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首辅 第493章

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标签: 女扮男装 升级流 成长 穿越重生

  符家的遭遇并不复杂, 想要打捞一笔守珠池的太监,奉承讨好的贪官县令,胆小怕事的海南卫守卫,三者不约而同的协议, 竟然演变出一场三十条人命的惨案。

  “所以他们都和倭寇有关系?”江芸芸沉声问道。

  “每次倭寇来犯, 守珠池都会被劫掠, 大量珍珠流失。”符穹低声说道, “今年上供的珍珠变会少一半。”

  “县令虽英勇杀敌,但县内人员众多, 烦不胜烦还是损失惨重。”

  “海南卫每每追击, 却都挡不住倭寇人少且分散,总是无功而返。”

  他神色平静,虽然没有明说, 但言下之意却不言而喻。

  珍珠都是养在蚌里的, 更好的珍珠甚至养在海水中, 海盗大都是轻装上阵抢劫, 抢一波就走, 能带走几个妇孺已经是大队了, 这种丢失一半的说法并不高明,最大的可能就是太监们和海盗达成共识, 瞒下这一半的珍珠分赃,但诡异的是,这个事情竟然能瞒天过海十几年。

  县令和海南卫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 若是倭寇人少,在明朝卫所人数排名前几的海南卫怎么还会抓不到人, 可若不是人多, 县内怎么会损失惨重。

  这都是自打嘴巴的事情, 偏又这样无限循环了这么多年,倭寇越演越烈,损失也越来越大,但所有人又都安然无恙,倒霉的只有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江芸芸叹气:“原来这就是天高皇帝远。”

  可那些人是真的不知道吗?

  那层纸就一直没有被人捅破嘛?

  符穹竟跟着轻笑一声,脸上看不清喜怒,他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那袖道袍垂落下来,安安静静覆盖在他脚边,常年修道,让他面色比寻常人还要白一些,不笑时,案边的烛光闪烁在他脸上,恍然有种乘风归去的缥缈。

  “李如和此事可有关联?”江芸芸问,“据说我知,他是这件事后才调任到这个位置的,在此之前他也不过是守珠池小小黄门。”

  按现在看来,张修已经调任到省台,上一任海南卫指挥使在陛下登基后都被调任,现在去哪了,他们无从得知,守珠太监更是意外死亡,也算罪有应得。

  符穹的仇可以说报了,也可以说再也报不了了。

  江芸芸现在试探地问道,不过是想要看看符穹到底想做什么。

  符穹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心,那双手并不富贵,上面有很多茧子,甚至还有一道陈年伤疤。

  江芸芸沉默地看着他。

  屋内有一瞬间沉默的只剩下两道呼吸声。

  “张修的仇,报不了吗?”符穹握拳,自言自语道。

  “他不是才是首恶吗?他和那群太监们狼狈为奸,勾结穷凶极恶的倭寇,恶狠狠地站在我爹面前,让我们交出全部家产,不然就要我们好看。”

  “李如,就是他想出的这个办法,也是他找的倭寇,陈煌要死,他自然要死,没有杀了一个放过一个的道理。”

  “孙兴哪里去了,他自然也是死了。”

  符穹看了过来,那张平静的脸上露出疯狂的笑意来:“就像他目睹我家人的死亡一样,我亲眼看着他摔下马,看着他慢慢血流殆尽,看着他慌张痛苦的死去,让他也尝尝孤立无援,死亡逼近的滋味。”

  江芸芸倒吸一口冷气。

  “你,陈煌的死不是意外……”她心思大震。

  符穹好似寻常一样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偏又看不到笑意,只觉得通体寒意浸染全身。

  他明明没有说话,却又好似把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所有人。

  ——他疯了。

  江芸芸脑海中闪过这三个大字。

  符穹只是看着她,透过那根蜡烛的光晕看着面前神色震动的人,心里只觉得畅快。

  他已经十年不曾好好睡过一个觉,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是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的符家,看不清年面容的焦尸,所有人冷漠慌张的表情,妹妹不知所措的哭声,张修险恶虚伪的面容,孙兴事不关己的冷笑。

  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令人憎恶,让人发笑。

  他站在落败的台阶下,鼻尖是挥之不去的焦味和血腥味,愤怒,罪恶,不甘,痛苦,他们就像毒蛇一样把他紧紧缠住,直到在某一夜彻底把他吞噬。

  血债血偿,是他活下来唯一的动力。

  “你怎么杀得了人?”江芸芸冷静下来,揉了揉额头,“陈煌不可能对你没有防备。”

  “孙兴,孙兴好歹是一个指挥使,你怎么让他摔下马的。”

  江芸芸的脑子从未有现在这么乱的时候,想了许多,甚至还有种后怕,她低估了符穹复仇的决心了,可到最后,那些胡思乱想只变成了——

  “符穹,你会死的。”

  符穹神色恍惚,有一瞬间的荒唐地想笑。

  ——太好笑了,他符穹不过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竟然还能够被一个名动天下的状元担心他的生死。

  “可我现在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他真心实意笑了起来,温和说道,“小县令,谢谢你。”

  江芸芸语塞,神色仲然。

  “陈煌的死也很简单。”符穹也不藏着了,他太需要和人倾吐这些年的痛苦,“新旧交替,觊觎他位置的人实在太多了,我选中了李如,李如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事情,所以心安理得和我合作。”

