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我看到我舅舅了,他不敢过来。”江芸芸朝着人群中的周鹿鸣走去,很快就把人扒拉出来。
周鹿鸣穿着粗布麻衣,穿着破破烂烂的鞋子,越走越近时,脚步逐渐放慢,动作也抗拒起来。
“你拉着我做什么,你快回去,别人还等着呢。”周鹿鸣压低声音,脸颊红扑扑的,“我明日换件衣服来,现在不好看,你会被笑话的。”
“楠枝不会的!”江芸芸坚持把人拉着周鹿鸣走到黎循传面前,“这是我娘的亲弟弟,我舅舅,名字是呦呦鹿鸣的鹿鸣。”
黎循传扑闪着眼睛,也跟着笑眯眯喊了一声舅舅。
“你舅舅长得好像你哦。”
“你舅舅几岁啊,看上去年级很小。”
黎循传身形高,皮肤白,一看便是教养良好的小孩,现在这么乖地喊人,周鹿鸣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他和我娘长得特别像。”江芸芸拉着他往江家的路上走,“十八岁呢,比我娘小十岁。”
“我帮你背书箱吧。”周鹿鸣见江芸快被书箱盖住了,担忧说道,“小心压矮了。”
“不可能。”江芸芸一边脱下书箱,一边利索反驳着,“我每天吃鸡蛋喝牛奶,还锻炼了,肯定能长高,倒是楠枝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还不爱运动,才要担心长不高。”
“我现在可比你高。”黎循传恼羞成怒。
“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江芸芸主打一个油盐不进,“反正我会长高的。”
四人顺着拥挤的人流,穿过拥挤的主街,眼看就要拐进小巷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
“怪不得不和我一起玩,原来这回家的队伍都越来越长了,”唐伯虎从树影下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本册子,打量着后面三人,最后落在黎循传身上,“呦,这不是我们黎小公子嘛。”
黎循传皮笑肉不笑:“呦,不是我们大才子嘛。”
江芸芸歪头打量着他们,惊讶问道:“你们关系不好?”
“没,好得很。”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江芸芸也不觉有异,问着唐伯虎:“找我有事吗?”
唐伯虎下巴一抬,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上次不是说有人骂你吗?喏,我找了七八个人骂回去了。”
江芸芸大为吃惊。
“谁骂你啊!”黎循传也跟着吃惊问道。
“原来你不知道啊。”唐伯虎嬉皮笑脸,“芸哥儿怎么就让我一个人知道啊,怪不好意思的。”
“你干嘛跟他说不跟我说。”黎循传不高兴问道。
江芸芸接过本子还没翻开看一页,就要被一左一右的声音吵翻了。
“停。”江芸芸一手推开一个,“去边上吵,我耳朵要聋了。”
唐伯虎和黎循传对视一眼,各自移开视线。
江芸芸借着湖边花船的烛火,一眼就看到祝枝山的字,随后一张张翻下去,就看看下面的署名。
“文徵明。”
“徐祯卿。”
“张灵。”
“徐经。”
唐伯虎手中的扇子哗啦一下打开:“你看看他们写的,还如何?”
江芸芸点头称好。
“哎,这个徐经可是梧塍徐氏的那位徐泾。”黎循传眼尖。
唐伯虎点头:“正是,看来衡父在江南果然还是有些名气的。”
“文采很好?”江芸芸特意翻到徐泾那一篇仔细看看。
“我只听说,徐家有一所‘万卷楼’,藏有大批从宋、元两代幸存下来的古文献,其中有不少天文、地理、游记的著作。徐家耕读世家,家资丰厚,徐经的祖父书法极好,曾为英宗朝的中书舍人,还和西涯先生关系友好,连墓志铭都是他写的。”
江芸芸摸了摸脑袋,小声说道:“我怀疑那三篇反驳我的话,就是老师的三个徒弟,也就是我的三个师兄写的。”
黎循传哎了一声,面露尴尬之色。
唐伯虎一向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立马说道:“那这篇是一定要留着了,给大人们看看小辈读书的成果也是很好的。”
黎循传为难说道:“这多不好。”
江芸芸跟着点头:“确实,东西太少了,你让他们再多写点,让大人们多看看。”
唐伯虎抚掌:“就这样。”
“这不会得罪人吗?”黎循传小声说道,“还是算了吧,”
“我得找找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江芸芸睨了唐伯虎一眼,意味深长说道。
她只记得和唐伯虎一起被举报科举舞弊的还有一个人,据说是他的好友,两人出了考场完全不知收敛,直言考试题目简单,这次必中,这才惹下大祸。
唐伯虎人不坏,称得上赤忱,只是性格确实狂妄了点,她不想他年纪轻轻,寂寥求生,不忍这块好好的玉,蓦地被人摔碎。
所以她得找找,除了这个卧龙,另外一个凤雏是谁,得一并看管起来。
贿赂考官,肯定要有钱,唐伯虎家中并不算富裕,估计也拿不出重金,这个徐经听上去就很有钱,像个富二代,就先金水验他!
