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首辅 第926章

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标签: 女扮男装 升级流 成长 穿越重生

  江芸芸站在台阶上,目送他远去,最好对着黎循传说道:“你看,一个个都走远了。”

  黎循传把手中的热帕子递了过去,安慰道:“死者长已矣,生者当勉励。”

  江芸芸用帕子揉了揉眼,冷不丁喃喃自语道:“怎么突然想起有一年扬州下了好大的雪,他们千里迢迢赶回来给我撑场子,还把我的雨伞扔了……说是一路唱戏回来的……”

  她突然不说话了,把喉咙间的哽咽咽了下去,只是用力按了按眼睛。

  黎循传沉默着,随后轻轻带过她的肩膀,把大门关上,然后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场丧事平淡无波的过去了,徐祯卿虽然在弘治十八年考上进士,又做了大理寺左寺副,后来因为一次事故丢了一名囚犯,因而被直接罢官,所以在官员如流水般走动的京城并无引起太大的波动,只是新倩集突然不再出版了,大家惊讶时多问了几句,也就毫无下文。

  只有李东阳从朋友的书信中得知消息后,某一日的午后见到江芸后多问了一句。

  “东西早早就都托人送过去了,之前昌谷对师兄颇为不敬,还请师兄别放在心上。”江芸芸满怀歉意说道。

  李东阳无奈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后一脸唏嘘:“人都去了,我这把年纪和谁计较去,这些才子的脾气到底还是要随着风散去了。”

  江芸芸低头没说话。

  “先做好你的事情,王尚书母亲去世了,但陛下准备夺情,这事你也要注意点,还有应宁,陛下格外看重,之前应宁给你送了一块茶饼,你有空记得回礼,今后还有机会相处呢。”李东阳提点道。

  “楠枝替我买了一块墨,早早就回了。”江芸芸说道,“只是瞧着杨师兄对我颇为避嫌。”

  “刘师兄不是也避嫌,你风头太盛了,他初来乍到京城,可不是要多看看。”李东阳安慰道,“杨用修考中了状元,授翰林院修撰,算日子也该在七月上任了,你记得恭喜一下介夫。”

  江芸芸哭笑不得:“早早就恭喜了,殿试刚结束第二日,介夫就突然来到我窗边,说要和我聊聊诗词歌赋。”

  李东阳摸着胡子笑:“他素来以这个儿子为荣,罢了,其他的也没什么要注意了,你记得好好休息,这个藩王的事情让你憔悴了很多,我家中新得了一条人参,我让人给你送去。”

  江芸芸连连摆手:“还是师兄吃吧,前几日听闻师兄又请了大夫,可要多补一下。”

  李东阳看着外面明亮的日光,斑驳的树影,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正在缓缓西去:“罢了,年纪大了,去年我弹劾张家,结果别人弹劾我尸位素餐,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我年纪大了。”

  江芸芸勉强笑了笑:“师兄说这些做什么,听得我也有些害怕了。”

  “不怕的,其归。”李东阳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慈祥温和,突然伸手比划了一下,“我那个时候刚见你,你才这么点高呢,一团孩子气,现在比我还高了,长得也真俊啊,时间,真快啊。”

  江芸芸听得直接红了眼睛。

  “好孩子,多情可不是好事。”李东阳无奈摇头,轻轻推了她一把,“坐下做事吧。”

  江芸芸目送他蹒跚着离开,那道长长的影子跟在身后,到最后缓缓吞噬着面前的老人,直到他去了自己的屋子,再也消失不见了。

  一滴晶莹的水光自下巴处闪烁,到最后归于尘埃。

  七月初,江芸芸拉着朱厚炜正在整理宗藩条例的大致框架,朱厚炜自觉肩负各位亲戚交代的使命,严正以待,但最后被江芸芸哄得晕头转向,只能磕磕绊绊地左一句‘也行吧’,右一句‘听上去很有道理’,到最后还会自我反省一句‘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不行,我要学会拒绝!’。

  一个月的时间,整个内阁都是二皇子时不时在暗地里给自己打气,出谋划策,然后被说服,昏昏沉沉走了出来,然后又给自己打气的死循环中,就连李东阳旁观了好几日,忍不住悄悄来提醒了一句,让她注意点,宗藩的事情不能太过严苛。

  直到八月的某一日,二皇子哭唧唧跑走了,王鏊就在隔壁的房间,听了一早上的动静,见状,探出脑袋教训道:“别看太过分啊,江其归,到底是皇家子弟呢。”

  江芸芸哭笑不得:“我真没说什么,是二殿下自言自语,然后自己说生气了。”

