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闻实道一直觉得江芸很有意思。
他很早就看过他的文章,甚至还花了十两高价卖了他目前唯一的文集,里面的内容也都针砭时弊,但确实还有些稚嫩,不论是观点还是语句,但那个时候已经颇有灵气和锐利。
直到再一次看到他乡试考试题目,从最基础的四书五经到后面的策论判例,这位小解元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那种进步显著到竟只花了一年多的时间。
神童!
当之无愧的神童。
但是没听说神童乐感也可以这么差啊!!
“等会!”闻实道揉了揉额头,“你歇一下。”
吹得腮帮子都疼了的江芸芸只好丧气放下笛子。
“碣石调·幽兰你可会?”他扭头去问另外一位新生娄素。
娄素镇定点头。
“那就抚一个第四节。”闻实道挑剔地提出要求。
娄素已经神色自若,只见他抬手抚上琴弦,眨眼间,清雅素洁、静谧悠远的琴声便缓缓流出。
闻实道脸上一喜,随后听得闭上眼,一脸享受。
江芸芸也是一脸羡慕地看着他。
她的笛子吹不出声!
真的好悲伤。
“不错不错,有基础的教起来就是方便。”闻实道满意点头。
“你觉得他弹得曲调如何?”他又扭头问着江芸芸。
江芸芸小嘴抿着,久久之后才说道:“挺好听的,节奏还挺快。”
言下之意听不出什么调调,也分析不出来到底在说什么。
闻实道也是听得眼前一黑。
“坏了,要砸手里了。”他一脸沉重,伸手把娄素打发走,“你去玩吧,我要抓差生去了。”
差生江芸芸就被抓去单独辅导了。
娄素拖着下巴坐在一侧,不远处的江芸吹得满脸通红,但只能发出几个嘶哑的音,甚至她还找不到调。
边上的同窗正在练考试需要的云门大卷的乐曲,不仅需要会跳还需要会弹曲子,这是最早的乐舞,调子宏伟,偏这人弹得断断续续的,瞧着像是一口气没上来。
杂乱乐声中大都是半吊子,还有人在原处手脚僵硬地跳舞,瞧着和木头没什么区别。
“这里还怪有意思的。”娄素突然笑起来,摸着手下琴身上的竹纹,笑了笑,“怪不得祖父一直念叨这里。”
“最有意思的还得是他。”他又扭头去看江芸芸,看着她神色呐呐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瞧着还有点可怜。
一节痛苦的艺术课终于结束了。
江芸芸一脸菜色被人放回来。
闻实道更是一脸痛苦的样子。
——不会,完全教不会。
他甚至听不出调子间的区别,只会依葫芦画瓢地吹曲子,又因为他记性好,一旦把几个音符学会了,就开始飞快上手,什么位置吹,什么时候吹,倒是记得牢,就是挑出一个来问,就一脸茫然。
死记硬背!乐器怎么能死记硬背呢。
亵渎!完完全全的亵渎!
中午的时候,江芸芸去领顾幺儿一起去吃饭。
出人意料的是,一个早上的时间顾幺儿已经会背三字经的前三页,进度飞快。
“真是聪明的孩子啊,就是被人耽误了。”临走前,袁端意味深长说道。
江芸芸充耳不闻。
顾幺儿不和她说话,一个人走得飞快。
“你学一天休息一天,明天有骑马课,我们可以一起去上啊。”江芸芸背着小手,跟着他后面走着,只当无事发生地随意闲聊着。
顾幺儿更气了,小腿倒腾得更快了。
“后天再读一天,大后天就能出门玩了,你想去哪里玩啊。”江芸芸加快脚步,继续问道。
“我不和你一起玩。”顾幺儿强调着。
江芸芸叹气:“那不行耶,我最喜欢喜欢幺儿,特别想和幺儿玩。”
顾幺儿脚步一顿,小脸顿时红了起来。
一向只有他这么胡搅蛮缠,胡说八道的时候。
江芸虽然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和谁都能说上话,但他其实比较冷淡的。
幺儿是知道的。
顾幺儿停下来,大眼睛一直谴责地看着她,又不说话,小手抱臂,脸上表情写着‘我生气了’的字样。
江芸芸捏了捏小孩肉嘟嘟的小脸:“看我做什么?”
“那你干嘛送我去读书。”他不高兴说道,“我不喜欢读书,你不总说要做喜欢的事情吗?”
