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那宝珠怎么办?”一直沉默的江苍抬眸问道。
曹蓁倏地停下脚步,神色青白交加,到最后只剩下悲痛之色:“宝珠,宝珠被江如琅带走了,我也很想她,你当我不想救她嘛。”
“明明他还在江家的时候,可以找到宝珠的。”江苍声音忍不住微微提高,“你为什么不要我找。”
“就是因为江如琅还在江家,要是他没了宝珠,把你抓走了这么办!”曹蓁声音更加尖锐了,神色狰狞地注视着自己倾注全部心血的儿子,“要是你受伤了,怎么办啊!你要我怎么办啊!”
“我是为了你!为你了啊!长生!”
江苍怔怔地看着她,脸色从悲痛慢慢浮现出痛苦之色,他开始剧烈咳嗽,整个人弯起来,好像被拉到极致的弓弦。
“来人啊,快,快请大夫!”曹蓁连忙上前,着急说道,“长生,长生,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江苍看着那只因为着急而颤抖的手,只觉得那道潜伏多年的痛苦再一次铺天盖地涌了出来。
太痛苦了。
爹娘的期待,所有人的注视。
他成了一个被高高摆在台上的物件,就连眨眼都要受到他们的关注。
所有人的爱都成了一把刀,每一把刀都插在他身上,可直到现在他才清晰地察觉到疼痛。
“我要去找宝珠。”他的手因为疼痛而发抖,但还是轻轻搭在她娘的手背上。
那串带了十五年的珠子冰冷地贴着母子两人的皮肉上。
江苍本就苍白的脸因为咳嗽而涌上不正常的血色。
曹蓁神色僵硬。
“她才十岁。”江苍声音充满痛苦,“娘,她才十岁啊。”
上首的曹老夫人拨动着佛珠,神色冷淡。
角落里的江蕴惶恐不安,却又懦弱得不敢说话。
曹蓁看着面前第一次如此强势的江苍,嘴皮子都在颤抖:“我,我是为了你啊。”
江苍只是看着她,平静又缓缓地拨开她的手,在曹蓁震惊的目光中,嘴角流出一条乌黑的血丝来。
“来人啊!!”曹蓁失声尖叫着。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听到敲门声, 江芸芸亲自去开门。
半月不见,江苍瞧着又憔悴了不少,重新成为当初初见时的孱弱,苍白的脸颊上弥漫着不正常的红晕。
——信是三日前送的, 人来的比想象中得快。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眼, 有一瞬间竟默契地读懂了对面之人的境遇。
当初那个备受宠爱的嫡子如今也有了郁郁不得志的阴沉。
那时那个饱受劫难的庶子如今也有了意气风发的锐气。
两人的境遇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短短一眼的眼神交错, 但两人却又没有开口说话。
“是谁啊?”院内, 江渝见门口没动静,好奇地挤出脑袋张望着, 一看到江苍就歪了歪脑袋, 充满敌意地说道,“你是来接江漾回家的嘛?”
“嗯。”江苍沉默点头。
“进来吧。”江芸芸按回江渝的脑袋,侧身让出位置。
江苍颔首入内。
江芸芸抬眸看了一眼巷子口, 只看到巷子口停了两辆华丽的马车, 其中一辆马车上, 影影绰绰间的车帘间能看到一道阴沉审视, 甚至怨恨的目光。
——曹蓁。
江芸芸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 然后关上门来, 挡住灼热的视线。
屋内,江漾和江苍的见面却不再和以前一样热拢。
江苍看着床上坐着的, 看不出以前可爱模样的江漾,手指微微颤抖。
“大哥来晚了。”他小心碰了碰江漾额头的白布,“疼不疼。”
江漾的那双大眼睛因为消瘦而更大了, 此刻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江苍,小声说道:“很疼。”
江苍倏地沉默下来, 手指微微蜷缩着, 低头看着她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 在信中江芸已经把江漾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他自然明白这两处白布包裹下代表什么。
他一直不敢细想以前那个总是蹦蹦跳跳跑过来,每天都笑眯眯的小宝珠现在到底成了什么样子,这一个月里,他总觉得自己时不时能听到宝珠的哭声,可却又找不到人,整个人的焦虑到睡不着。
现在,宝珠就坐在他面前,他却又不敢仔细去看。
江苍抹了一把脸,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对不起,是大哥没有保护好你。”
江漾看着他懊悔的样子,小嘴瘪了瘪,眼睛都红了,但还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那没关系了。”
“你说这些都没用,干嘛不去找她。”门口,江渝大声为江漾开口质问道,“我都知道了,都是你们不上心才让她受伤的,都是你们不好。”
