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杨廷和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开始笑。
江芸芸一脸不解。
“脸面之事,你确实做得好看。”杨廷和意味深长说道,随后转身离开了。
—— ——
“这个也太麻烦了,我瞧着明朝的诚意也就这样了。”
驿站内,脱脱卜花·娜仁的心腹都坐在一起。
“而且她开的位置都有靠近东北那个位置了,这不是便宜了小王子他们吗?”
“是啊,我瞧着是打算牵制我们,好肥自己。”
一个个面色愤愤不平,脱脱卜花·娜仁端坐在上首,听着他们的议论,突然听到门口有侍女低声说道:“朝廷的人送折子来了。”
“知道了,好生招待,送人离开。”脱脱卜花·娜仁出声说道。
“是。”
人一走,众人又开始议论了。
“送过来倒是快,只怕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怎么不让那个江芸亲自送来,也不太给我们面子了。”
脱脱卜花·娜仁伸手,按下越发激动的声音:“来日方长,如今我们只管自己壮大,大明不要和小王子联手对我们前后包抄才是最要紧,只要我们起来了,那一切都是未来不可预测。”
“是这个道理。”一直没说话的汉人谋士连忙说道,“以大局为重,不过是小小朝贡的面子工程,江芸说到底也不知是想让这些文武官员面子好看而已。”
“边贸一开,换的东西可是粮食和种子,就连绸缎宝石美酒也都是应有尽有,我听闻漳州的海贸每年都能运回一大批东西,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愿意和我们做生意,那可都是好东西,但我们蒙古能换的也不过是马匹和牛羊,算起来,实际是大明吃亏了。”
那个汉人谋士见还有人不服气,一脸笃定下了定论。
在座的几人一听脸色跟着缓和起来。
——是了,明朝的东西都是蒙古非常需要的,但蒙古的那些牛羊也不过是奴隶养的。
“就这样吧,我们也可以早些回去了。”脱脱卜花·娜仁最后一锤定音,“只要边贸一开,我们的后方就不会太累,你们要是想带东西回去,就尽快准备吧。”
众人交头接耳离开后,汉人谋士却没有走。
“怎么了?仲仁。”脱脱卜花·娜仁和气问道。
“有人来问,要不要再做个交易?”谋士神色诡异,声音低沉。
第四百八十七章
脱脱卜花·娜仁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事情。
攻打兰州前有人给她送了一份信, 跟她说兰州空虚,朝廷混乱,正是可以进攻的时候。
写信的人没有署名, 所以一开始她也很犹豫,她怕是明朝的陷阱,可几次试探下来,却发现兰州的城防好像确实很空虚。
当时兰州断了和他们的边贸, 只是因为江芸不在,所以她的政策便跟着消失, 整个土默特陷入被动,不得不开始另谋出路。
若是江芸在,土默特说不定早就打败小王子了。
可若是江芸不在, 说不定还真的能拿下兰州。
她内心深处还是非常期望江芸能来到蒙古,蒙古的天更合适雄心壮志的年轻人。
这份信被压了很久,从夏天到秋天,直到一次和小王子的争夺中失败后, 她打算攻打兰州,且用江芸试探一下大明,甚至是江芸本人的态度。
当时的这个决定, 她是力排众议,只是很可惜功败垂成,中途跑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王守仁。
但也因为这事, 她听闻肃王的举动, 突然想明白是京城中有人想要江芸回来,是了, 若是江芸回来, 那一切也许会不一样, 那这次攻打兰州的事情说不定是一个筹码。
所以她说自己要入京朝贡,还要指明要江芸出面。
这一炸,不仅炸出了大明对蒙古的态度,还炸出了送信的人。
“冯三也不过是我的猜测。”脱脱卜花·娜仁想了想说道,“而且就一份信,大明的皇帝不会信的。”
“冯三能进司礼监,那可是江芸推荐的人,而且他冯三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江芸回来,他当时还勾结藩王,就这两点,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再者只要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冯三一死,江芸必定要受牵连,此人在大明皇帝心中分量极重,若是能让他们君臣失和,这对我们才有利。”
脱脱卜花·娜仁转着手中的戒指,没有说话。
王义一看紧跟着说道:“能知道这个事情的不外乎内阁和司礼监的人,这事大家只要一想就能想的明白。”
脱脱卜花·娜仁依旧沉默。
能让大明内部先乱起来自然是好的,也免得他们在蒙古后背动刀子,但单凭这个事情,怕是有些难。
一个冯三撼动不了江芸的位置,但一个江芸完全可以左右两国的风险。
“只怕会得不偿失。”谨慎的娜仁低声说道。
“这事现在既然能捅到我们这里,那说明大明那边迟早能查到这事,江芸树敌之多,难以想象,只要一有时间,有的是人会把她扯下来,我们为何不借着这个机会,主动给大明的皇帝讨个好,第一能让大明自己先乱一波,第二也好叫他们知道我们蒙古打兰州那也是迫不得已,都是你们大明自己的问题。”
王义觉得此事大有可为,只要有一点小小的猜忌埋在君臣之间,自来就会长成参天大树,这事自来就不罕见。
脱脱卜花·娜仁已然有些犹豫,问道:“给你递话的是谁?”
