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江芸芸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他。
黎循传尴尬地摸了摸脸,讪讪闭上嘴:“也不喜欢啊?那你想要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和我说?”江芸芸眯眼质问道。
黎循传像一只无辜的小猫儿,瞪着滚圆的眼睛,一脸迷茫看着她。
“什么今后?”江芸芸抱臂,“不是说要回华容吗?”
若是要回华容,好端端花大价钱布置书房做什么。
可若是不回华容,黎家不是都开始打包行李了吗。
她心里升起一种隐晦的喜悦,却又怕是自己痴心妄想,便忍不住期盼地看着黎循传。
谁知黎循传点了点头:“对啊,是要回华容的。”
江芸芸那颗高高悬起的心立刻重重摔在地上,忍不住闷闷叹了一口气。
“我爹过几日就走了。”黎循传一句话三步喘,偏也不觉得有问题,声音依旧慢条斯理,“先回一趟华容,再回南京国子监。”
江芸芸一颗心又提又摔,还在泥里打了一个滚,这才颤颤巍巍被重新提溜起来,按回在喉咙里。
“所以……”她谨慎又期待地问道,“老师不回华容了?”
黎循传点头:“对啊,老师身体不好,经不得长途跋涉,扬州气候好,打算在扬州养养身体。”
江芸芸呆站在远处,忍不住想哭,到最后却又笑了起来。
“你不知道?”黎循传见她又哭又笑,呆呆地靠过来,小声问道,“我以为你知道了?”
江芸芸满腔心思被这句话给消磨得一干二净,没好气说道:“我去哪里知道,没人和我说啊。”
黎循传大为吃惊:“那你这几天还这么坐得住,愣是一句话也不问,家中收拾行李这么大的动静也有七八天了,祖父还夸你坐得住,你还真坐得住啊。”
江芸芸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
她当然坐不住,可她一不能改变老师的想法,二不能把娘和妹妹强带出门,便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讲也说不出,这几日自然也知道黎家有人在收拾行李,越看越焦虑,到最后只能做到眼不见心不烦,每天晚上快把手里的大明律给翻烂了。
若是实在没办法,便抓一个江如琅的错处,逼得他放了周笙,若没有错处便给他造一个错处。
每每睡觉前,她心里都已经升一股狠意。
现在想来,那可是真蠢办法啊。
黎循传抱着肚子,笑得毫不收敛:“我还以为你运筹帷幄,所以才潜心读书,原来,原来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江芸芸恼羞成怒,伸手就要去捂住他的嘴。
“你是不是故意的?”
“就想看我坐立不安的样子是不是。”
“黎楠枝,你学坏了!”
十五岁的黎循传长身玉立,足足比江芸芸高了一个头,轻轻松松按着她的脑袋,把她桎梏住:“谁叫你整日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而且我哪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
江芸芸挣扎了半天没动静,到最后只能气恼地拨开他的手。
黎循传凑过来小声道歉:“你总是不爱说话,我真不知道你不知道。”
“明日读好书,我请你去外面吃一顿行不行。”
“你怎么还在生气啊。”
黎循传苦恼说道,最后见她还是气闷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脾气好大。”
江芸芸抬头,沉默地盯着他看,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说道:“会长不高的。”
两少年四目相对。
黎循传低头注视面前的小矮子,忍不住伸手比划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干缺德事。
江芸芸抬手就准备给他一个教训,谁知道黎循传这次躲得倒是快。
她重重扑了一个空,还跟着踉跄了一下。
黎循传这次蹲在地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江芸芸气得直跳脚。
“该准备吃午饭了。”黎风笑着端上两盏茶,“芸哥儿可有忌口的东西?”
江芸芸摇头。
“她喜欢吃甜口的,让厨房那边准备一下黑米松糕,多放点红糖,再来一盆炸面筋。”黎循传出口说道,“上次看你把一盆烧茄子吃完了,再来一盆烧茄子吧。”
黎风点头:“是过油炒的那种吗?”
“不不不,是京城那边传过来的手法,直接把茄子去蒂放三两油烧到烂如泥,再放盐、香油、蒜泥和酱料搅拌均匀的那种。”黎循传笑说着,“又省油,还有茄子味,香得很。”
“对了,昨日隔壁送了一叠香炸玉兰花,芸哥儿还没吃过,你问问厨房学会了吗?”黎循传最后又飞快地提了一道菜。
黎风离开后,江芸芸抱臂冷笑:“这个炸面筋和炸玉兰花可不是我爱吃的。”
黎循传顿时笑眯了眼:“好芸哥儿,你就给我打个掩护,祖母不让我多吃油炸的。”
“玉兰花还能吃?”江芸芸似懂非懂。
“说是把玉兰花洗净之后,用面糊裹上,再在麻油里滚上一滚,配甜配咸都很好吃。”
江芸芸哦了一声,打量着他的身材:“油炸吃多了对心血管不好,你还不爱运动,也容易发胖。你少吃点。”
黎循传充耳不闻,假装忙碌整理书桌,僵硬转移话题:“你下午有什么打算吗?”
