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现在大人都很忙,没空带你出门玩,陈妈妈等会还要去做状元糕呢,我也忙着给你哥哥做衣服,乐山乐水也都有事,你和小春今天就在院子里面自己玩好不好。”周笙说道。
江渝不高兴说道:“我会写字,我是大人了,我自己出门玩。”
周笙不理会她,只是坚持说道:“你们两个小孩出门,我是不放心的,今日就在这里玩,等过几日大家闲了,我让乐水带你去好好去逛街行不行。”
江渝不高兴地抱着手臂,气呼呼的。
小春凑过来,小心翼翼说道:“功课还没做呢,做好了,我们去钓鱼行不行。”
江渝权衡利弊了一下,最后遗憾说:“行吧,那我们等会搓鱼饵去。”
两个小孩又手拉手跑了。
周笙看着她们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才收回视线,继续研究手中的围脖。
上京的日子虽还没定下,但做冬衣最要花费时间,要用厚面料不说,中间还要加棉花,里面最好还要再加一层细绒,偏这样还要穿起来不显累赘,最是考验手法。
还有外面的披风,脚上的鞋子,脖子上的毛围脖,和耳朵上的卧兔,都是要准备的东西。
“也不知道黎家那位老夫人有没有给他做了。”陈墨荷挂红布回来,随口说道。
周笙眉心微动,随后叹气:“怎么能一直如此麻烦别人。”
—— ——
“不麻烦!”
黎家,原本前几日准备回应天的茹回春被多留了几日,准备等江芸芸赐字的事情结束再回去,今日被特意请过来帮忙一起准备衣物。
两位老夫人正拉着黎循传和江芸芸量体裁衣。
“我娘真的都做了。”江芸芸红着小脸说道。
“我都要给楠枝做了,带你一件也不麻烦。”金旻笑说道,“我看看,是不是长高了一点啊,和之前的尺寸比好像高了点。”
“有一点点。”江芸芸忍不住得意地比划着手指,“蒋叔也是这么说的。”
“骑马射箭又能锻炼臂力,还能平衡身体,长高很正常。”茹回春笑说着,“来我给你把把脉,看看身子好点了没。”
江芸芸见了她还是有点怵的,眼珠子不自在地转了一圈。
“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茹回春嗔怒,“好大的人,好小的胆。”
江芸芸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勉强笑来。
“好了好了,尺寸都量好了,这憋屈样子看得真头疼。”金旻挥手赶人,“你等会请你的那几个好友来,今日外面开一桌席,你们热闹热闹。”
江芸芸飞快拉着黎循传跑了。
茹回春失笑:“瞧着倒还是孩子气,你们倒是放心,让他一个人去京城。”
“不安心又如何,孩子注定是要高飞的。”金旻笑说着,“他既心怀志向,早些去见见世面才好,也免得以后两眼摸黑,平白误了自己。”
茹回春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那一道道层层拱门逐渐缩小,直到最后是一面白墙下的一座清瘦假山,两人的身形便也消失不见了。
“你这两个孩子瞧着像是有大出息的。”她收回视线笑说道,“楠枝的字是因为他出生那日刚好家里的梅花开了,他随你们离开湖广,取字楠枝还有思念故土的意思,那芸哥儿的字又准备是什么呢?”
