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江芸芸回神,跟了上去:“来了。”
第三十四章
早上江芸芸心不在焉地上着课, 难得晃了几次神,幸好黎淳并没有发现。
“《大学》一篇,经二百又五字,传十章, 一章释明明德, 二章释新民, 三章释止于至善, 增诗云‘瞻彼淇澳’,四章释本末, 五章释致知, 六章释诚意。七章释正心修身,八章释修身齐家,九章释齐家治国平天下。①”
江芸芸在书本上一点点标记上主旨大纲。
“先秦教育分为两阶段, 一为小学的‘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 这些主要以心性涵养教育为主, 加之基本知识、技能教育, 二为大学的‘明明德’、‘新民’、‘止于至善’的穷理尽性, 培育成己成物成材的教育。古之大学所以教人之法, 为‘大人之学’……②”
“大学在朱子的注释中被分为三纲领——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和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今日我们就从第一节开始……”
只快下课时, 外面突然传来喧闹的动静,间夹着女人的大声喊叫。
“有刁奴闹事,老夫人让人赶出去了。”耕桑及时出现说道。
“别让夫人气着了。”黎淳抿了一口茶, 见外面动静越来越多,皱眉, “黎风, 你去前院亲自盯着点, 不要冲撞到夫人了。”
黎风笑着点头应下,带着耕桑走了。
江芸芸盯着窗外发呆了一会儿,直到老师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是不是今日的课有些难?”黎淳问道。
江芸芸揉了揉脸:“有点难,学的有些吃力。”
“这两篇虽然篇幅短,实则内容极多,朱子注解便花了四十年,文稿也是几经变化,你既然学的有些吃力了,今日就上到这里,你整理一下笔记,若是哪里不懂,要及时询问。”黎淳把书合上,“若是实在不会,我们也可以慢慢来。”
江芸芸点头。
“原来你也有学不会的东西。”对面的黎循传托着下巴,问道。
江芸芸点头:“这不是很正常,你学了这么多年,功课还不是一直挨骂。”
黎循传笑容顿时僵硬:这人怎么戳人心窝子。
江芸芸能屈能伸,整理了半天笔记,发现有遗落的,就捧上来问道:“早上说的明明德这里我不太懂……”
“哪里敢教你这个,功课还没挨过批的好学生。”黎循传阴阳怪气说道。
“没有的事,老师对你是要求高,爱之深责之切,我刚学,自然没有这样的要求。”江芸芸熟练地顺毛撸。
黎循传嘟囔着:“你就惯会说好听的哄我的。”
“没有的事,你的果脯是不是吃完了,我明天给你带点。”江芸芸笑眯眯说道,“关东街的李家铺子出了新品,酸梅里夹杏仁,又酸又香还甜,很好吃。”
黎循传不争气地咽了一下口水。
“那个酸角脯和果丹皮我也要。”
江芸芸笑眯眯说道:“买买买,给我的大师侄买起来。”
黎循传已经彻底发现江芸芸内在就不是一个好孩子。
促狭得很!!
他冷哼一声,阴阳怪气说道:“小师叔有钱了就是不一样啊。”
“还行,养得起贪吃小师侄了。”江芸芸一本正经逗着。
小师侄一张小脸紧绷着,狠狠瞪了一眼江芸芸。
十五岁的小少年怎么看都太可爱了。
两人打打闹闹过了中午,相安无事,直到下午上课,黎淳却破天荒迟到了,迟了两炷香后才怒气冲冲走了进来。
外面的黎风对着里面两个小孩打了个手势,随后低眉顺眼站在廊下。
江芸芸和黎循传对视一眼,各自低着头,开始认真读书,争取不当一个出气筒。
《大学》和《中庸》皆出自《礼记》,江芸芸早早就会背了。
“大学,孔氏之遗书,而初学入德之门也。”黎淳淡淡说道,“这节课前先说一下大学为何会被朱子从礼记中拿出来单独注释。”
江芸芸察觉到老师的视线,犹豫片刻,从书本里抬起头来,无辜地眨了眨眼。
——我可没干一件坏事。
“父子主恩,君臣主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北宋末年君臣之义废除,靖康之变后大臣们不但不以身殉节,反而殉利卖国,士大夫不能坚守君臣大义,致使国家遭此大难。”
他顿了顿,看着江芸芸不说话。
江芸芸眼珠子一转,大声说道:;“对!太过分了!”
黎淳轻轻哼了一声:“世界万事,须臾变灭,皆不足置胸中,惟有穷理修身惟究竟法尔③,你需谨记在心。”
江芸芸揉了揉脸,大胆问道:“老师心情不好?”
对面的黎循传倒吸一口冷气。
——好大的胆子!
