芸芸在脑袋上比划了一下,眨了眨眼:“我听御史都是刺头。”
众人愣了愣,虽没说话,但神色却是同意的。
御史的刺头那确实是层出不穷,毕竟大明以死谏为荣,名留青史的机会可不多。
“可那日他明明说要上折子的,大庭广众之下他如此开口,就必不可能反悔,可到现在这道折子都没上,那是什么事情能让他宁愿自己打脸,也不要先一步弹劾呢。”江芸芸抛出问题。
“按照你说的这个逻辑,虽然御史只有六品,但位卑权重,寻常人肯定是说不动他的。”祝枝山说,“那必定是更重要的事,或者更厉害的人。”
江芸芸点头,慢条斯理分析着:“自来就是事由人,所以说是事劝住他,不如说是人,那在南京能劝住他的人,一定有这两个其中之一的特性,第一,和他关系极好,恰好这人是张御史言听计从之人,第二这人官位比他高,且得人心,至少张御史是心理佩服他的。”
“这个巡城御史张玮性格耿直,在南京朋友屈指可数,甚至还有不少仇人,这些年能平安当下来也是运气。”张灵和唐伯虎整日在外面晃荡,对南京众官吏的品行都是略有耳闻的。
“若是真的有这个好友,那这个好友应该不会劝阻。”唐伯虎回过神来,“且不说徐家的事情与他没关系,他没必要帮忙,但这个折子一旦上去,对张御史明显是有益的,正常朋友不该劝阻。”
众人连连点头。
“那就是第二种了。”江芸芸比划了一下,“能担得上这个职位的能有几个人?”
“成国公肯定可以,但他是贵勋,大部分清流对此都避之不及,张玮这样的身份更是远远看到都要绕路的,而且国公爷这几日一直在军营没出来。”
“那陈守备也不行,陈守备再厉害那也是太监,天然和文人站在对立面,张玮又岂会和太监多加说话。”
“应天府府尹冀绮与通判范昌龄可以,不过这两人一个被成国公弹劾过,一个弹劾过陈守备,而且他们和此事也没关系,应该也不想掺和到这个事情中,毕竟也算是得罪人。”
“那就是各路指挥,可他们都是武将,在文人面前也都是水火不容,更不可能去找御史了,这不是纯纯找骂嘛。”
众人分析了一通,还是没有找到头绪,便忍不住去看江芸芸。
江芸芸收拾好卷子,又不知在一侧的箱笼里找什么,头也没抬起来,声音闷闷地传了过来:“为何陈守备不行,你不是也说陈守备学问渊博,性情忠厚,很得人心吗?”
“那御史也不能凑上去啊,会被弹劾的!”徐祯卿说,“你不知道,文人有三避,一避太监,二避权贵,三避武将,沾上这三者很容易被弹劾,尤其是前两者,一旦沾上了今后晋升之路就不好走了,便是你问心无愧,那也要被人在背地里说的。”
“可御史何必主动凑上去,陈守备也不必折腰情人。”江芸芸半个身子都要钻进去了,继续说道。
唐伯虎眼看人都要摔进大箱子里了,上前一步,把人提溜下来:“你找什么,我给你找。”
江芸芸找得脸颊红扑扑的:“我写的那本关于哈密的军事册子不见了。”
“找这个做什么?”唐伯虎嘟囔着,把人按到一侧椅子上坐着,“你继续说你的。”
江芸芸满眼盯着唐伯虎,嘴里继续说道:“他们不必见面,但是说几句却有的是办法?”
