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不少还没离开的人都悄悄看了过来。
江芸芸严肃说道:“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你们之所以这么想,就是因为没有统一的规则,高皇帝说过不与民争利,种地的农民是,经营的商人自然也是,他们赚得多纳得多无可厚非,但远没有随意拿捏的说法,我们这个方案虽是第一次推行,但我相信它肯定能给我们琼山县的商业带来新的生机。”
何士楠怔怔地看着她,莫名不敢说话。
“县令想的最好,我们自然相信您会这么做,但您的下一任要是不愿意呢。”符穹沉声说道。
江芸芸沉默。
“是啊,我爹说我们之前有一任县令可坏了。”何士楠嘟囔着,“一百两银子要收八十两的,差点让我家倾家荡产,当时琼山县好多商人都关店了,都要走上卖儿鬻女的路,对吧,那年符县丞当家了吗。”
符穹轻轻点了点头。
江芸芸叹气:“做人有好坏,当官自然有,我年少时在两京游历也碰到过形形色色的官员,有想要剥削百姓的大贪官,谄媚上级的糊涂官,但也有一腔热血愿意搏一搏的好官,我也不敢保证我后面那个人愿意跟着我的想法走,但我相信琼山县不会这么倒霉,总是碰到坏的人,总会有人愿意站出来的,我们需要的不是一定要执行这个政策,而是埋下这颗种子,必要时刻让后人能有参考,摸着我们的想法带领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
所有人的视线看了过来。
这是一个新奇的,闻所未闻的说法。
你说他积极吧,因为他除了自己,剩下的一切都不能保证。
可你说他消极吧,偏又听得人热血沸腾,只恨不得立马跟着他动手。
这种话从这位七品小县令嘴里说出来,偏又说的堂堂当当,当真称得上赤诚。
他明知道这件事情吃力不讨好,甚至有可能付之东流,但还是坚持想去试一下,光是这样的勇气便足够令人侧目。
“行!跟你干了!”何士楠大声说道,“我爹说你一看就有出息,叫我抱紧你的大腿,果然没有错!”
江芸芸无奈拍了拍他的胳膊:“胡说什么,那个征收标准你仔细看看,你家行商应该比我还懂,其中有些征收比例我还不确定,譬如粮商的纳税,就要跟着市场的米价,商人收购的价格,再加上雇佣费,保管费等等,不能过高,但也不能过低,这些你都要仔细算一下,不行就带人去市场里转转。”
“可我手头还有水渠的事情呢?”何士楠为难说道,“我忙不过来。”
江芸芸叹气:“按道理是要给你配备人员的,但是吧……衙门的情况你比我清楚,最多给几个衙役,实在没有余粮了。”
“那良实那边不就没人了,千章那边不是也在查案子吗?”何士楠说道,“衙役也才十二个,根本不够用。”
江芸芸摸了摸下巴:“你要是胆子大,健妇队不是也能用。”
何士楠有点犹豫。
带着女子出门办事也是好奇怪的事情。
“说来说去还是衙门没钱。”江芸芸叹气。
“水渠本来就是要给他们自己收的,您竟然还要倒贴钱,不外乎衙门的钱不够你花。”符穹讥笑着,“小心把他们都惯坏了。”
这是传出去可是闹出好大的风波的,也是闻所未闻的事情,自来都是百姓给衙门钱的,谁能从衙门里掏出钱呢。
江芸芸摆了摆手,耐心说道:“这笔账不能这么算,我们衙门现在是少了这么多钱,但他们的田变上等田后给我们缴的税也就多了,而且百姓现在肯定愿意加快脚步去修水渠,说不定这季秋种我们就能收到税了呢?空手套白狼的买卖固然是好的,但那个是虚的,只有脚踏实地的生意才是真得能带动琼山县发展的。”
符穹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蓦地沉默了。
“去睡觉去睡觉。”顾仕隆见缝插针地捅着江芸芸的腰,驱赶她去睡觉,“眯一下眯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被人念困了,江芸芸也跟着打了一个哈欠。
“去睡觉去睡觉。”顾仕隆紧张坏了,“昨天晚上都没合眼呢,是不是困了啊,蒋叔说不睡觉的人会变笨的。”
“还是去休息吧。”何士楠也连忙说道,“身子可不能熬坏了。”
江芸芸狂傲地吹着牛:“我以前读书的时候那可是可以好几天不……呜呜呜。”
顾仕隆捂着她的嘴,把人连推带扯,拉走了。
只是江芸芸注定没的睡。
几人刚把东西都搬回衙门内,正打算关上大门,就远远看到武忠带人匆匆走了回来,张口就说道:“县内我仔细查了,往前半年内,共有三家卖过砒霜,都说是为了毒老鼠的,三家我都去看了,都还剩下一点,要是他们下的毒,一包分量远远不够。”
其实按照琼山县多雨的天气,泉水水流大,还是活水流动,按道理应该很快就会被稀释掉,但武忠第二日上去还能用银针测出来,可见下毒的剂量不小。
这么大的砒霜采购不可能毫无动静。
江芸芸停下脚步,神色凝重:“县中的几口水井查过了吗?可有流下来?”