“因为我非常希望我们幺儿可以过得更好。”江芸芸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柔声解释着,“读书于你而言确实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你的未来已有定数,但读书对人而言却是必须的,我不与你讲什么读书为国为民的道理,但有一点我也是想要让你明白的,一个人不能只有躯壳,酒肉美色,打打杀杀都不能填满你的身体,但知识却可以丰盈你的血肉,它可以让你明白要做什么,要这么做,要如何做,这样你以后面对复杂的问题时,能让你自己走出去。”
顾幺儿眉头紧皱。
“一个人的所知所想是有限的,可读书却能让你见识到其他形形色色的人。”江芸芸继续说道,“哪怕是最简单的三字经,它里面都有道理,这些都是先人一字一字总结的。”
“读书不仅仅只为了寻常人的科举,它也是为了你自己。”
“我是太担心你了,我希望你的未来是一片坦荡的,遇水过水,见山劈山,一往无前,不要回头。”
江芸芸一脸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小孩。
顾幺儿没说话了,沉默片刻,主动前者牵着江芸芸的手,僵硬转移话题:“肚子好饿。”
“走,我带你去吃饭。”江芸芸笑说道。
“你乐课学得如何啊?”顾幺儿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立刻好奇问道。
江芸芸叹气:“别说了,差点被留堂,还好记性好。”
“你这么聪明,学什么不会。”顾幺儿倒是乐观,“第一次上嘛,不会也很正常。”
—— ——
第二天的射和御课,江芸芸倒是出人意料得学得不错。
“你会拉弓?”教射的学长姓窦名扬惊讶问道。
江芸芸谦虚说道:“之前学过一点,每日都会练。”
“可有射..过?”窦扬问道,“准头如何?”
江芸芸摇头:“箭头太贵了,只会拉弓,可以拉六斗了。”
窦扬倒也不诧异,箭头是用铁做的,确实不便宜,但是这么小的年纪可以拉六斗了,倒是真不错。
“我的课程要学会五种手法,你都知道是什么吧?”他又问。
“只听过是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这五种,但具体如何并不清楚。”
“我会我会。”顾幺儿激动举手说道。
“那你说说看。”窦扬瞧着脸黑身高,但出人意料的温和。
“白矢就是要求箭穿靶子后箭头发白,这是考验发矢的准确和力道。”
“参连就是要先放一矢,后面三矢再接连放去,要求每一个都是相互间隔,要求像个珠子一样相互紧随,要求则是搭上箭就要放箭,而且要射中,并且给你瞄准的时间也要短。”
“襄尺则是我和比我地位高的人射箭,虽然要和他站在一起,但是要退一尺再射。”
“井仪则是最厉害的要求四箭连贯而出,且都要正中目标。”
顾幺儿大声说道。
“小小年纪能懂这些,真是厉害。”窦扬夸道。
顾幺儿小脸一扬,格外得意。
“所以你都会?”窦扬反问。
顾幺儿脸上笑容尽失,嘟囔着:“看运气吧。”
“那就好好练吧。”窦扬淡淡说道,“你们两个各自分开练,那里有靶场,这个月的要求是能箭箭射中靶心。”
两个小孩闻言都乖乖去射箭了。
娄素力气不行,只能拉着最小的弓,说是要拉二十下,偏一下就花了他不少力气。
下午的御课,两个新手先学的是骑马。
两人早早学过,其实问题不大,但江芸芸和顾幺儿都遇上一个古怪的难题。
在此之前,学院的学生大都是十七.八岁了,所以马都是找的大马。
江芸芸和顾幺儿一个十三,一个十,瞧着都没马腿高,上马时都看得人心惊胆战,但索性有惊无险,都爬上去了。
顾幺儿是会骑马的,而且骑得还不错,爬上去后适应了一下,立马就开始绕场一圈,丝毫不见惧色。
江芸芸也学过几个月的,上马慢慢走是完全没问题的,也跟着小跑起来。
“倒是不错。”小老头摸着胡子点头夸道。
娄素怕马,找了个小童带着他去摸马,慢慢适应。
不远处的袁端和闻实道对坐着,看着训练场上的两个小人的御课:“除了你的乐课,其他课都有模有样的,听说数学得格外好,老章之前见了谁都没好脸色,这几日倒是格外高兴,书就不用说了,黎太朴自己的书法就不错,给他找的本子也很符合他的性格,听说学礼的时候兴趣很高,记性好,学得快。”
“都挺好啊,除了我的乐。”闻实道幽幽说道,“你说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毕竟也觊觎我的位置。”
袁端摸着胡子直笑:“大概真的不会吧,都这么厉害了,也该有点不行的,不然也太让人眼红了。”
“但也太不会了。”闻实道谴责道,“你见过有人学乐器是死记硬背的嘛!”
“你怎么不夸人记性好,还能死记硬背。”袁端另辟蹊径夸道。
闻实道睨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继续沉重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