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冷眼旁观和杀人有什么区别。”谢来冷冷说道,“只是一种愚蠢的沉默而已。”
江芸芸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你说得对,所以我不要做这样的人。”
这次换谢来沉默了。
两个皇庄江芸芸两个一个也没打算放过,想要都逛一下,但奈何门口都是人,愣是进不去,那些百姓见了她就是跑。
她无功而返。
谢来冷冷说道:“你多大的名气啊,可不是都防着你呢。”
江芸芸笑着没说话。
刚进城门没多久,就听到路边有人凑在一起,窸窸窣窣议论道。
“大消息,大消息,那个江芸又又又被人弹劾了,听说还有他的朋友呢!”
第二百七十五章
江芸芸被弹劾的折子一开始还只是小小范围内的流通。
内阁收到这几份折子颇为头疼。
“这毛翰林是和人干上了不成。”谢迁叹气。
徐溥随意扫了一眼后问道:“江侍读不是在大理寺吗, 怎么还和皇庄扯上关系了?”
李东阳接了过来,还故作无事地辩驳了几句:“说不定就是查案子查到的呢。”
刘健冷哼一声:“大理寺的屁股做热了没,就打算查个大案。”
“案子摸到哪一件就是哪一件,他新来的还能挑挑拣拣不成。”李东阳替人辩驳道。
刘健又是哼哼一声, 低下头继续看折子。
徐溥揉了揉额头, 手掌压了压:“不碍事, 先问问江侍读这一个多月都在做什么?让他抽空写一份疏文来, 折子先放着。”
谢迁是不掺和这些事情的,看好了自己手头的折子, 说道:“英国公和屠尚书上言的折子陛下可有批复?”
徐溥看向李东阳。
李东阳摇头:“没有, 但我听说公主又病了,有内侍建议陛下在万岁山的毓秀亭中做法,为公主祈福, 但这钱打算从陛下私库那边出。”
“定是李广那厮撺掇的!”刘健大怒, “公主生病不去看御医, 弄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可恨!”
“如今三司壮气耗于转输之勤, 万民膏血浪为土木之饰。又造织金彩妆闪色诸罗缎纱绒, 计其工料价银, 所需不下百万,奇巧糜丽, 工役之多,国库耗费巨大。”谢迁沉声说道,“可现在占着这个祈福的名头, 自然不能拒绝,但想来又是一笔消耗。”
原来英国公等人上的折子上直点内有寿安钦安宫、毓秀亭之修, 外有神乐观、太仓城楼及皇亲宅第之造, 之前又在兴济县建真武祠, 一年时间建筑之多,人力物力耗费极大,所以恳请陛下停止。
折子内阁很快就送上去了,但陛下一直都没批。
公主病了固然令人心痛,但却又病的不是时候。
“陛下从私库出,我们总不好说些什么,罢了,说回别的事情吧。”
内阁众人沉默了片刻,便不再说此事,转而说起王越经略哈密奏,直到天黑才停了下来。
“每年陛下的皇庄出息连税都不用缴,可大建宫殿时依旧需要户部出银子,如今畿内之地﹐皇庄就有五个﹐共有一万二千八百余顷的田地,这一大片肥沃土地怎么就接不上陛下的花费呢。”
临走前,刘健整理好自己这边的折子,抬起头来,冷不丁问道。
两位年轻的阁老已经携手离开了,徐溥独自一人坐在案桌前,听到同僚的话,抬起头看了过去。
他年纪实在太大了,头发花白,胡子也稀疏了,这些年眼睛坏得厉害,看到烛光就会有点微微的刺痛,所以大都是闭眼休息的,幸好他的同僚们体贴,除非大事其余时间并不会劳烦与他,现在他坐在加了厚厚蒲团的椅子上,又眯眼看了几本紧要的边境折子,尤其是总制延绥、宁夏、甘肃三边军务的王越最新加急送上来的一批折子。
“陛下的家事,我们总归是管不到的。”他叹气说道。
“天子以四海为家,何必置立庄田,与贫民较利?”刘健低声说道,“高皇帝时期,不肯开矿,不加重赋,不就是不于民争利。”
“希贤,改改你的脾气。”徐溥叹气说道,“往后内阁要你撑着了。”
刘健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下,不再说话。
黄昏红晕终于逐渐褪去,天空中还残留着半黑半红的颜色,夜色终于要来了。
“走吧,不着急在今日把折子看完,小心熬坏了眼睛,得不偿失。”
徐溥一起身,刘健便也紧跟着起身要去扶人。
“仔细凳子,我送您上马车。”他道。
夏日炎热,这位年迈阁老的手腕却又格外冰冷,他被人扶着,慢慢吞吞地往外走着,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江侍读的折子还需你仔细照看着。”
刘健轻轻嗯了一声。
“你也很看好他,不是嘛。”徐溥笑说着,“琼山县治理得确实很好,我仔细看过锦衣卫送回来的折子,虽有些大胆,但也是事事有着落,人人有温饱,这难道不是大同之兆嘛,年轻人锐进,不是坏事。”
