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江芸芸嘴角抿出小小的梨涡来。
“这个是谁送呢?软软的,小小的,不像装衣服的。”江芸芸好奇打开第三个,只看到里面露出一个东一块布,西一块布的老虎娃娃,嘴巴还是歪的,眼睛也一上一下。
“哎,这个老虎丑丑的。”黎循传嘲笑着。
江芸芸幽幽说道:“我妹妹缝的。”
“怪不得看上去这么别致的可爱。”黎循传火速改口。
江芸芸打开信封,在她离开之前,江渝的把四书都学了一遍,字也写的颇为秀气。
一开始她就不打算用老师教她的办法来教江渝,四书五经的内容是一道道清规戒律,但也犹豫要不要用现代的办法来教一个古代的闺阁女子。
就在她跃跃欲试之时,她却猛地看到江湛和江漾的事情,一个被如此规训的女子也不能得到夫君的敬重,一个快乐的灵魂也整日要受到江家的压抑。
她开始迟疑,因为一个自由的灵魂若是被束缚在痛苦的身体里,这绝对不是好事。
江渝若是知道了那些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想法,那下一个被这个时代排挤的人就会是她。
至少,江渝不能无处呐喊,不得求得过完这一生。
所以如何教育这个妹妹成了一个难题。
她不是顾仕隆,一个爵位已经足够他无忧无虑,随心所欲地过完这一生。
考虑了许久,江芸芸决定放养,不主动教授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想法,但若是江渝自己有了稀奇古怪的想法,也不会刻意去打压。
她若是想要异想天开的自由,那就让她快乐。
她若是想要顺从这个时代,那也无可厚非。
信中的江渝一如既往的唠叨,先说了自己和娘搬进新房子后是如何快乐,自己都睡到巳时才起来,家里新找的厨娘做饭很好吃,又说娘最近和秦夫人每天都出门,笑容也都多了,还和陈妈妈一起研究出了很多花样,大家都说好,现在绣房也开起来了,招了十来个人,真热闹啊,不过娘哭了,是不高兴吗?不过陈妈妈说是高兴的哭了,我不懂,高兴有什么好哭的,还有笨小春也终于学好论语了,自己养了三条狗,冬日时,一只流浪的狗妈妈生在厨房的,只活了两条,娘心软就都养起来了,又说自己最近也学着刺绣了,很难绣她不想学,希望她可以帮忙跟娘说,这个布老虎是因为他们说明年是你的生肖年,所以我和小春连夜给你缝的,希望你能喜欢。
江芸芸笑说着:“江渝开朗了好多,不过她不想绣花,寻常女子都要学吗?”
黎循传摇头:“我不懂,大概是要的吧,我看我的姐姐们也会学,但不需要多厉害,毕竟会有绣娘,还有丫鬟嬷嬷帮忙,但我有一次听我婶婶说,说若是议亲的时候,女子不会绣花会没人要的。”
江芸芸闻言冷笑一声:“也没说男的要考中秀才能议亲啊,怎么就要求女人要绣花了。”
黎循传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道:“又不是我说的,你怎么凶我。”
“我觉得是陋习。”江芸芸臭着小脸说道,“我妹妹不学就不学。”
“哎哎,不学也没事的。”黎循传安抚着,“你以后要是真是状元了,你妹妹就是大字不识一个,娶得人也多得是。”
“那不一样。”江芸芸开始挑剔起来,“那不是喜欢我妹妹啊,这不是看中我了吗。”
黎循传呆住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呐呐说道:“什么喜不喜欢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写话本别写痴了。”
江芸芸眯眼:“你不懂,你看士廉娶得就是他青梅竹马的玩伴,你看他们感情这么好,时不时就念着自家夫人和孩子,还出门给她买了好多礼物,前几日找人送回家了呢。”
黎循传只是呆呆地看着她:“青梅竹马啊。”
“对啊,你不知道!”江芸芸顿时八卦起来,“我跟你说,我听说他们都是从小一起玩的,小时候还偷偷去佛前拜拜呢,士廉还悄悄爬人家墙头,元宵节还给人送花灯自己做的,可甜了。”
黎循传哼哼唧唧推开面前的人:“少打听人家的私事,八卦死了。”
江芸芸遗憾坐了回去:“我这是给你科普一下要自由恋爱,你小小年纪可不能学那些酸儒,要是你不喜欢那个女子,你倒是算了,好大一男儿,可这样就耽误女子了,你看我那个大姐姐,真是遭罪。”
黎循传结结巴巴说道:“可我不会打人的。”
“这我知道。”江芸芸循循善诱说道,“可心理上的不高兴也是冷暴力啊,哎,就跟我不理你一样,你就不高兴,你不理你夫人,或者你夫人不理你,那也是冷暴力。”
黎循传听得入神了。
江芸芸暗戳戳灌输完自己的小思想,开始拆其他礼物。
周笙又给她准备了衣服,但是尺寸大了一些,说是怕她长高了,衣服跟不上了。
“我娘手艺真好。”江芸芸一脸开心地炫耀着,“你看看这个花纹,好看吧,花跟真的一样。”
黎循传回过神来,哎哎了一下,拨开快要怼到自己脸上的衣服,低头拨弄着包裹,慢慢吞吞说道:“知道了,我又不是没有。”
江芸芸开开心心把衣服堆到床头去。
“这本书是什么?”黎循传摸到一本书,“新倩集,这不是昌谷写的那本嘛,哎,你在第一个。”
“江芸,字其归,素雅俊朗,貌若潘安,为人沉静,有古韵,性专执不同于俗,容貌惊人,洋洋洒洒,文务精思,气最峭厉……”
江芸芸听得脚趾扣地,一把夺过那本书,一眼扫过去,无穷无尽的形容词把她看呆了。
“也太能夸了。”黎循传笑歪在一侧,“好能夸,‘天地闭合,乃绝相知’,他要和你不离不弃耶。”
江芸芸恼羞成怒,狠狠踹了他一脚,黎循传这才停下笑来。
一本新倩集十来人,每个人的形容词都不重复,夸赞的角度也是各有不同,可见徐祯卿还是有些本事在的。
“这大概是他印刷好的,特来眼巴巴送你一份。”黎循传擦掉眼角的眼泪,“希望可以和江潘安不离不弃呢。”
江芸芸愁眉苦脸:“这本书可别给我发的到处都是,我还要脸的。”
“没事,他们不要的。”黎循传开始找唐伯虎的东西,“唐伯虎给你准备什么啊,让我看看。”
里面的东西都不多了,一份老师和师娘的信,都穆送给他的用竹子雕刻的虎吊坠,张灵送了一个有机关的小酒壶,唐伯虎只送了一包果脯。
“他怎么突然这么低调了。”黎循传吃惊。
江芸芸打开信一看,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他在他的院子里种满了桃花,这是长出来的果子晒干后的果脯,他还邀请我有空去他家玩。”
“哦。”黎循传冷哼一声,“倒也有意思。”
“哎,我马上十二岁了!”江芸芸突然凑过来,眼巴巴说道,“你送我什么礼物啊。”
黎循传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莫名红了脸:“我给你找找。”
“行。”江芸芸笑眯了眼,“可要好好选哦,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第二个!”黎循传不悦强调着,“我的那盆兰花!”