“陈守备又不管南京事务,能有什么不着痕迹的见面办法。”徐经不解问道。
“我听说去年陈守备的母亲病逝了,朝廷下旨让福建布政司右参政魏瀚代为赐祭,诰封六品安人,陈守备亲自回乡奔丧,可有此事。”江芸芸的目光就快黏在唐伯虎身上了,随口问道。②
“是有这个事情。”徐经说道,“当时南直隶这边十来个大商户还商量着一起送了祭品过去,徐家生意做的广,在福建也有生意,所以徐叔也是代表之一,送了整整十车的丧仪,跟随着陈守备一起回乡的。”
“现在刚好一年过了。”江芸芸笑说道,“我若是陈守备想要不着痕迹,不留话柄地和他搭上话,就说请他写祭文。”
“你怎么这么笃定这个事情?”张灵不解问道。
江芸芸笑说道:“我只是举了一个例子啊,那就是陈守备若是真的要去见一个小小御史,根本不需要费力。”
“那也不能说明是陈守备帮我们啊,他虽然风评极好,但和这件事情也是一点干系也没有。”’都穆质疑道,“而且小守备也是太监,两人按道理不是才是统一战线的人吗。”
江芸芸想了想,看着徐祯卿:“你跟我说过,陈守备是是福建南靖人。”
“对。”
“那个一起帮忙照顾陛下的张敏太监也是福建南靖人?”
“对。”
“两人关系极好?”
“对,陈守备最喜欢扶持同乡人,不过也不止他,大部分太监都很喜欢扶持同乡,这也是太监们很容易结党的原因。”徐祯卿越说越兴奋,整个人靠近江芸芸。
“这些都是我听被人说的,但陈守备确实会帮助福建籍的官宦同僚,而且听说他对闽浙沿海的海商很感兴趣。”
“我还听人说原本四夷馆是隶属翰林院的,但陛下在登基不久后将四夷馆改隶太常寺,由太常寺少卿兼任四夷馆提督这件事情就是陈守备一手推动的,陈守备的二弟陈昂如今正官居南京太常寺少卿。”
都穆把越说越偏的徐祯卿拉了回来:“少说这些,被人听到了又是一场风波。”
徐祯卿只好收回话头:“这都是我这几日打听出来,也不知真假,你随便听听。”
江芸芸笑着安抚着徐祯卿,继续刚才的话。
“可唐源不是福建南靖人,他甚至不是福建人,所以是一点边也搭不上,而且之前那个苏州卫指挥张钦家中办宴,陈守备为了不去甚至拿我们当挡箭牌,可见他不仅和唐源关系一般,和张钦的关系也一般。”江芸芸继续分析着。
“这样的人若是唐源真的有把柄要被他抓住了,虽说不会落井下石,但也不至于替他遮掩。”
“那你怎么说他安抚住陈御史了?”徐经越听越糊涂。
江芸芸微微一笑:“因为国公爷被我们拉入局了,一旦陈御史把此事闹大,被我们牵连其中的国公爷势必要接受质询,南京作为陪都,太祖定都之地,一向是个敏感的地方,一旦成国公和太监牵扯上关系,那就是不小的事情,成国公年纪也大了,久居南京,一旦陛下对他起了疑心,只怕南京守备的位置是待不住了。”
众人沉默,在江芸芸一步步的解释下,这才发现原来一切多环环相扣。
“你是早就想到这么远的事情?”徐经骇然,“所以一开始就想着拉国公爷入局。”
江芸芸笑了笑:“我哪有这么厉害,我只是在陈守备第一次见我们的时候,我就开始观察过这位守备太监,他对我和幺儿都太熟悉了,但我们并没有见过面,我的老师作为文人,想来也不会和太监关系亲密,也不可能和他说起我和幺儿,这么一想,那日的事情本就不合理。”
年迈温和的高位者坐在他们面前时,有条不紊把所有人的身世背景一一道出,便是张灵这样名不见经传的,也认真倾听,这一点就确实足以令人沉醉。
可偏偏就是这一点让江芸芸开始起疑。
她非常有自知之明,自己在扬州做了不少事,这些事虽没有大肆渲染,但只要有心打听那一定能打听下来的,尤其是扬州前任知府的那档子事,老师只是让它不能再在台面上被提及,最大可能地淡化了它对江芸未来的危害,但私下里,这些事情只要仔细打听也同样不难发现。
守备这样地位身份的人,自然有人上赶着跟他讲这些事情,这些都是常理之中的事情,可这些事情要不就会讲全部人,要不就只会讲首犯江芸一人,万万没有只讲几个的,但陈守备明显是不认识张灵、徐祯卿和都穆几人,甚至对祝枝山和唐伯虎也不过是稍有印象,但这两人在南京名气之大,她从各大送进来的帖子里也略有耳闻,陈守备知道并不奇怪。
所以她大胆推断,也许有人只是跟他讲起过自己和顾仕隆,这样一来,让陈守备认识自己的事情未必是这个事情。
换个角度分析,她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只能以极小概率出现在这些大官口中,哪怕她有一个状元老师,对他们而已,状元也不是一个值钱的头衔,但顾仕隆不一样。
他有一个同有爵位的爹,炙手可热的大将军。
听说他家的第一任镇远侯也是武将,也曾随着太祖开疆扩土,在靖难中和太宗交手过,后来被俘投降后辅燕王世子守北平。
武将认识武将的概率本就大,又同是受宠的勋贵,有往来的概率就更大了。
要知道顾溥多不靠谱的人啊,竟然把自己唯一的儿子扔给一个名不经转的小孩,只要是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很难不逼逼叨叨两句。
那这个人能是谁呢?