“查过了,万幸都是没有的。”武忠说道。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上山的人可有排查了吗?”江芸芸又问。
“正在查,但估计不好查。”武忠也很为难,“这山也不算小,四通八达,哪里都能走人。”
江芸芸也不为难他:“去查一下我们县里有没有脸上有疤的男子。”
她想了想又说道:“让叶娘子描述出画像来,泉水是流动的,没有下了好几日还有毒的说法,流入地下就是下一轮循环了,所以毒肯定就是当日或者前一日下的。”
武忠点头。
江芸芸见人走远了,突然抬脚朝着后院走去,却又明显不是自己的寝卧。
“你去哪里啊?”顾仕隆紧跟着他问道。
“循环利用去。”江芸芸笑眯眯说着。
—— ——
“我住这里要收钱!”张真人震惊了。
“是啊,吃住不是都是开销吗。”江芸芸一副公事公办说道,“衙门很穷的,你也看到了吧。”
张真人看着头顶破破烂烂的屋顶:“就这生活条件,你还问我收钱。”
“因为衙门没钱了!”江芸芸坚定说道。
张真人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沉默了。
“但是你要是能帮我们干活,以工代吃住也可以的。”江芸芸眨巴着大眼睛,话锋一转,和气说道。
张真人沉默都更厉害了,面无表情注视着江芸芸。
“实在是衙门里缺人啊。”江芸芸叹气,轻风细雨,“您对毒物这么了解,一看就是厉害的人,我们这边找不到下毒的人真是寝食难安啊,我这个县太爷一夜没睡都在想这事,愁,真愁啊,这要是祸害到百姓可怎么办啊!”
张真人吃软不吃硬,又见她确实眼下乌青,便半信半疑看着她,但明显不想凑合此事:“这事不是都有人办了吗?而且我走不动路,我这人,不行的。”
“你要觉得走来走去麻烦,其实眼下有一件事情可以选。”江芸芸话锋一转,商量说道。
张真人立刻警铃大作,勉强说道:“说来听听。”
“我这边来太监了,我睡不着觉,所以想着只有你见过太监,要不你去帮我打听打听,是哪路祖宗来我小小琼山县了。”
张真人脸色大变,吓得连连摆手。
这些太监是陛下最亲近的人,最是草菅人命,偏无人可以奈何。
谁碰谁倒霉,可不是开玩笑的。
“可得干一样啊,不如那就给钱吧,我们这里毕竟是衙门,就算三十文一晚上吧,这几天吃的菜等会我让厨房算一下,算算一百文肯定要的。”江芸芸狮子大开口。
张真人眼前一黑,眼看就要晕倒了。
江芸芸眼疾手快把人掐醒,一脸真诚无辜。
张真人不愿和她对视,但在心里两相比较着,又在江芸芸热切地注视下,勉强选择了后者。
——这才是贼船吧。
“我们衙门伙食还是很好的。”江芸芸见他脸色不好,找补着,“我给我们打工不亏的,周娘子做饭很好吃的。”
张真人脸色渐缓,回味了一下:“确实好吃。”
“是吧,给我们衙门打过工,以后出门吹牛不是能吹的更大一点吗。”江芸芸打趣着。
张真人脸色讪讪的。
江芸芸把人带到武忠面前,武忠很快就带人火急火燎走了。
屋内,是养济院的程蝶帮忙来画人物画,据说她画画很厉害。
江芸芸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小声嘟囔着:“张真人给武主簿,从南那边应该能再带走两个衙役。”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突然又说道:“不能坐以待毙。”
“你又去哪里啊!”顾仕隆连忙追过去问道,“睡一觉,睡一觉啊。”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有拜访我们的菜知府呢。”江芸芸脚步不停,不用心地说道,“我的夏税还没搞定呢,我真是焦心啊。”
顾仕隆这会变聪明了,质疑着:“真的?”
“假的。”江芸芸摸摸鼻子,老实交代,“之前在海南卫不是看到校场上有个脸上带疤的人吗,我去探探口风。”
顾仕隆震惊但很快回过神来,激动说道:“那我帮你盯着海南卫!”
江芸芸想了想,摆手:“你帮我另外一个忙。”
“什么?”顾仕隆把脑袋凑过来,耳边在她嘴边一晃一晃的,神神秘秘说道,“我一定都能干。”
“帮我盯着点符穹。”江芸芸轻轻弹了弹幺儿白嫩嫩的小耳朵,笑说着。
顾仕隆吃痛,捂着耳朵,眼睛瞪得滚圆。
“你也跟着我一晚上没睡了,清醒一下。”江芸芸不好意思收回手,给自己找补着。
顾仕隆半信半疑。
“把他的每日作息都写下来,和什么人接触也都要记录下来。”江芸芸只好尴尬转移话题。
“你觉得符穹是坏人?”顾仕隆揉了揉红扑扑的耳朵,随口问道。
江芸芸想了想:“不知道,但我希望他是好人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菜株野愁眉苦脸地坐在椅子上, 肥嫩白皙的面容充满哀愁,手上端着那盏茶,半晌也没喝下去的,一口气叹了三次。
教谕章泽站在一侧, 低声劝慰道:“海南卫那边最近这么忙, 不想搭理我们也是正常的。”
“可都十月中旬了, 再过两个月都可以收秋税了, 我们夏税还不送上去,布政使那边岂不是觉得我办事不尽心, 你也知道邓巡抚性格的, 那么严厉,眼睛一瞪,我腿都软了, 现在就我们琼州没送上去, 可不以为是我们懈怠了。”菜株野忧心忡忡。
章泽叹气:“说到底也都是江芸自己的事情, 他舍得花钱给海南卫不就行了, 之前丈量土地还抢走了海南卫的田, 可不是要被人记恨嘛。”
菜株野睨了他一眼, 好一会儿才嘟囔着:“当时丈量土地之事都查到那一步了,那些指挥千户一开始都作壁上观, 只当自己是好大一朵白莲不成,还想要我们自己斗起来,好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倒是急了,要我说也是这几年海南卫胃口也太大了, 被这个小刺头县令抓到把柄, 没叫他们全吐出来我都觉得奇怪。”
章泽自然不会反驳他的话, 闭嘴没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