  王鏊摸着胡子一脸不信。

  ——众所皆知,江其归的嘴巴厉害得很。

  “厨房今日送来了冰镇绿豆汤,阁老们可要先休息休息。”周发身后跟着两个小黄门,手里提着一桶冰饮,笑问道。

  江芸芸最是怕热,第一个相应:“喝,现在就喝。”

  “凉凉再喝。”李东阳连忙说道,“太冰了,厨房最近给的冰可太多了。”

  “确实要好好养身子了,是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用修最近看案卷看到深夜,第二日还能神清气爽爬起来,我这稍微熬一熬,早上就累得很。”杨廷和笑说着。

  “听说陛下有意让毛翰林掌管翰林院事务,教导庶吉士。”梁储笑说着,“你可要早早先给你儿子做好准备啊。”

  杨廷和笑着点头,指了指江芸芸:“毛翰林对她都不假辞色呢,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可不去挨这个骂了。”

  这边江芸芸出了门,也不说话,只是眼巴巴盯着冰冷冷的木桶看,然后悄悄对周发打了一个眼色。

  周发接收到信号,勺子就跟长了眼一般,在桶里捞来不少冰,叮叮当当倒在海碗里,嘴里却严肃说道:“放着晾一会儿给您。”

  李东阳被这样的暗度陈仓气笑了。

  “有请!陛下有请诸位阁老入殿议事!”众人正准备和绿豆汤消消暑的时候,谷大用满头大汗出现,神色凝重,“还请阁老们速速前去。”

  “怎么了?”李东阳放下筷,直接问道,“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众人面面相觑,最近难得平静,并无大事发生。

  “海贸……”谷大用一脸严肃,“出问题了!”

第五百零六章

  其实算不上海贸出问题, 是海贸交易的路上出现强盗了。

  最开始发现不对劲的是琼山县的那边的海贸司,七月份开始,海面上就突然出现很多金发绿眼的外邦船只出现, 他们长成自己看不懂的样子,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开的船也奇奇怪怪的,手里还有他们没见过的木仓, 总而言之,这么奇怪的人还装备了武器, 肯定不能是好人。

  “爪哇,是不是距离我们很远?”梁储看着折子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名字,犹豫问道, “那边出现这些怪人也并不奇怪。”

  “不远,从琼山县开始走,顺风顺水只需要十五天。”江芸芸神色凝重,她盯着折子的那些内容, 有一瞬间的惊疑。

  ——折子上描述的金发碧眼的人,怎么感觉很像是外国人!!

  历史书上说就在明清的中国闭关锁国时,外面的国家却开始了大航海的时代, 所以……是这个时候?

  江芸芸至今都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身处在哪个历史的节点,不明白漫漫长河下的历史到底有没有被她改变,她甚至时不时会恍惚自己是不是本来就是历史节点上的一个人物。

  “这些人也不曾来到大明, 只是一直在爪哇徘徊, 是不是他们自己的内斗啊。”王鏊谨慎说道,“这些弹丸小国自来迭代很快, 政权不稳, 是不是谁家请来的外来势力。”

  大明边缘的小国家十几年甚至五六年就换一波领主是很常见的事情, 就连蒙古也会时不时更换话语人,故而大明读书人对这些蛮夷都颇为轻视。

  “现在应该不是他们内斗的问题,折子上说,贸易因为这些人霸占着狭长的港口,和当地人交火,我们的船只很容易被波及,致使生意进行不下去。”杨廷和回过神来,“漳州可有这样的折子递上来。”

  “不曾见过,是不是琼山县的海贸司大惊小怪了。”梁储随口说道。

  朱厚照一听也颇为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这事远在爪哇,我们本就没必要参与,爪哇也并未向我们求救,现在琼山县的海贸司特意把折子递上来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若是真的有问题,漳州那边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东阳因为年纪大,被赐了座位在御前坐下,听了众人的讨论却一直没开口,只是在众人盯着那份折子来回沉默间,扭头轻声问着最后面的江芸芸:“其归,你怎么看?琼山县海贸司你最是熟悉了。”

  江芸芸抬眸,犹豫问道:“前些日子,微臣有个好友去世,在置办木材时发现两京木材价格大涨。”

  众人不解。

  “最近天热了,是不是路上耽误了?”王鏊想了想甚至补充道,“今年水量也不多,是不是江河水少了木材运不进来,所以木材价格大涨。”

  “我还听说,铜钱用量很是紧张。”江芸芸又慢慢吞吞说道。

  一说到钱,朱厚照就来了精神:“钱,铜钱怎么紧张了?是有人把钱藏起来了?”