是谁能这么随口吐槽这么私密的事情呢。
这意味着两人的关系很好,私下八卦没少交流。
成国公朱仪的名字呼之欲出。
—— ——
朱仪并没有请他们去国公府,而是在醉仙楼设宴。
醉仙楼门口的白墙上,唐伯虎提的诗那首诗还显眼挂在正中间,字迹嚣张,龙飞凤舞,气势汹汹,哪怕墨迹淡去,也把别的诗衬托得格外平凡。
雅间还是当日见陈祖生的那间。
大门被推开,朱仪换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袍,大马金刀坐在首位,虽身上并不佩刀,但只要坐在这里就足够威严冷冽。
这间屋子有一个里间,之前是闭着的,今日却敞开小门,两边的风来回吹着,吹散了夏日的闷热,江芸芸随意抬眸扫了一眼,一眼就看到门口立着一扇四开的四季兰花图屏风。
朱仪见了人微微一笑:“来得倒是早。”
江芸芸回神,先一步踏入屋内,随后几人一起上前行礼。
“坐吧。”朱仪说,“人都齐了就上菜。”
江芸芸眼珠子转了转。
众人默契地让江芸芸坐在他的右手边,顾仕隆一向粘人,挨着江芸芸坐,最后一圈坐下来,左手边就落在徐经身上。
朱仪看着几人不动声色的,自个排好位置,心中暗笑。
“你猜我今日来找你们做什么?”他这么说着,目光却落在江芸芸身上。
江芸芸微微一笑,装傻充愣:“不是请我们吃饭嘛。”
朱仪看着她,突然板下脸来:“好你个江芸,小小年纪心机如此深重,之前用我当筏子,现在还跟我说装糊涂。”
徐经欲言又止。
祝枝山拉了拉他的袖子。
江芸芸依旧笑脸盈盈:“可学生也没有说错啊,我之前确实得罪了人,我们一圈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只有幺儿能打架,我们想试试他的深浅才不小心闯入军营的,得蒙国公爷不予计较,而且徐家也不是拿东西赎我们了吗。”
她甚至浑然不怕地自我打趣着:“我和幺儿也值不了那十车的钱呢。”
朱仪盯着她没说话。
江芸芸神色不动,依旧一脸和气。
众人一口气瞬间悬在喉咙里。
顾幺儿也不高兴地抱臂瞪着朱仪。
出人意料的是,朱仪竟然噗呲一声笑起来:“你果然有趣,半月前我女婿来信说起他老师得了一个小徒弟,今年要来南京考试,说你虽然机灵,但人生地不熟,初来乍到,还要我多加照顾,可我现在看你这个性子哪里需要我照顾。”
江芸芸惊讶瞪大眼睛:“哎,是我哪位师兄?”
朱仪挑眉,得意说道:“李东阳,李宾之,正是我的女婿,我的次女多年前嫁他为继室,你竟然不知道?”
江芸芸一脸惭愧:“我对几位师兄也一直是闻其名不见其人,书信也没有往来过,老师一直叫我只管读书就是,而且这也是我这么大第一次离开扬州。”
她又非常上道地说道:“若是知道您是我师兄的泰山,我一定备下礼物再来拜访。”
“花言巧语。”朱仪轻轻冷哼一声,“之前拖我下水怎么没这么懂礼识数。”
江芸芸无辜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