江芸芸皱了皱鼻子:“我照顾不来,也太娇气了,平日里也都是你照顾的。”
黎循传叹气:“你可真是一点也不文雅。”
“山猪吃不了细糠吧。”江芸芸自嘲。
黎循传又连连摆手:“怎可以如此说自己。”
“不碍事的。”山猪芸一本正经说道,“所以这次你要给我准备粗粮来,不然我要不高兴了。”
黎循传认真点头:“行。”
—— ——
大年三十,徐家准备了一大桌席面,有江南的饮食,也有入乡随俗的本地饮食,一桌人团团坐着,按着年龄大小来坐。
“还是第一次离家过年。”顾清感慨着。
“谁不是。”众人笑说着。
“京城过年可真热闹,门口的桃符也各有不同,不过昨日和宪清出门碰到小童玩鞭炮,差点吓到我。”沈焘无奈说道,“我骂骂咧咧骂了回去,谁知道他竟回家找大人,宪清吓得直接拉着我拔腿就跑。”
毛澄镇定辩解着:“大人不和小孩斗。”
“说起来昨日的雪真大,今日停雪了,这花园可真漂亮,银装素裹,就是你们堆起来的两个的雪人,现在有点小了。”祝枝山笑说着。
江芸芸和顾幺儿扭头去看门口一左一右的雪人,立刻嘞开嘴笑着:“这可是哼哈二将,为你们保驾护航的,可不能在年节中化了。”
王献臣笑说着:“确实要有一个好兆头,希望解元公的手能点石成金吧。”
徐叔端着酒上来,给几人都倒上酒:“新热的酒,可是从南方带来的黄酒,甘冽香浓、回味悠长。”
江芸芸和顾幺儿得到两盏茶。
顾幺儿不服,还没说话,就被江芸芸单手镇压了:“不能喝。”
顾幺儿梗着脖子。
“举杯,祝我们考试顺利。”祝枝山举起酒杯,大笑着,“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江芸芸也跟着举起茶来,顺势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入口清甜,不由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顾幺儿开始埋头苦吃。
徐经不爱喝酒,喝了那一盏就让人拿了茶水来,也开始一心吃喝。
至于其他人,喝酒开了头可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连毛澄也闷声不吭喝了好几盏,大家默契的没有作诗,只是说着寻常话,又时不时被人劝酒,然后去劝别人。
祝枝山和王献臣活络热情,场面热闹得一时不知是酒还是暖炉烧的。
沈焘最先倒了下来,顾清也醉得不行,连连摆手。
王献臣和祝枝山喝多了,反而越发开始精神起来,开始斗嘴皮子。
黎循传被灌了好几杯,醉眼朦胧,坐在那里发呆。
江芸芸连忙找徐叔准备醒酒汤。
等送到黎循传手边,黎循传抬眸去看江芸芸,那双眼珠子黑漆漆,水润润的,看着她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我们来喝一杯,第一次过年。”
江芸芸笑说道:“可真是喝醉了,快把醒酒茶喝了。”
黎循传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笑容灿烂:“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来,干杯!”
他举起醒酒汤一饮而尽。
顾幺儿看得直笑:“他喝醉了,好笨哦,都分不清是不是酒了。”
江芸芸也跟着笑,只是替人挽回尊严:“也没发酒疯,也很不错了。”
顾幺儿大声吹嘘着:“等我会喝酒了,我一定千杯不醉。”
今日正街上有官署会放新年烟花,许是时候到了,一朵无声的漂亮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好似一朵盛开的花,点亮了冬日漆黑的夜,随之而来的是一朵接着一朵,五颜六色,分外漂亮。
外面传来小孩的尖叫声,打破了安静的空气。
江芸芸看着那烟花,又去看横七竖八的朋友们,明明距离这么远,可那光泽却好似照耀在每个人的眉眼上,绚烂,璀璨。
他日卧龙终得雨,今朝放鹤且冲天。
她的朋友总归得偿所愿。
而她……
新年快乐啊,十二岁的江芸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