刘健没附和,只是提醒着:“小心台阶。”
“我年少时也总有很多想法,但没有这么大的胆子,那个时候总想着等我再往上走一走,成功的概率会大一点,肯定能把这事做成,可我越来越往上走……” 徐溥拍了拍刘健的手背,“心不由人,人不由己啊。”
刘健依旧没有说话。
徐溥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转而说道:“年纪大了,说几句便累了,昨日陛下要内阁撰《三清乐章》作为斋醮之用,这事我会上折子说的,你们就不要插手了。”
“李广也太能撺掇……”刘健愤愤不平。
徐溥拍了拍他的手背:“时机未到,不必着急。”
刘健沉重叹了一口气。
陛下体恤徐溥的年纪,让他的马车都是直接停在会极门。
徐家仆人见到自家老爷连忙迎了上来,对着刘健再三感谢。
“我亲自扶您上车。”刘健说道。
“您说的,我都记得。”帘子放下的那一瞬间,马车外的内阁次辅低声说道。
马车内的徐溥露出笑来。
—— ——
只是这事内阁有心压,耐不住江芸芸这人实在风云人物,没多久全京城都知道这人在搞皇庄了。
依旧是两边倒的舆论。
赞同的人自然是大肆批判皇庄,侵占良田,欺压百姓,早就该仔细查一下了。
反对的人则是江芸这事无事生非,非要闹出名声来沽名钓誉。
两边舆论打得不可开交,连大理石少卿都忍不住把人找过来问道:“你那个案子不是说那一家子的人都溺水死了吗?”
江芸芸露出得意之色:“天佑百姓,这一家人碰到一个在水边散步的人捡回来。”
大理寺少卿震惊:“人活着?”
江芸芸点头。
“那人怎么在你手里?”她的大嘴上峰质问道。
“也是巧了,那天我也在散步。”江芸芸四两拨千斤敷衍着。
三人面面相觑。
大理寺少卿气笑了:“那还挺巧。”
“是的啊。”江芸芸理直气壮应下,“就是这么巧的,说起来这事就该查到底才是。”
“可找到他们有什么用,那户人家的女儿不是还是没找到?”大嘴上峰质疑着。
江芸芸想了想,突然说道:“我怀疑那户人家在诬告。”
大理寺少卿被这个峰回路转的脑回路再一次震惊了:“又是哪里得出的结论?”
“因为我去户部查了一下,没这户人家!”江芸芸理直气壮说道。
“啧,这明显一看就是隐户!”大嘴上峰听笑了,嘲笑着,“你不是还当过县令吗?怎么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
江芸芸扑闪着无辜的大眼睛,反问道:“所以在京城隐户是对的?”
大嘴上峰嘴皮子快,马上就要接过去了。
大理寺少卿却是眼皮子一跳,连忙咳嗽一声。
被紧急拦下来的大嘴上峰被呛了一下,也跟着咳嗽了好几声。
江芸芸一反刚才慢慢吞吞的样子,盯着自己上峰的大嘴巴:“皇庄的管事这么嚣张,说杀人就杀人,肯定不是只逮着这一户人家欺负,那他们为什么态度如此恶劣,你说会不会是因为……”
江侍读的眼睛又大又圆还黑漆漆的,直勾勾看人的时候,有些瘆得慌。
“隐户的数量数不胜数吧。”
大理寺少卿听不得这些,头疼地捂住脑袋:“我的风疾怎么犯了,希楠,头好疼。”
江芸芸充耳不闻,继续说道:“那村子里的人很多,但我查了户部的册子,李太监管理的那座皇庄才三百六十一户人,两位国舅爷多一些,五百三十七户,但我看那个村子的屋子密密麻麻的……”
“我怎么头晕啊,希楠,快扶着我。”少卿整个人都靠在大嘴上峰身上,嘴里哀嚎着,企图打断江芸芸的话。
奈何他面前站着的可是出了名的小刺头。
“所以我猜是不是其实有很多案子啊,我们要不要联合京兆府联合办案啊……哎哎哎,别晕啊,我还没说完呢。”
大理寺少卿好柔弱一男子,眼睛一翻,直接倒在自己的亲爱下属怀里。
大嘴上峰到底是年轻人,没经历过这突如其来的事,手忙脚乱捧着自家少卿,眼睛瞪得和嘴巴一样大,嘴里嘟嘟囔囔着,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江芸芸一脸遗憾:“我还没说完呢,我觉得这个事情特别合适见义勇为的少卿大人亲自牵头,为百姓洗刷冤屈。”
少卿叮咛一声,自个给自己的脸换了个方向晕了。
“那我写个折子去给内阁反应一下,正好我最近的案子也很多去辩驳一下。”江芸芸叹气说道,“可惜了少卿没能出个面,为我助威。”
大理寺少卿的脑袋埋得更深了。
——眼不见为净,真可恨自己长了耳朵啊。
——吏部真是什么灾星都敢往大理寺塞啊。
—— ——
江芸芸写好折子,递了上去,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许是气晕少卿大人的丰功伟绩传开了,不少人见了他就是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