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怪不得当时烧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来救火,真惨啊,整个房子都烧没了。”
“我就说那个戏班生意这么好,怎么好端端换人了。”
“可之前外面不是都在说那把火是老戏班放的,然后自己畏罪潜逃了。”
“说不定就是唐源胡乱栽赃的。”
“不对啊,我是知道那个戏班班主和傀儡人的,他们家的儿女都是混在一起养的,但我记得戏班五口人,傀儡戏四口人,不是九个人吗?”
冀琦也跟着问道,只是他下意识把目光落在陈二娘身边那个一直痴痴傻傻的男子身上,低声说道:“那还少了一人。”
果不其然,陈二娘垂泪,拉着平安的手,哽咽说道:“这是戏班班主的小儿子,当年幸得以平安,只是伤了脸,烧坏了手,但平安已是万幸了。”
平安还是不说话,捧着木头面具,低着头,好似周遭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那你又是谁?”冀琦又问道。
陈二娘紧握着陈平安的手:“我曾是两家的乳母,陈家一对儿女乃是龙凤胎,当时班主夫人也同时诞下一子,就是平安,我带他们到了三岁才结束。”
江芸芸了然,她一直觉得陈二娘和平安长得太不一样了。
平安长得颇为秀气,可陈二娘却长相一般,而且年纪差得也不大。
她一直以为是古代生孩子早的问题。
“你当时就在现场?”冀绮拧眉问道,“为何知道得如此详细。”
“我先后丧夫丧子,这才来到陈家,幸得主家不嫌弃,在平安三岁断奶后,陈夫人怜我一人可怜,便一直让我在戏班做厨娘,直到五年前戏班出事,我才带着平安离开,隐藏在应天府中。”
江芸芸扭头去看徐家仆人。
徐家仆人凑过来小声说道:“正是五年前来的,一开始只是一个人来的,大概过了半年后又说家中小孩遇到强盗,伤了脸不说,还被吓得不能说话了,求徐叔允许她把人接过来,徐叔也是心软,就同意了。”
“那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冀绮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继续问道。
陈二娘满眼泪光地看着他,随后呆呆说道:“难道我不能是人证吗?”
“我当日就是看着唐源身边的那个太监带人,把他们关在那间屋子里,几番逼迫不成,最后恼羞杀。人的。”她断断续续,溃不成声,“我难道不是证据吗。”
江芸芸皱眉。
果不其然,冀绮摇头:“只一个口头证据,没有其余证据,若是诬告朝廷官吏呢。”
陈二娘一怔,随后尖锐说道:“如何是诬告,怎么就是诬告,我亲眼所见,难道都是假的不成,难道平安受的苦,都是假的不成。”
她拉着平安的手,撸起他的袖子,失声大喊着:“这些都是伤口啊,你看看,你知道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被火烧得有多疼吗?你知道他当时夜夜疼得醒过来的嘛,你知道他哥哥压在他身上,就是要他活着吗,我怎么就是诬告,我为何要诬告那些大人物,明明是他们想要去抢别人的东西,明明是他们在杀人,难道因为人都死了,不能开口,那就是诬告吗。”
大概是因为她的声音太过凄厉,一直沉默的陈平安侧首看了过来,盯着陈二娘脸上的泪痕,轻轻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
那双眼睛温和平静,不谙世事,好似懵懂的孩童。
陈二娘呆怔在原地,随后抱着他大哭起来。
“我要有什么证据,当时明明路上都是官兵,为何没人来救他们,他们只要冲进去就知道了,他们只要进去就一定知道的。”陈二娘崩溃大喊着,“你们就是官官相护,你们就是草芥人命,就是你们害的人。”
“就是你们害的平安,怎么就突然没了爹娘,没了兄弟姐妹了。”