“带我妹妹去逛街。”江芸芸看着他的侧脸,冷不丁问道,“说起来,你爹当时怎么想去收江苍为徒的?”
黎循传连忙转头,大惊失色:“这话可别在祖父和我爹面前说起。”
江芸芸心中微动:“怎么了?”
黎循传小心翼翼看了眼外面,犹豫说道:“反正不能说。”
江芸芸立刻挽着他的胳膊,哄骗道:“今日听我那三弟说黎先生是他请过来的,说我是沾了他的光,这才有些好奇。”
“你偷偷给我透个底,今后这些炸物就是我爱吃了。”
黎家家教严格,衣食住行都是严格把控的,江芸芸一下子就捏住了小少年爱吃的七寸。
“我可是走读上课,你想吃什么,我放书箱里带进来,还不是天衣无缝。”她坏心眼地哄道。
黎循传神色动摇,最后压着她的脖子靠近她,小声说道:“可别往外说,因为这事,我爹被祖父大骂了一顿,还把我爹屋子里的扇子全扔了。”
江芸芸吃惊,没想到拜师背后还有这段曲折的事情。
“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前年的时候,我听祖父说一个名叫怀恩的宦官去世后,宦官们和大臣就闹得不可开交,连南京也受了牵连,一连贬杀数十人。”
黎循传神色严肃,江芸芸也跟着听得胆战心惊。
“我爹这些年一直跟在祖父身边学习,两京风波后祖父就让他去吴中一带游学,因我去年要秋闱,便也送我回华容。”
小少年皱着脸,满脸疑惑:“中间发生何事我也不知,只去年十一月底我重新回到南京时,祖父便让我去苏州找我爹。”
“苏州?”江芸芸喃喃说道,“我听说江家那位当家夫人便是来自苏州曹家。”
两个小孩面面相觑。
“我爹喜好交友做诗,每日都有诗会,但我不喜热闹就也不爱出门,只突然今年一月初的时候,家里来了不少人……”黎循传顿了顿,“我记得有人姓曹。”
江芸芸心跳微微加快。
“我爹自小爱好搜集扇子,那曹家在苏州似乎有些财力,送了几把唐宋时的扇子,大人们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在三月初的时候,我爹突然说要带我去扬州,为祖父找一个徒弟,免得祖父致仕后郁郁难解。”
“你当时有看到江蕴吗?就我那个便宜弟弟?”江芸芸问。
黎循传仔细想了想:“你弟太小了,瞧着也不是生而有慧的神童,我爹大概不爱和他往来……嗯,不过当时应该确实有一个小孩,我无意间听我爹说起,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本事……”
江芸芸脑海中电光火石一瞬间:“江苍。”
屋内气氛倏地安静下来。
出面请人的是打着江蕴幌子的江苍!
“你们江家……”黎循传忍不住睨了他一眼,“胆子都好大。”
江芸芸皮笑肉不笑。
一下子骂了三个人,黎循传也是嘴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回过神来不好意思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对外说是江蕴请的人,其实是江苍想用宝应学宫做跳板,找一个更厉害的人,然后选中了你爹。”江芸芸摸了摸下巴。
“你爹读书很好嘛?”她随口问道。
黎循传眼珠子转了转,没说话。
江芸芸秒懂。
这几日相处,黎民安的性格她也有所了解,是一个眼高手低的士大夫,背靠家族荣耀的黎家,如今靠他爹致仕才荫了一个监生。
“所以他的目的其实一直都是老师。”好一会儿,江芸芸笃定道。
黎循传也跟着回过神来:“怪不得听说此事后,祖父匆匆来了扬州。”
江芸芸沉默。
所以一开始就是一个局,江家是局中人,黎家是入局者,那布局者是谁?
“你们在干嘛?”门口传来奶声奶气的质问声。
江芸芸回头。
老夫人正牵着江渝的手站在门口,背后的陈墨荷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
江芸芸这才回过神,原来两个人站的格外近,勾肩搭背,瞧着不太庄重。
两人对视一眼,火速后退一步。
“师娘。”
“祖母。”
老夫人见他们关系好,也跟着笑着:“你们师叔师侄在聊什么呢?”
江芸芸面不改色转移话题:“随便聊聊,师娘怎么来了?”
“师叔?”一侧的黎循传面色古怪地看着祖母,随后又看向江芸芸,眉头似蜈蚣一样歪歪扭扭皱起来。
江芸芸回过味来,扭头看他纠结的模样,脸上笑容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