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你朋友出卖你了!”陈继大声嚷嚷着。
江芸芸站在夜色中, 眨了眨眼, 随后长长哦了一声,没说话了。
“王献臣……”谢来挑了挑眉, 悄悄看了江芸芸一眼。
——那日送的信可是给祝枝山和徐经的, 可没王献臣什么事情。
“他自有自己的考量。”江芸芸笑说着,“和我们没关系。”
“他都弹劾你了!!!”陈继声音大得跟雷一样,在江芸芸耳边炸开,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他偷偷给你穿小鞋。”
江芸芸揉了揉耳朵。
谢来不高兴地把人拉了回来:“我们听得到, 又不是聋子。”
陈继紧盯着江芸芸看:“你难道还打算无动于衷。”
江芸芸笑了笑, 伸手比划了一下:“你知道我这每日的弹劾折子有多少嘛, 我最厉害的时候, 内阁都要专门腾出四张桌子放关于我的弹劾折子呢。”
非常得意都比划出四根手指。
空气有一瞬间的沉默。
不知道哪里值得炫耀, 但听上去又确实非常厉害。
陈继的视线艰难从那四根手指上拔出来,坚持说道:“可王献臣不一样啊, 他不是靠你才考上去的嘛,他现在不是在反咬你一口嘛。”
江芸芸摆手,失神片刻后才无奈说道:“都说世人流言可畏, 我并不畏惧,却也无法做到独善其身, 而且他也确实是靠自己的努力考上的, 他读书也很认真, 日日都要熬到子时才能去休息的。”
谢来扭头看她。
——少年人一向无畏的脸上也夹杂上人情世故的无奈。
王献臣。
当日第一次见,谢来就不太喜欢。
那双总是在阴暗处打量着江芸的视线,不说话便显出几分阴郁,便是说了话也总有几分若有若无的试探。
多年前,那一群志同道合,奋力读书的年轻人早就在不知不觉中都走远了。
外人看了也只觉得惋惜。
江芸实在太过耀眼了,所有人跟在他便是都会相形见绌。
有人能坦然接受,便会有人心生幽怨。
“所以你还是打算置之不理?”陈继不高兴质问道。
江芸芸笑说着:“等天亮了,就抽空写一封自辩折,我自然会送上去的,京城那边如何就再看看吧。”
“你边上不是还有个锦衣卫,让他给你说说话啊。”陈继把注意打到谢来身上。
“放心,他会在密折里,平等地说每一个人的事情。”江芸芸笑说着。
谢来脸色僵硬。
陈继大惊失色。
“你你……你们不是也是好朋友吗。”
江芸芸拍了拍谢来的胳膊:“大家都是大人了,各有各的任务,他写他的,我做我的,井水不犯河水。”
谢来抿了抿唇,低头看着江芸。
多年前的小解元,第一次见面就是笑眯眯的。
现在的他,依旧是非常善解人意的。
只要和他相处,所有人都会格外令人舒服。
“这么大方?!”陈继打量着两人,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欲言又止,“那关系,很好啊。”
江芸芸笑着摇了摇头:“谢谢你来提醒我这件事情了,天黑了,我就不留你了。”
陈继没走,扎在台阶上,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江芸芸看。
“还打算留这里蹭饭吃不成?”谢来对这个挑拨自己和江芸关系的人报以极大的不悦,冷笑一声。
陈继为难地搓了搓了手,老实巴交说道:“可你的前任好朋友还把我也弹劾了。”
江芸芸哎了一声:“不是说三个卫所都弹劾了吗?”
“可他说我们关系匪浅,一看就不正常,还说是我把功劳都给你了,简而言之,我们两个都是大坏人,另外两个杀良冒功,侵占良田是小坏人。”陈继叹气,“因为你,我成了大坏人了。”
江芸芸沉默了,被兰州的风一吹,衣摆也跟着动了动。
“啧,怪不得你们走不到一块去。”谢来呲笑一声,感慨着,“他都分不清,在你心里哪个事情才是最重要的,骂都不会骂。”
江芸芸沉默片刻后,冷不丁说起其他事情:“那一年在京城过年备考,幺儿在家门口点鞭炮,其他鞭炮都好好的,就突然有一个是哑炮,点了没反应,幺儿胆子一向很大,想也不想就要冲过去看看怎么回事,结果徐叔一下就把人拦下了,大家都还帮忙出意见呢。”
“幸好当时没过去,那炮后面突然又炸了,真是惊险,不过幺儿笑得可开心了,还拉着您打算继续放炮呢。”陈继背后的徐叔也跟着感慨着,“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快乐啊。”
江芸芸笑了笑,神色惆怅:“是啊,明明很刺激的事情,在幺儿看来都是最快乐的。”
陈继摸了摸脑袋,突发奇想,胡说八道:“上次把他炸到了,他对你怀恨在心?”
江芸芸收回思绪,笑说着:“若真是如此,那确实要怪我了,我就是突然怀念当日在京城的日子。”
“那个时候可不需要考虑这么多。”谢来没好气说道,但转而开始驱赶陈继,“这是你的事情,你自己考虑去,也不是没给你送信帮忙,这会儿还把自己搭进去了,看着就来气。”
陈继也跟着来气,和谢来手上开始比划起来,嘴里朝着江芸芸喊道:“反正你可不能见死不救……我都来给你报信了……回头我真应下所有事情了,看你怎么办……”
“你应下什么事情?呸,不要脸!”江渝叉腰,怒骂道。
“就是!”小春也跟着不高兴呸了一声。
“自己要死就拖人下水吗。”江漾面无表情质问着。
“行了,这事不会有问题的,你回去休息吧。”江芸芸揉了揉额头,把三个小姑娘往里面推了推,对着快要被推出巷子口的陈继说道,“但我之前说的事情,你确实要考虑考虑了,闹大这一步,这事肯定会有人来查的。”
陈继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然后飞快收手,跑了。
谢来站在巷子口,见他这么不要脸的样子,怒极反笑:“就这样的人,你帮他做什么!”