陈二娘过分消瘦的肩膀耸动着,瘦弱的妇人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陈平安懵懂无知,只是安静地靠在她肩上。
江芸芸看得于心不忍,黎循传也跟着皱眉。
“好过分啊,这事直接去查不就好了,逼问孤儿寡母有什么意思。”
“可到底也没证据啊,好端端牵扯到小守备,哪里说得过去。”
身后的读书人在议论纷纷。
冀绮听得头疼,拍了好几下惊堂木这才压下这些过分喧闹的动静。
“先压下去,让本官仔细查查。”他不得不说道。
衙役上前要把人带了下去,只是一直安静的陈平安被人抓着手臂,这才猛地剧烈挣扎起来。
“放开他啊。”陈二娘大声说道,“别碰他。”
那些衙役不耐呵斥道:“这是衙门,哪里容得下你们撒野。”
陈平安发出痛苦的沙哑喊声。
“冀府尹。”一直沉默的江芸芸出声说道,“陈平安明显心智有缺,行为异常,离了陈二娘就不能生活,何必把他们分开呢。”
黎循传大惊,小心翼翼拉着她的袖子。
冀绮不耐说道:“你一个小小举人也敢在大堂上开口。”
“学生早就听闻府尹爱民如子,每每遇到百姓之事都是慎之又慎,如此清廉之人也该知道母子自来就是心连心的。”江芸芸不理会他的怒气,继续心平气和说道。
“您也看到陈平安心智宛若孩童,两人相处多年,早已情如母子,陈二娘一定仔细照顾陈平安,而且陈平安心智如此,若是离了人出了事,这可如何是好,大人也是好心想要查明此事,这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大人既然都是为民办事,何不通融行事。”
几句话的时间,那一顶顶高帽扔过去,重重落在冀绮头上,他盯着江芸有一瞬间的迷茫。
——这人到底是哪边的。
“大人一向仁爱,何不成全他们的母子情,于情于理都是可以的。”
“这个小童说的没错的!这个陈平安心智就是小孩,独自一人关着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人群中有人也于心不忍,声援着江芸。
黎循传也咳嗽一声,大声说道:“是啊,大人现在不就是为了还这个母子一个公道,分开关和关在一起,又有何区别呢。”
冀绮见越来越多的人说话,只觉得被抬得越来越高,最后实在被逼得没办法,只好对着衙役使了个眼色。
衙役这才松开桎梏陈平安的手。
陈平安又恢复了安静,低着头,贴着陈二娘站着。
陈二娘害怕又紧张地握着他的手,嘴里一直安慰着:“没事的,没事的,平安,不怕,娘一直在你身边。”
“那就关在一起,都带下去。”冀绮挥了挥手,随后又看向门口围着的人,不耐挥手,“你们都散了吧。”
他说完就甩袖离开了。
——这事来得太是时候了。
哪怕这母子真的有天大的冤屈,他也不得不仔细考虑一下。
进退之间,可都是他头顶的帽子。
人群散尽,江芸芸还站着没动弹。
黎循传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最后推了推她的胳膊:“发什么呆?”
“你说当日平安为何看到梦晋会突然狂躁。”江芸芸冷不丁问道。
黎循传一脸迷茫。
“那首曲子,到底是谁做的?”江芸芸又问。
黎循传盯着她看。
江芸芸背着手离开大堂,随后又站在衙门门口,却不是朝着徐家走去,反而朝着另一边走。
“哎,你去哪里?”黎循传连忙说道。
江芸芸回神,反手拉着黎循传说道:“走,我们去那个戏班子看看。”
“你们先回去,让徐叔仔细想想第一次见陈二娘和平安时,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走了几步,又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徐家小厮说道,“从衣服,到说话,又或者行为。”
“她一个普通妇人,当时带着受了重伤的平安,如何躲过到处都是人的地方。”
“还有,再仔细想想,她当时是怎么找到徐家的。”
江芸芸仔细叮嘱着,随后又拉着黎循传匆匆离开。
黎循传跟着走了几步,突然怪叫起来:“你还说你整日就在读书,我看你在南京很忙啊。”