陈妈妈咳嗽一声,连忙把人抱走了。
“放开我,我还要说。”江渝愤怒大喊着,“要不是幺儿,宝珠就死了,人明明在江家,他们就是不找,太过分了。”
“要是我哥哥,我哥哥才不会放弃我的。”
“现在过来也太假惺惺了,江漾差点就死了。”
屋内,兄妹两人只是沉默对坐着,任由那些破口大骂的声音在耳边飘过。
“这是大夫开的药方,还是注意事项。”没一会儿,江芸芸面色平静入内,“要是有更好的大夫也可以请来看看,我请的这个大夫就是街头回春堂的那位。”
江苍接过纸张仔细看了一眼,这才小心放回袖中,然后又掏出鼓鼓的荷包:“这半月多谢你的照顾,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江芸芸也不忸怩,直接接了过来:“行,那我收下了。”
江苍侧首看了她一眼。
江芸芸微微一笑:“算两清,我懂的。”
江苍嘴角微动,欲言又止,可到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对着江漾说道:“大哥带你回家。”
江漾嗯了一声,乖乖让人抱着,只是临出门前,突然抬头对着不远处的江芸芸说道:“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江芸芸闻言,露出温柔的笑来:“玉刻来从千载上,宝珠出自重渊底,你可是宝珠啊。”
江漾依偎在江苍的肩上,看着她鼓励的目光,苍白的小脸上也露出释然的笑来:“我可是宝珠啊。”
江家兄妹离开后,春儿和江渝的脑袋才从隔壁小房间里一上一下探出来。
“我以后还能见江漾吗?”
“不知道耶。”
“江漾以后怎么办啊?”
“不知道耶。”
“要是江家对江漾不好怎么办啊?”
“不知道耶。”
江渝低头,不高兴地看着懵懵懂懂的小春,指责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小春啊了一声,无措抬眼,小声嘟囔着:“我真不知道啊。”
两小孩对视一眼,各自叹了一口气。
江芸芸目送两人离开,转身准备关门时,突然看到原本马上就要上马车的江苍突然转身,朝着她快步走来。
她关门的手一顿,诧异地看着江苍疾步走到她面前。
翠绿色的衣摆因为快速走动在秋日萧瑟的风中猎猎作响,扬州入秋还未多久,但江苍的衣领上已经缀着一圈细软的绒毛,凉风穿巷,那圈绒毛七歪八拐贴着脸颊,显出他消瘦严肃的面容。
江苍站在台阶上,沉默地看着面前的江芸。
不远处的曹蓁忍不住探出脑袋,着急看了过来。
“宝珠的事情,谢谢你。”江苍竟然折腰行礼。
江芸芸吓得立马站直身子,下意识回礼。
两人起身时,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对方,各自有些恍惚。
时过境迁,到底是节同时异,物是人非。
当年江芸在梅花林中远远看到金玉满堂的屋内,亭亭而立的大公子。
彼时她觉得江苍可真是幸运啊,一出生就享受着这样泼天的富贵。
可江芸芸现在看着面前之人,在这一瞬间有许多话想说,可到底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来江苍也是如此。
江苍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沉默地再一次转身离开。
江芸,江其归。
这个他一直不曾正眼看过的弟弟,那时他见了这个弟弟,心中毫无波动,甚至觉得就是他们才让爹娘感情失和,江家乱成一团,可现在,当年这个不起眼的,宛若芸草的小孩在风吹日晒下终于长成了一刻高大繁茂,能为人遮蔽风雨的树。
两辆马车离开这条小巷,小巷重新归于安静,江芸芸这才关上门,施施然回了小院。
拐角的位置上却突然出现一个阴森森的目光。
“怎么就这么难死呢。”他愤恨诅咒道,随后口气幽幽,“也怪不得我的,谁叫你自己得罪人了。”
—— ——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学校,在这里也都一个月了,可别耽误学习了。”院中,周笙不舍问道,“临走前要记得去找一下老师和师娘。”
江芸芸坐在树下,端着银耳莲子羹笑眯眯说道:“不急,不是还有两个人没解决吗?”
“两个人?谁啊?”江渝把脑袋凑过来,摇头晃脑说道,“说来让江小爷给你参谋参谋。”
江芸芸举起手来,皮笑肉不笑:“想找打是不是?”
江渝和江芸芸对视一眼,确实她不是在开玩笑,抱着脑袋,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周笙在边上看得直笑:“你多吓唬吓唬,她现在的胆子我已经是管不住了,整天穿这个男装出门乱跑,拉也拉不住。”
江芸芸抱怨着:“我早就发现你太宠她了,都开始无法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