王义老实说道:“是一寻常乞儿递的信。”
“若是卷入朝臣甚至司礼监的内部争斗,只怕大明这些人要恼羞成怒了。” 脱脱卜花·娜仁摇了摇头。
“那此事就这么算了?”王义不甘心说道。
“那自然不是。” 脱脱卜花·娜仁露出笑来,“既然有人把把柄递过来了,我们不搅弄搅弄,还真当我们蒙古人是傻子不成,一个个都想来靠我们立威,却一点好处也不给我们。”
—— ——
冯三在司礼监的位置一直不好坐,他不是一直跟着陛下的小太监,是半路出家,靠着江芸才混到这个上的。
刘瑾自来是看不上他的,谷大用对他也一直冷冷淡淡,张永更是从不和他说话,其余几人大都依附这三人,所以对他的也都不太热情。
但冯三有一个谁也没有的优势,所有人都以为他背后有江芸。
因为江芸,这些该死的太监才对他才能维持表面的和平,也因为江芸,陛下对他才颇为看重。
若是他们知道江芸不要他了,定然会把他撕碎。
冯三坐在不曾点灯的屋子里沉默,他虽然常年不爱笑,总是阴沉着脸,但其实很年轻,不过二十五岁,能走到司礼监大太监这个位置,谁也不曾想到。
他的干儿子悄悄推门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刘瑾的人接触了蒙古的人,也不知要做什么。”
冯三叹气:“只怕是想置我于死地。”
干儿子安慰道:“这些年刘瑾小动作不断,可干爹还不是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再说了,还有江秘书在前朝帮忙呢,谁能撼动得了干爹的位置,之前还不是让周发来给老祖宗提醒,江秘书心里有您的,只是这么多眼睛看着,谁敢表露出一丝啊。”
冯三没有说话,昏暗中的面容只有一丝绝望。
——他老师不要他了。
——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之前雇佣的那个蒙古人这几日一直在外面家门口徘徊,也不知道做什么。”干儿子又说道。
冯三懒懒说道:“若是要钱,打发走就是。”
“行,蒙古人也要走了,没必要和这些贪恋的人计较。”干儿子安慰道。
冯三依旧沉默,其实当年和蒙古人通信那个事情,他已经处理得很干净了,刘瑾在京城肯定是找不到任何证据的,唯一担忧的就是蒙古那边会不会突然捅出来,但只要江芸愿意帮他,那蒙古那边也不足为据。
“皇庄那边出事了,刘瑾和谷大用这几日正忙着把自己人塞进去,老祖宗,我们这边是不是也要动起来了。”干儿子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冯三有些厌烦,但不得不耐着性子说道:“这事我已经和陛下提了,但皇庄有什么意思,江秘书回来了,今后京城里的贵勋谁不夹着尾巴做人,之前刘瑾借着皇庄吞了这么多土地,迟早要吐出来,你看陛下到时候要维护谁。”
“皇庄到底是陛下的田产……”干儿子不甘心说道。
“每年海贸的两成都会进了内帑,之后还有边贸的收益,你觉得是种田赚得多,还是做生意赚得多,爷自己心里门清。”冯三不耐说道,“你现在凑上去,倒是江芸一清查,你看谁顶锅。”
“那,那不是就让他们先占去便宜了……”干儿子嘟嘟囔囔着。