江芸芸没说话,拉着人走了好久,才来到大门紧闭的戏班子面前。
“当日着火的地方是哪里啊?”她张望着。
这一带店铺林立,房子都是密密麻麻,一个挨着一个的,加上都装饰得格外精美华丽,丝毫瞧不出有过火烧的痕迹。
“哎,你也听说那个五年前的案子了。”有个正在晒太阳的热情妇人听到她的话,立刻凑过来说道。
江芸芸脸上立马露出一个乖巧,讨人喜欢的笑来:“对啊,听人说得好好奇啊,可这一带不是都没有烧过的痕迹吗,婶婶你是这一带的人吧,是不是知道一些啊,我太好奇了,可以和我说说嘛。”
妇人顿时来了兴趣,拉着小孩的手,热情说到:“这一带的事情找我打听就对了。”
江芸芸立马反手把这着她的手,笑说道:“我刚一眼就瞧到婶婶,只觉得不一样了。”
妇人立刻被夸得心花怒放:“小子的嘴也太甜了,我且跟你说,外面的东西都不准的,其实当年那个戏班子其实是老班主和陈磊一起办的,他们两人是同乡呢,只是陈磊这人生性沉默,只会做傀儡,手艺好极了,做得栩栩如生呢,老班主就性格活络,出面接待各种人那都是游刃有余啊,所以两人当时是住在一起的,可不是隔壁两家一起住,是直接都住在戏班子的后院。”
江芸芸一惊:“所以当时其实不是院子着火,是戏院着火了。”
“可不是!”那妇人立刻说道,“烧得可大了,迟迟等不到人,我们这些边上的人都吓死了,有官兵说很危险,让我们都赶紧走,我那日跑得可远了,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就怕把我的房子烧了,连我们人都要祸害了。”
“不过还好是万幸,那些天杀的官兵啊,终于是来了,那火也邪门,只烧了整个后院。”老妇人拍了拍胸口,“只是人都烧焦了,人形都认不出来。”
“你们没发现少了一个人?”江芸芸又问,“不是说只有九个人八具尸体嘛,少了一个小孩,难道没发现呢。”
“大家都说是老班主逃了,这火烧得也诡异,当时都没过夜就被下葬了,说是不吉利,我们也觉得晦气,官府把人带走就带走了。”老妇人说,“事发前几日老班主也不知道得罪谁了,店面被砸了好几次,只要开门就有流氓来捣乱,但报了官,那些流氓就跑了,时间久了,那些衙役也不愿意来了,后来就一直关门,到最后就把人都遣散了,说是付不出钱了,真是可怜,好好的生意怎么就黄了。”
老妇人比划了一下:“不是我说,这一代可是这条秦淮河最好的地段了,你瞧瞧这条河从东水关流入南京,从上坊门那边流进来,由东向西横贯整个主城,那条主干河到通济门外九龙桥时又分为二支。”
她的手指指了指湖面上那些艳丽的花船。
“您瞧瞧,这可就是十里秦淮,听过吧,我们这条就是过九龙桥后向西,由东水关进入城里,又向西流到淮清桥,和青溪会合,在经过陡门桥后与运渎水会合,向西经过我们这一带,您瞧瞧,不远处就是夫子庙了,这可是我们秦淮的正流。”老妇人竖起大拇指夸道。
“是了,我刚才远远看着就知道风水极好,旺人,旺财。”江芸芸从善如流说道,“所以就是因为这个地方好,才被坏人盯上的。”
“可不是,你瞧瞧这个位置,这后面就是曾经大名鼎鼎的清江楼,往西走就是夫子庙了,对面就是凤凰台了,有个很大很大的诗人可是为他做过诗了,风水好!不然这么一个傀儡戏怎么就起来了。”
“难道不是戏好吗?”一直没说话的黎循传不悦说道。
老妇人顿时不高兴了:“难道就这人的戏好,怎么他们家一直这么有名,你看看,这都出事了,烧死人了,还有人盘过去继续做生意,生意瞧着比以前还好呢,可不是风水好。”
黎循传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摸了摸鼻子。
江芸芸顺势把人挤到自己身后,继续说道:“那你认识这个新的班主吗?”
老妇人脸上顿时露出一言难尽之色。
“我跟你说,我有点不敢和这个新班主说话。”
江芸芸来了兴趣,立刻问道:“可是因为他们的做的傀儡戏吓人,说起来,我之前也见过一次呢,还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