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江芸芸满意点头:“准备准备送到海南卫那边去。”
南边的粮食要通过京杭大运河送到京城去, 因为琼州实在太远了, 高皇帝一开始实行粮长制, 都是让百姓自发给朝廷打白工, 后来越来越人不干了,毕竟琼州真的太远了, 一来一回,秋收都不一定赶得回来。
从宣宗开始,这个任务一般都是让没有任务的海南卫出面的, 或者交付给漕帮出面托运,但都需要衙门这边支付路费。
琼州这一代的漕帮要去广州找, 来来回回有点费时间, 所以琼山县都是让卫所押送的。
听说以前张县令都要给不少钱呢, 全看你砍价技术好不好。
江芸芸一听就撸起袖子表示一定努力砍,为我们衙门节流。
“但之前百姓给的那个火耗,县令拿去做什么了?”何士楠涂涂写写,随口问道,“虽然也够了,但突然少了这么多粮食,对不上账啊。”
江芸芸眨了眨大眼睛,欲言又止。
“怎么了?”何士楠不解,懵懂问道。
江芸芸小声说道:“卖了。”
“卖了!”何士楠一惊,随后声音骤然压低,上下打量着自家看上去平淡不惊的小县令,含含糊糊说道,“收了?”
江芸芸摸了摸鼻子:“没有,衙门里不是没钱吗?收百姓的米粮填充救济仓不是要钱吗?”
何士楠不明所以,咋舌:“是啊,我也好奇,哪里的钱,我来之前,叶主簿可是和我说,我们衙门是穷的响叮当的,是一个铜板也发不出来呢,说我们的月俸都要晚一月再发呢。”
“嗯呐!”江芸芸大声嗯了一声,眼波躲躲闪闪,但口气格外理直气壮,“但是之前不是有人十五文收粮吗?”
何士楠一惊没回过神来,但是冷不丁看着小县令一脸无辜的样子,突然拍着大腿笑了起来。
“原来,原来是这样的。”他大笑着,“厉害啊,来来回回逮着他们薅啊,也是他们该的!”
江芸芸义正言辞说道:“不是这样的,市场买卖不是价高者得嘛,他们开价这么高,我不是为了我们衙门的发展嘛,火耗本来就是每年都会高一点,然后留取在衙门的,我这是提前支取了这笔钱。”
何士楠听得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对对对,是这个道理,我就说哪来这么多的钱,还以为您自掏腰包呢,不过现在还有剩余嘛?”
江芸芸施施然点头,得意坏了:“钱都在符县丞那里呢,你去问问他。”
“那这个账……怎么做?”何士楠话锋一转,小声问道。
江芸芸眨巴眼,叹气:“那就如实写吧,写清楚就好。”
“那以后御史来查账,县令不是要被弹劾了。”何士楠摸了摸下巴,眼尾打量着自家的小县令,一脸深思。
江芸芸还是叹气:“这也没办法啊,不然这笔钱怎么算啊,好端端少了百姓这么多粮食,说不过去,事情嘛,越想要掩盖越容易出错。”
“这有什么难啊。”何士楠晃了晃算盘,“本来就是金钱一直在衙门里流通,没少一分钱,顶多顺序不对,我肯定给你搞定。”
江芸芸这边和何士楠对好今年夏税的账,武忠带人跟着打包粮食,健妇队也出来帮忙了。
在江芸芸忙着和富商们斗智斗勇的时候,健妇队内的气象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个都眼睛明亮,看上去精气神很不错。
“队伍带的不错。”江芸芸笑眯眯夸道。
“还行。”陈娘子嘴角一翘,得意坏了。
“那日听您说过后,我们就拉着队里的娘子们仔细谈心了,把您说的都告诉他们了。”叶娘子唏嘘说道,“大家也是很感动的。”
江芸芸闻言立刻竖起大拇指:“思想工作做得真不错,我就说你们肯定行。”
两位娘子对视一眼都露出笑来。
“县令打算怎么去海南卫?”符穹看着蹲在地上玩粮食的人,随口问道。
符穹这几日一直在和林括忙重开孤独园和救济院的事情,甚至还要落实县令异想天开的社学计划,从数量和人数都忙得脚不沾地,一回来就听说今年夏税齐了,脚步一转,就赶过来了。
江芸芸敏锐问道,拍了拍自己的腿:“两条腿不行吗?”
符穹意味深长说道:“我只是听说海南卫的千户和雷州守珠池太监关系不错。”
江芸芸眼珠子一动:“我和守珠池太监好像没有……纠纷?”