“漳州拟立守备太监,陛下正在挑选人才,东厂那边也有位置,司礼监这边传话太监人员一直没满,到处都是好位置,何来就盯着那点老百姓的东西看。”冯三低声说道,“让他们最近都夹紧尾巴做人,别在关键时刻被人抓住把柄,这个节骨眼出事了,可别怪我不讲情面,见死不救。”
干儿子听得眼睛大亮,连连点头。
等人走后,冯三又开始沉默了,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漆黑屋子里,太监在宫内的屋子都很简单,不敢有一丝僭越的地方,所以整个屋子冷冰冰的,就连床铺也毫无温度。
以前他刚进宫的时候,和十来个小黄门住在一起,那些小子又吵又臭,他就一直很希望有一间自己的屋子。
后来去了内阁看门,虽然有了一间独属自己的看门小房子,但里面堆满了东西,自己的床铺只能卷在边上,白日里还要收起来,他就想要是床能正儿八经铺开就好了。
再后来,他跟了萧敬,萧敬对他还不错,给了他一间很小很小的边角屋子,一天到晚没有一点太阳落进来,躺床上没一会儿就冷得发抖,他又突然想要换一件有太阳的屋子。
最后司礼监风云突变,老太监们死的死,走的走,他们这群小太监们就占据了这些最好的屋子,但是依旧是灰扑扑的,瞧着不体面,他又想要是在宫外又间小屋子,里面要摆满他喜欢的书。
现在这一切都有了,他有一座很大很宽敞,有很多书,也有很多钱的大院子,可冯三又开始索然无味,他最后只能看向那张平平无奇的床,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回不去了,成了老师痛恨的面目可憎的恶人,成了满朝文武痛骂的权宦,所以他的老师要和他划清界限。
这也没错,他的老师一直以来清清白白的人,历经这么多地方,从未被人抓到被人抓到一点错处,怎么能因为我白衣襞染,不得安宁。
“干爹,爷请您过去。”门口突然传来小黄门的声音。
冯三站起来,理了理衣襟这才出了门。
“今日在爷身边的人是谁?”冯三随口问道。
“还能是谁,最近那人一直扒在爷身上呢。”干儿子撇嘴。
冯三皱眉,随后快步朝着乾清宫走去。
一入内,他就察觉到气氛不对,上首的朱厚照正面无表情看着他。
“还不跪下!你这个内奸。”刘瑾大声呵斥道。
冯三心中一沉,但还是冷静下跪,义正言辞说道:“我跪下是为了爷,不是你刘瑾的碎言碎语。”
“好一张利嘴。”刘瑾冷笑,“你勾结蒙古,祸害兰州,如此恶行还巧言令色,毫无悔过之意,真是罪该万死。”
冯三想也不想就反驳道:“刘公公可有证据,空口白牙就要把这么大的罪名压我身上不成。”
“我只问你,当初凡是兰州的折子是不是都是你递给爷的。”刘瑾冷静问道。
“凡是军务的折子大都是我递送的,这不是当初早就说好的吗,你刘瑾也是同意的。”冯三镇定说道,“何来是我的问题。”
“花言巧语,内阁的阁老们都是忠君爱国之人,他们对蒙古大都深恶痛绝,肯定不会把兰州的消息递出去,那能传出消息的人除了你还有谁?”刘瑾上前一步,大声呵斥道。
“胡乱攀咬!”冯三也紧跟着大声说道,“我和兰州有什么关系,我为何要勾结蒙古,我如何勾结蒙古,再者,兰州的事情是大事,想知道的人一打听自然就知道,内阁阁老们的闲聊,兵部官员的无心之语,哪个不会造成泄密,何来是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