  江芸芸满脑子都是‘疯了,他真的疯了’。

  他拿起杀死自己的刀,先杀了其他人,然后等着和那把刀同归于尽。

  “只是我运气不好,没想到李如又找到了京城的靠山,陈煌的死让他惶恐,平日里都不愿出门,他甚至重新找了吕芳行作为代理人,所以我只能蛰伏等待时机。”

  “至于孙兴,我给了鲁斌一大笔钱,他是个贪财的人,又因为军务交接时屡次发生不快,所以对孙兴心怀怨恨,自然愿意办这事。”

  符穹平静说道:“只有张修,心狠毒辣,小心谨慎,到了省台竟也装模作样做起好官来了,真是讽刺,这样的人只要稍微回一下头,所有人都夸他是好人,真是听得我作呕。”

  “我见识不了更多的人,也无法在报仇一事上精进一步,直到我无意中发现吕芳行打算杀了张县令……”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手指紧握。

  “张侻是个好官,是我对不住他。”

  江芸芸听着他寥寥几句却把这十年的艰难谋算一笔带过,好似各种艰辛都不复存在,他明明充满血腥地坐在这里,却又平静地好似一块没有悲喜的泥雕。

  案桌上的蜡烛兢兢业业地烧没了,最后的一阵突如其来的光亮后,屋内彻底陷入黑暗。

  “你是如何发家的?”江芸芸只能平复着呼吸,继续问道。

  黑暗中的人身形一动,低头说道:“经历司的陶静帮了我。”

  江芸芸瞳仁微微睁大。

  “他给了我一笔钱,叫我去出海贸易,若是能大赚一笔回来,那就五五分,若是不能,死在外面,那就当送我的棺材本。”

  这场贸易九死一生,十九岁的符穹真正迈入这个凶恶的社会,没有人再顾忌他的身份,也不会再有人高看他一眼,他成了穹窒下的老鼠,抛弃了脸皮和尊严,在海面上摸爬滚打,在一次次的生死中,这才终于重新回到琼山县。

  “自此我就和他做了生意,我这些年的海外贸易,都会给他三成。”符穹的视线隔着漆黑的夜色看了过来,“哪怕我知道他并不是好人。”

  江芸芸沉默着。

  “他是海南卫里的奸细?”她终于把所有事情都屡清后,回过神来,沙哑问道,“他才是和倭寇有勾结的人。”

  符穹轻轻嗯了一声。

  江芸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之人,怒极反笑:“对不起你的人是琼山县的百姓吗!对不起符家的人是这十年来无辜被杀的平民吗?符穹,你是在为虎作伥。”

  夜色沉寂,屋外墙面上茂密的叶子花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好似有无数人在低语。

  江芸芸的一腔怒火便又逐渐平息下来。

  她甚至有一种莫名的荒诞,离谱到她甚至想笑。

  符穹在日日夜夜的反复痛苦中逐渐沉沦,滑向不可抑止的深渊。

  琼山县的百姓在无时无刻中不是提心吊胆,担心自己的命运。

  那些曾经的加害者能死的都死了,得意的却又在得意。

  符穹和杀害自己的倭寇勾结。

  做尽坏事的张修却成了冠冕堂皇的好人。

  明明是帮助人的陶静却又是最大的凶手。

  这到底是什么荒唐的局面。

  “你本来打算如何杀了李如,又或者冲到省台去杀了张修。”江芸芸抹了一把脸,沉声问道。

  符穹依旧坐得笔直,连带着衣袖都不曾动一下。

  “李如和倭寇也不干净,我只要把鲁斌的视线转移到太监身上,再让陶静从经历司中推出一个人,陶静是个聪明人,这事定是能做得干干净净,不会被人发现。”

  “至于张修……”符穹手指紧握,笑了一声,畅快说道,“我会亲自去省台找他。”

  他未说完,江芸芸却已经听明白他的潜台词。

  ——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那你现在为何又来找我?”江芸芸淡淡说道,“你这胸中不是早有计划吗?”

  符穹起身,那身道袍垂落在脚边,他还是把刚才没行完的大礼借着夜色的遮挡,跪伏在地上:“我死后,希望县令可以为我符家写一篇悼文,符家有罪,皆在我这个不肖子孙,我妹妹从未沾染过是非,我父辈更是不曾做过一件错事,请世人明鉴。”

  江芸芸沉默坐着,这一瞬间她想起第一次在符家见到符穹时的样子。

  他穿着素色的道袍安安静静站在台阶下,冷冷清清的,瞧着和满屋子的华彩格格不入。

  是了,这根本不是什么仙风道骨,那是死意。

  符穹早就不想活了。

  他厌恶十九岁的自己贪生怕死,又愤怒那些搅乱他平静生活的人。

  他无法彻底杀死敌人,也不能完全接纳自己。

  江芸芸失神地盯着那碟淮山糕点,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

  ——什么淮山,真噎啊。

  许久之后,也不知是谁家的狗大叫起来,声音尖锐吵闹,终于打破屋内的沉默。

  屋顶的顾仕隆换个盘腿的姿势坐着。

  ——就在刚才彻底踏入十二月了,原来琼山县晚上也是有点冷的。

  外面的大街上,更夫走在大路上,敲了敲锣鼓,大声喊道:“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你若是信我,这事还有其他的办法。”回过神来的,江芸芸揉了揉眼睛,低声说道。

  “张修会死,不用脏了你的手。”

  “李如也能得到自己的报应。”

  “隔岸观火的陶静也要为这些年的贪婪付出代价。”

  “就连不顶用的鲁斌也该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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