符穹垂眸打量着小县令。
小县令一脸天真,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
“吕芳行是他的人。”符穹淡定跑出一颗雷来。
江芸芸倏地抬起头来。
符穹这会儿略有些促狭地笑了起来:“是大纠纷哦。”
江芸芸听的眼前一黑,但仔细想去,要不说吕芳行怎么这么大胆呢,都敢打上税银的主意。
“吕芳行和粮商们的关系多不错,那粮商们……”江芸芸故作镇定问道。
“听说每年都要孝敬不少银子过去。”符穹施施然说道。
江芸芸闻言,神色凝重,但突然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你和他们……”
“自然是认识的。”符穹看着她的眼睛,平静说道。
江芸芸仔仔细细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大声嘟囔着:“那我先去会会他们。”
符穹直起身子,沉默地看着面前蹲在地上和大家一起奋力装粮食的人。
——他说就这个时候可以偷偷懒,所以每天都要抽空出来摸鱼。
琼山县虽说文风深厚,人才辈出,可这些人拖家带口从码头坐船出去后就不曾再回来了,偶有停留也不过是匆匆岁月,来这里做官的人也大都是碌碌无为,没有本事的人,能做到张县令这样的人,已经算是他所见这么多任中很好的县令了。
“那个太监……”江芸芸果然闲不下来,问道,“仔细说说。”
“睚眦必报。”符穹说,“听说他是司礼监李广的干儿子,在整个两广地区都是颇有面子的人物。”
江芸芸用力捏了一把谷物,眉心紧皱。
——听上去棘手啊。
“雷州府海康县乐□□池就是产珍珠的地方,一共有两个朝廷内官分地看守,都和我们琼州有点关系。”符穹解释着,“但他们并未来过琼州,都是让手下的人来的。”
江芸芸手指玩着谷物,眼波微动。
“具体如何,我们也没打过交道。”符穹双手一摊,“要看县令自己了。”
“我倒是听说有一个叫李太监的格外好钱。”叶启晨低声说道。
江芸芸心事重重点了点头。
“县令!江县令!”吴萩不知道从哪里捧着一大堆木头跑过来,身后跟着跑得满头大汗的林杰,大声嚷嚷着,“其杰整天做这些东西多不吃饭,你快骂他。”
“别把我东西弄坏了,还我啊。”林杰急得满头大汗。
符穹眼疾手快把吴萩拦下,板着脸质问道:“你在干什么,把东西还给人家。”
吴萩看了他一眼,一屁股把他撞开了,冲到江芸芸身边就要给她看,谁知道脚下有麦穗眼看就要刹不住车,眼看就要撞到江芸芸身上了。
符穹眼疾手快提溜着他的后领子,把人扯住了。
不过,吴萩怀里的木头散了一下,还有一个小木头咚一下砸到江芸芸脑袋上。
“嘶。”江芸芸疼得龇牙咧嘴。
“吴主簿!”武忠无奈喊道,“小心一些。”
“做什么!冒冒失失的。”陈娘子不高兴说道,“这么多人没看到吗。”
“还好是小东西,这要是带着尖头的,可就不好了。”叶娘子也柔声说道。
吴萩被骂的低下头来,呐呐说道:“对不起啊,疼不疼啊。”
“都是我的问题,县令别骂他。”林杰连忙说道,“千章是劝我去吃饭才这样的。”
江芸芸看着散了一地的东西,好奇捡起一个:“这是什么啊?”
“他在做船!”吴萩先一步说道,“而且痴迷到不吃饭了。”
“你不是在研究水利工程吗?”江芸芸捏着手里也不知是哪一部分的零件,不解问道,“怎么又开始研究起船只了。”
“看水利工程时,意外看到了,所以才心血来潮,打算研究一下的。”林杰羞愧说道,“水利工程的事情我都考察好了,县令说的青草村的事情,我已经有了办法,我们可以挖沟引水,之前没成功是百姓自己挖,会有私心,若是我们官府出面,肯定能压住这些小心思的。”
江芸芸点头:“你考的也很有道理,数据这些都测量好了,到时候你在带我去实地看一下。”
“弓长大概需要连绵十余里,需要涉及三十几家的地,但可以灌田二百余石,到时候我们可以征发百姓自己挖掘,衙门一共一日两餐就行。”
“可以,只是要是占用了人家的地,按价赔给人家。”江芸芸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个船有点意思,你也可以研究研究,是吧,符县丞。”
符穹笑着点头:“是,琼州靠海,很需要优秀的船舶。”
江芸芸点头,对着林杰打趣道:“符县丞家里就是做出海生意的,应该会有很多想法,你拉着这两人肯定没错。”
吴萩没说话,悄悄看了眼符穹。
“自然可以,若是真有厉害的船舶出来,也是我们受益不是吗。”符穹看着小县令笑着点头。
吴萩看了一眼县令又看了一眼符穹,难得没有说话。
“东西装的都差不多了。”叶启晨清点完税粮,“这些是今年我们琼山县的夏税,边上那一堆就是火耗,还剩下十石是我们自己的,可以用作今年的开支,加上之前符县丞剩下的一百两,这些都是今年衙门的收入。”
江芸芸施施然点头:“行,这个月辛苦了,大家的月俸并做两月都发下去吧,对了还要再发一笔奖金,具体金额等我从知府衙门回来再和暮安商量。”
“去知府衙门做什么。”何士楠不解问道,“不直接送去海南卫那边吗?”
江芸芸摆手:“我想着做生意肯定打包处理才能便宜降价,我一个琼山县送过去不是妥妥散户吗?我想要知府出面把我们整个琼州的税都收起来,一起打包给海南卫运送。”
符穹听着这个奇思妙想,眉心微动,委婉说道:“菜知府好像不管这些事情。”
江芸芸语重心长说道:“之前不是也不管粮商的事情,不是也帮了我一个大忙。”
符穹看着小县令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笑了。
菜株野要是知道她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从当日踏进琼山县衙门开始后悔的。
“他怕是不会见您。”符穹只好又说道。
“他上次主动了一次,这次也该是我主动的。”江芸芸唏嘘说道,“总不好要知府大人一直往我这里跑,多冒昧啊。”
符穹见她如此模样,就知道菜株野十有八九是又要倒霉了,便拱手说道:“那就在衙门恭贺县令喜讯了。”
“好说好说!”江芸芸拍了拍手,理了理衣服,自信满满说道,“但我想要问你借个东西先?”
知府衙门内。
菜株野正独自一人喝着梅酒,吃着烤鹿肉,舒舒服服躺在靠椅上,享受着秋日最后的温度,嘴里哼着小曲,别提有多开心了。
粮商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但他一直没想通,到后面也索性不想了,反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笨被骗了也没办法的。
“不好啦!”管家匆匆跑进来,“那个江,江芸来了。”
菜株野闻言立刻冷哼一声,大脸一翻:“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