唐伯虎兴奋点头:“行,这这么办,我这就去给他送信。”
“不如请你的几位好友来扬州玩一下。”江芸芸微微一笑,和气说道,“让我也见见啊。”
唐伯虎不疑有他,开开心心应下。
“你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关心。”等人走后,黎循传哼哼唧唧问道。
江芸芸笑得更深了:“我也很关心你啊。”
之前都没在历史书上学到过你,我这次一定把你卷进历史书。
她狰狞一笑:“都到家门口了,先去我书房一起写作业。”
黎循传脸色大变:“我不要!”
“不可以!”江芸芸一把把人薅住,就像掐着猫脖子,一把把人按住。
别看她年纪小,但也是路上智擒过坏人的小手,拉着人就直接往家里拖。
——这次乡试怎么也得考个解元回来。
“耕桑,耕桑,舅舅!舅舅!”黎循传抓狂乱喊,“救命啊,我不读书!我不读书!”
耕桑脸上笑意加深,周鹿鸣欲言又止。
“不碍事的。”耕桑笑说着,“芸哥儿愿意带着传哥儿一起读书,我们老爷可高兴了。”
“这个书箱麻烦你帮着芸哥儿拿着,我就不进去,要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巷子口,周鹿鸣把手中书箱递了过去,羞赧说道,“麻烦你了。”
耕桑笑着点头:“那您慢走。”
“哎哎。”他哼哧哼哧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江芸芸。
正巧江芸芸扭头,对着他挥了挥手。
周鹿鸣脸上笑意倏地亮了起来。
江芸芸拉着黎循传见了娘和妹妹。
江渝原本正在吃糖,见了人,糖也不吃了,跳下椅子,不错眼跟在他后面,盯着他看,眼睛里像是点起了两盏烛火,把黎循传看得坐立不安。
“把渝姐儿抱下去睡觉吧。”江芸芸咳嗽一声,对陈墨荷使了个眼色。
“我不走……”话还没说话,就被陈墨荷捂住嘴,直接抱了下去。
“不,您想走。”
陈墨荷快步把人带走。
周笙还是第一次见外人,还是自己小孩的同窗,又是激动又是不好意思。
“你们还没吃饭吧,我让人再做几道菜来。”周笙慌乱说道,“今天陈妈妈拿了一条鲤鱼来,楠枝吃鲤鱼吗?”
“吃的,娘你再让厨房弄点炸货,他最爱吃这些东西了。”
黎循传面无表情被了她一手肘。
——怎么说话呢,我一个小孩怎么能在长辈面前这么说我。
“你有口福了,陈妈妈烧的酱烧鲤鱼最好吃了。”江芸芸带着他去书房时,随口说道。
“多好吃?”一离开周笙视线,黎循传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跳动极快的心,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江芸。
江芸和他娘长得好像啊,漂亮得像副画。
“说是陈妈妈家的祖传手艺,在这条鲤鱼整条下锅前先把酱料抹在鱼身上,鱼肚子里再塞满花椒大蒜,然后在锅里面垫瓦片,把鱼放上去。浇上热油后就开始烧,最后撒上葱白丝这些东西,等出锅的时候颜色浓郁,酱汁侬却不多,鱼肉还很鲜嫩,表皮却有些微微脆了,你拨开鱼皮,露出白肉,里面一点鱼腥味都没有,你沾这个酱汁,或者重新拿一份醋来,味道都很好。”
江芸芸仔仔细细描述着,黎循传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
“那我们不先吃饭吗?”他渴望地看着江芸芸。
江芸芸冷酷无情说道:“先写作业。”
——怎么会有面对美食不为所动的人!
——太可怕了!
黎循传悲愤地翻开书,准备写作业。
—— ——
江家大厅,江如琅正殷勤地请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入座。
“陈公公请坐。”他亲自地上香茗,“这是雨前龙井,您若是喜欢,我给你包一包起来。”
那陈公公并没有端起那盏热茶,反而用嫌弃的口吻说道:“雨前龙井可要用白瓷,最好的就是成化年间的白瓷,胎质纯洁细润,胎体轻薄,迎光透视呈牙白色,如何能用青花瓷。”
江如琅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了,却也只好连连赔笑。
“是是是,公公见多识广。”
“不过你这个青花胎薄釉白,青色淡雅,倒也不错。”这位公公话锋一转,突然和气起来,“都说江家是杨家大户,瞧瞧这个待客的茶盏,比冯知府家都要精致些。”
江如琅脸色微变,连连摆手:“如何敢比冯知府家好,这也是特意寻出来给您老掌掌眼的,刚才也长了见识。”
陈公公微微一笑,端起茶盏来,却突然手一抖,茶盏直接摔落在地上,茶水撒了一地,茶盏也直接碎在江如琅脚边。
江如琅被烫了一下,连忙往后退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