黎淳垂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经过一段小插曲,黎淳很快就进入状态,开始继续早上的课程,根据主流上的七本注解一点点分析下去。
江芸芸悄悄松了一口气。
一节后结束,江芸芸满满当当写了六张纸。
大学实际上是对儒学的高度概括,有点像现代人说的纲领,后续的八个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便是小类目,此后的儒家内容,大都以此展开一一叙述。
江芸芸咬了咬笔头,没想到这么短的一篇文章,一天竟然还没讲完。
“你以明明德为内容,写一篇策论来。”黎淳抿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江芸芸严肃点头。
她本以为大学中庸这些都是几百字的散文,学起来应该没有论语、孟子吃力,没想到却恰恰相反,大学中庸作为开篇之文,但三个纲领就能衍生出无数意见,甚至引经据典之多,令人手忙脚乱。
“可是有哪里不懂?”黎淳见他眉头紧皱,不解问道。
“老师说朱子在解释‘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时把‘本’、‘末’、‘终’、‘始’分别解释为‘明德为本,新民为末。知止为始,能得为终。本始所先,末终所后’④,作为一个有逻辑先后的行为,但在孔颖达的注释中则认为是‘天下万物有本有末,经营百事有终有始也’⑤,等于直接把这句话当作一句用来解释。”
“若是我考试碰到这句话,是以朱子为主,还是他的为主,若是以朱子为主,朱子的注解多加变化,又以哪个为主?”
“自圆其说即可。”黎淳淡淡说道。
“那我今日的那篇明德作业,朱子在四十几年的反复注解中也有多种含义。”江芸芸欲言又止。
“你选你最能动笔的一版来。”
江芸芸点头,眉头紧皱。
——碰上硬骨头了,每一版都没有想法。
“你整理好笔记来找我一趟。”黎淳临走前,淡淡说道。
江芸芸一个激灵,眼睁睁看着老师走远了。
“你不会昨天作业写得太差,要挨骂了吧。”黎循传幸灾乐祸说道。
江芸芸断然否定:“不可能。”
“那祖父叫你去干吗?”黎循传皱着眉问道,“还是你偷偷干坏事了,被抓了。”
“没有的事。”江芸芸这般说着,却还是有些心虚。
干的坏事倒也不少。
偷偷抄书赚钱,还大胆包天给人写诗题字,虽然都不算严重,但说了肯定是要挨一顿打的。
据黎循传说,他爹之前说收了一把扇子都挨了好大一顿打,虽说她现在也是凭本事赚钱,但放在老师眼中就是心思不在读书上,要走弯路,不是好学生。
——也未必会被发现。
她安慰自己,随后快速整理好笔记,这才准备去隔壁书房找人。
黎风见了人,笑着把人带进去:“可是吃了点心来的?”
江芸芸摇头:“时间还早,楠枝也还在写文,等结束了一起吃。”
黎风看了她一眼。
江芸芸眼珠子不自觉转了转,揉了揉脸:“老师是心情不好吗?”
黎风只是笑笑没说话,只是亲自给人推开门。
江芸芸惴惴不安地入内。
黎风坐在书桌后,面前放着几张纸,江芸芸眼尖,一眼就看出这是自己昨天的作业。
——难道真的是昨天的作业不好。
她老老实实站在下面,一声不吭。
“哑巴了?”黎淳头也不抬,淡淡说道,“不好奇我找你做什么?”
江芸芸小心翼翼地说了一个无功无过的答案:“指导功课?”
“你也知道你的作业写得不好?”黎淳挑了挑眉,反问着。
“我觉得写得还行,是我现在能写出来状态最好的文了。”江芸芸老实说道,但话锋一转,拍着马屁,“但老师见多识广,博学强识,看不上也是正常的。”
黎淳终于舍得抬头看了他一眼:“滑头。”
江芸芸低眉顺眼站着。
“最近可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黎淳面无表情问道。
要说天下的学生最讨厌的就是老师模棱两可的问题,要是真问心无愧便也能回答一个坦坦荡荡,偏江芸芸还真有点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怎么还真干了不好的事情?”黎淳见她没说话,眉心一动。
江芸芸连连摆手:“不不,我没有干坏事。”
黎淳脸色冷了下来:“我这眼里一向容不得沙子,若是真的被我发现了,可不是抄抄书这么简单。”
江芸芸眨了眨眼,心中闪过无数心思,但最后还是老实交代着:“我去五典书肆抄书了。”
黎淳下意识皱了皱眉。
“但我抄的都是启蒙课本,一方面在赚钱,另一方便也是巩固记忆。”江芸芸慌忙解释着,“我一个时辰能默写三四本,很快的,一点也不耽误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