—— ——
黎家书房焕然一新,门口的灯笼都挂上新的,柱子门扉都被仔仔细细擦过,亮得好似在发光,就连假山苍松上都挂上了红色的纸张,远远看去就一片喜庆。
书房门口的六扇大门被打开,露出书房里高雅的布置,虽然是冬日,太阳也不太明艳,但门窗都齐齐打开后,屋内也显得格外亮堂。
“江芸!”多日不见的顾幺儿牵着蒋平的手蹦蹦跳跳走了过来,“这么多天没见我,想不想我啊。”
他身上挂着几条红布,手里还握着好几颗糖,腮帮子还鼓鼓,小脸越发圆嘟嘟了。
“这是从哪里来?”黎循传惊讶问道,“怎么瞧着这么喜庆。”
“今日日子好,一路走来好几家办喜事。”蒋平无奈说道,“他长得喜庆,被拉去说了几句吉祥话,还拿了不少糕饼糖果呢。”
他把腰间的布袋摘下来,递过去:“虽知道今日日子好,但也没想到这一路上太过热闹了,差点没让人把幺儿抢走了,有家员外今日说是孙女满月,开了十八桌流水席,他被人一拉,差点没坐上去吃,把你的事情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顾幺儿不高兴说道:“是那个管家一力邀请我的。”
“嗯,你吃了人家饭,小心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蒋平嘲笑着,“就知道吃吃,我瞧着一顿饭就把你卖了。”
顾幺儿不服气地皱了皱脸,随后去找江芸:“你别听他胡说,我肯定会来找你的。”
江芸芸捏了捏小孩的脸:“可不是,偷偷和我老师告状的事情,你不去找我,我还要去找你呢?”
顾幺儿呆呆地看了她一眼,眨了眨眼,然后拨开她的手,重新去牵蒋平的手,眼巴巴说道:“我们快走,江芸是坏人。”
“顾公子,蒋副将来了,快快,进来说话,里面冷。”正忙得脚不沾地的黎风见了人,热情说道,“今日外院开了一桌席,你们可要留下来吃饭。”
顾幺儿开心说道:“这里也有饭吃啊。”
“自然是有的。”黎风看他圆乎乎的小脸就一脸柔情,“幺儿可有喜欢吃的东西。”
顾幺儿眼睛一亮:“有有,我们去厨房细说。”
他主动去牵黎风的手,扭扭捏捏问道:“吃什么都可以吗?”
“真是一顿吃的就能把人拐走了。”黎循传咋舌,“你们也放心他一个人跟着江芸跑来跑去的。”
蒋平只是苦笑。
“你和祝枝山说了吗?”黎循传看了眼天色,“时间也不早了,怎么还不来。”
“大概是有事吧。”江芸芸不甚在意,体贴说道,“他整日出门游山玩水,日日都能写出一篇游记心得,纪念表文,忙得不行。”
说起这事,黎循传就忍不住笑:“托你的福,他写你的文章听说都积累出一本了,我们这些人都有幸在他笔下一笔而过呢,若是流传后世,我们的小解元那可是吃喝拉撒都被详细记载了。”
“还行,你都有好几副画了,这几人里面你待遇最好。”江芸芸阴阳怪气说道。
黎循传一听这个,立刻又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他还是前几日去找祝枝山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偷摸摸画了不少画像,其中甚至还有几幅是题了字的,一问才知道是唐伯虎搞的鬼,想要拿回来还不行,更是气得不行。
“哎哎,我去找老师了。”江芸芸拨撩完人,飞快地跑了。
“你看看!”黎循传一口气憋着,立马说道,“这人就是这么讨人厌。”
蒋平只是看着他们笑:“幺儿总说你们形影不离,现在看来你们关系是真好啊。”
黎循传哼哼哧哧没说话。
“你们这几日都去哪里了,我之前去客栈找你们都没找到。”他尴尬转移话题。
蒋平笑说道:“芸哥儿委托我一件事情,这几日正在跑这个事情。”
黎循传也不多问:“那我们先进去吧。”
“哎,传哥儿,你给唐伯虎他们送信了吗?”黎风又匆匆走过来问道。
黎循传心不甘情不愿:“送了,一确定时间,我就让诚勇去送了,若是没被耽误,今日应该赶得过来。”
“那就好,唐公子和芸哥儿关系好,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该来见证一下的。”黎风笑眯眯说道。