江芸芸只是笑说着:“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他们愿意做就做,不愿意那边算了,我要求不了其他人。”
“是谈大夫来了吗?”江芸芸解决完陈继,这才有空看向徐叔背后的车厢。
徐叔骄傲挺胸:“不辱使命,平安带了过来,还带了很多棉花种子和几位青壮年。”
说话间,后面两辆马车上的人都下来了。
江芸芸的视线看向站在谈允贤身后的女人,惊讶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嘛?”那女人脸上有一道很大的伤疤,自额头从鼻梁再到左脸颊的下巴处,一笑起来,原本还算秀美的面容,彻底被这道狰狞的伤疤破坏,倒是显出几分恐怖来。
正是琼山县养济院的程蝶。
“武良实改性子了,不会也跟过来了吧。”江芸芸往后面张望着,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程蝶嗔怒,脸颊红扑扑的:“真是一如既往地促狭。”
江芸芸还是一脸震惊。
“我是一个人来的。”她笑说着,“之前您在的时候,不是一直说要养济院的小孩都学门手艺嘛,那些手巧的,都去学绣花做毯子了,还有人读了书去做了账房,去做货郎了,剩下的实在什么都不会,我就和良实商量着怎么也要学会种地,至少能有一口饭吃,饿不死,所以我们带着养济院的小孩种了十几亩的棉花田,都是我自己照顾的,所有很有经验。”
她一脸怀念的看着江芸,满脸笑意,可神色却又有些怀念:“好久不见啊,江县令,大家都很想你,都要我来看看你,瞧着像是长高了,只是怎么还是不长肉啊。”
江芸芸也跟着笑了起来:“是长高了,不长肉也没办法啊。”
“太瘦了。”一侧的谈允贤淡淡说道,“现在瞧着还行,别不当回事,小心老了难受,年纪轻轻就有白发,不是好事。”
江芸芸下意识摸了摸鬓角。
“是是!!我把过她的脉,瞧着气血都有点问题。”一直没说话的张道长连忙伸出脑袋附和着,“而且吃饭也不规律,我怀疑她肠胃有问题,再加上小时候没养好,身子骨亏呢,怎么喂好吃的都不长肉。”
谈允贤大夫性子发作,伸手就要去掐人家脉:“我看看。”
江芸芸眼疾手快收了回来,小脸一扭:“不要。”
谈允贤手指扑了一个空,见她如此孩子气的样子,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好气:“你这个怕看病的毛病,怎么还没改掉。”
江渝的脑袋小心翼翼挤了进来,握住江芸芸的手腕,小声说道:“没毛病,我哥哥好得很。”
谈允贤低头去看江渝。
大夫的威慑力自来就不小。
江渝的眼睛愣是没敢和她对上,飘忽了好一会儿,但还是紧紧握着江芸芸的小手,脑袋别捏地看向别的地方。
张道长也回过神来,连忙说道:“也没事的,我一直给她开温补的药,还督促她吃饭呢,诺,我找的抓人侠,专门看人吃饭睡觉的。”
他指了指谢来。
谢来面无表情抱臂,但认真嗯了一声:“我一日三餐准时督促他吃饭睡觉。”
谈允贤看着这一群人,无奈说道:“算了,我来也不是给你看病的。”
江芸芸一听,眼睛一亮:“是啊,来来,张道长,这是我给你找的帮手,看妇人病很有经验的,你明日就带她去院子看看。”
谈允贤也不计较:“那我早些去休息了。”
“好,那我先送你去客栈。”徐叔连忙说道。
很快一辆马车就离开了。
江芸芸这才有空看向琼山县来的旧人。
“我知道你,乔达,你家里今年的棉花如何啊?瞧着都晒黑了,你正是青壮呢?你爹娘怎么让你来了?”江芸芸看向领头黑壮的年轻人,笑问着。
那黑脸小伙看她还记得自己家的情况,脸都涨红了,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脸:“听说是您需要我们,俺爹娘都很支持的,而且我手艺也不错,家里的地也大都是我和我爹娘伺弄的,肯定能帮上您的忙。”
“这些人都是家里特意选出来的,兰州实在太远了,这些亲壮年正合适。”徐叔一脸感动,“路上大家都还病了一场了,还好是让年轻人来了,不然给老人小孩那可就遭罪了。”
江芸芸一听也不好意思说道:“真是让你们受累了。”
“为大人做事,义不容辞。”程蝶笑说着。
“那你们也早些去休息,一路辛苦了,你们这几日就先在城里看看,了解了解情况,不过城外可能有不安分的蒙古人,出门要小心一些,今年时间有点赶不上了,但是我们兰州今年冷,估计还能救一下,这批种子衙门这边出,能不能种出来就看天命了,到时候带你们见一下知府,马上就会把你们都安排下去的。”
众人一听自然都是点头同意的。
“那我赶紧带他们去休息。”徐叔眼尖,看到院中的饭桌,又说道,“太耽误你们吃饭了。”
江芸芸目送她们离开,长松一口气:“一口气解决两个事情,真好啊。”
“可不是也多了一个事情。”谢来抱臂,“可别是真看你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