黎循传臭着脸,轻轻哼了一声,却也没多说。
说话间,背后突然传来唐伯虎懒洋洋的声音:“哎,要我说啊,还是我们楠枝好,别看我们虽时不时互看不顺眼,这人前日还写信大骂了我一顿,但关键时刻还是要我们楠枝给我们传消息啊,芸哥儿是一个风声也不给我透一下啊。”
唐伯虎一脸唏嘘感慨着。
“可不是,我这人还在这扬州城呢,这事还是自己打听出来的。”林徽也跟着叹气,神色促狭,“等会我可要好好质问他了,是一点也没当我们是朋友啊。”
“他最近很忙的。”黎循传给人辩解着,“我不是也通知你们了吗?不要给我阴阳怪气的。”
“我这酒还没醒呢。”徐祯卿打着哈欠,搭在他肩上,含含糊糊说道,“被唐伯虎一把拽上船,差点磕了牙。”
“正好我累了不少问题准备问芸哥儿,芸哥儿人呢?”张灵眼下一片乌青,捧着卷子兴奋说道。
“衡父和元敬要晚上才能赶到。”祝枝山替人解释着。
几人说话间,书房里突然热闹起来了。
“是时间到了。”黎循传眼睛一亮,激动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一行人三三两两涌向书房。
书房内,黎淳穿了一件崭新的衣服,头发整整齐齐梳好,脸色红润,神色平静地看着江芸。
江芸芸已经安安静静站在他面前。
一侧的仆人端着笔纸,另一侧的仆人则是端着一盏茶水。
黎淳安静地看着他,目光落在小孩毛茸茸的浓密眉毛上,明明是胡乱生长的毛发,野蛮张扬,但偏他眉形生得好,浓墨重笔的一簇长长划过,好似仙人随意画的一笔,苍茫斜带,烟水朦胧。
他的人生就像这簇眉毛一样,明明是胡乱生长但还是成了最好看的样子。
黎淳的目光都要温柔了下来。
当年那个瘦小病弱的小孩,连自己腰间都到不了,到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神采飞扬的小少年,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微微一动,山川河流,春晓秋冬,一并纳入眼底,连着世间悲欢,人间爱恨都多了几分亮色。
黎循传等人悄无声息入了内,安安静静分站在两侧,连顾幺儿都捧着一块热气腾腾的糕点溜达回来了,眼巴巴地看着屋内的人。
屋内依旧没有人说话,但随着长香最后的燃尽,气氛却突然紧张起来。
黎淳注视着面前江芸,低声说道:“《礼记》有言:“幼名,冠字”,虽你还未及冠,但如今已是应天府解元,出门在外,若是没有字,寻常交往便会不便,所以今日我要为你取字,你可愿意。”
江芸芸折腰行礼:“请老师赐字。”
黎淳摸着胡子,目光落在小少年的黑色方巾上,整整齐齐折着,还真有大人模样。
“你单名一个芸字,芸为草,《淮南子·王说》中有言:芸草可以死复生;《礼记·月令》中也言:芸始生。可见,你是一颗生机勃勃的草。”
黎淳脸上露出笑来,他注视着江芸芸,衰老年迈的瞳仁在此刻也透出微弱的光。
——这是他的徒弟啊。
他光是这样站着,便有玉树兰芝的光晕。
“赤心无伪曰丹,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本真,永不退色,宛若丹色;武丁夜梦得圣人,我寄希望你有圣人三立,立德立言立功,有其一便不负所学。”
黎淳的手轻轻摸了摸江芸芸的额头。
“可我又一直犹豫,到底是让你得圣人之姿为佳,还是丹心不退才好,又或是希望你是死者复生,生者不愧的蓬麻。”
黎淳声音顿了顿。
他看着面前的小徒弟,他才十一岁,肩膀还这么稚嫩。
屋内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黎淳的声音微微颤动:“可我又什么也不敢想,你这般聪慧,可也那般热忱,我怕压力太大,坏了心境。”
江芸芸神色微动,怔怔地抬头去看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