  李东阳轻轻咳嗽一声,温和说道:“这事从哪里得知的,可要消息准确,人云亦云可不行。”

  “最近刚好碰上夏税,和户部的人聊天时意外得知的,两京现在纳税,要求实物和铜钱都行,之前大家都喜欢直接用铜钱,但今年很多人都用实物来纳税的,都说现在铜钱不好兑换了,大家现在买买其他东西也都喜欢直接用物品换。”江芸芸和气说道,“若是调取户部的折子,应该能查到这方面的问题。”

  杨廷和对经济也格外敏感:“今年是造了新币发下去的,年前我和你亲自统计的数据,不应该有错的。”

  “这也需要户部去查了。”江芸芸和气说话,但很快话锋一转,“但据微臣说知,目前几条热门航线上,有着着我们近三分之二的属国,和我们关系极为密切,每年我们都需要从他们那边得到大量的矿产、木材、香料、黄金、珠宝和大米,还有锡。”

  “锡是什么?”朱厚照不解问道,甚至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个字到底是指那个字。

  “你是说,造钱需要的锡?”杨廷和很快就问道。

  江芸芸点头:“正是,当我还在琼山县的时候,两广所需的铜钱原料大部分从海贸送来,一枚铜钱最低需要百分之五,最高要百分之十二十的锡,全看当地锻造铜钱的技术。”

  她想了想掏出自己兜里的两文钱:“这一枚,高锡含量的铜钱较之一般铜钱更为坚硬,但更容易被腐蚀。”

  她顺手扔在金砖上,声音清脆,在地面上甚至弹了弹。

  “这一枚,锡含量低,则铜体柔软,但更加耐用。”

  这一枚掉下去不会滚动,只是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上,就连声音也低了些。

  “但不论如何,光是琼山县的海贸司一年最少需要过手近百万斤粗粗炼好的锡块。”江芸芸思索片刻后又补充道,“现在大概只多不少,听闻那些属国开挖出不少锡矿,铜矿,锌矿,我们不少人去那边做生意。”

  梁储皱眉:“人都跑出去,两广的地谁种。”

  “两广历来地少人多,自来就是地更为值钱的。”江芸芸平静说道。

  梁储还想继续说,杨廷和就打断他的话,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这事要管?”

  江芸芸却突然沉默了。

  她不敢开口,她知道自己若是坚持这个折子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已经很是清晰得知道,现在自己这个位置再也不是当年在琼山县的小县令了,那个时候县里真得太穷了,大家吃口饭都很难,所以底线太低了,她只要一颗心是好的,就很难做错事走错路,而只要误打误撞走对一条路,那整个县是肉眼可见的有变化。

  她的清丈土地,她的海贸,她的整顿吏治,甚至坚持要给符家伸冤,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些事情让现在的江芸芸回头去看,简直是一塌糊涂,开头磕磕绊绊,进度断断续续,幸好结果是好的。

  这些办法没有章法,甚至有些激进,只有一番热情心情和年轻的体魄,不论做的好不好,她都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及时调整过来,再坏,头顶还有提督两广军务兼巡抚的邓廷瓒,邓公是个极好的人。

  可现在她站在内阁,内阁的官署格外小,但她所能操控的世界却再也不是当初的一小块地,大明这艘船已经行驶近两百年,他很难为一次错误买单。

  “此事还需要兵部的人参与进来。”李东阳见她不说话,便出声缓和说道,“但若是爪哇内乱不止,海贸之事怕是要被耽误了。”

  “海贸本就不是正途。”梁储低声说道。

  不等其他人反驳,朱厚照先人一步开口:“海贸确实可以带来很大的收益,瓷器,绸缎,茶叶,甚至是造船都因为这件事盈利甚巨,爪哇的问题是爪哇,和我们的海贸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梁储一板一眼说道:“可如今商业之风盛行,读书人有几个人耐得下心来读书的,就连种地的也是张口闭口就是钱的。”

  士农工商,自来商人才喜欢谈及利益钱财,这才用满身铜臭味来羞辱这样的人,可现在百姓已有这样的趋势。

  “不加赋而国用足,只担心是设法阴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梁储最后说道。

  王鏊眉心微动。

  “说这些作什么,讨论爪哇的事情。”李东阳低声说道,“不若陛下先请户部把刚才提及的铜钱,还有两京的物价上折子说明情况,再请兵部的人来讨论到底要不要惯这事。”

  朱厚照点头应下。

  内阁一行人心事重重出了乾清宫。

  “你刚才为何沉默了?”杨廷和问道。

  江芸芸笑说着:“不敢回答。”

  “不敢回答就好。”王鏊摸了摸额头不存在的汗,无奈说道,“我真怕你脑袋一热就说打过去了,你可知道打仗,尤其是这么千里迢迢去打仗,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嘛,穷兵黩武,现在国库好不容易能省点钱出来了,大家也都是省着钱花的,可不敢随意浪费。”

  “这两年的蒙古边贸好不容易上了正途,但蒙古人的野心不得不防,一旦把他们喂肥了,只担心我们若是真远赴海外,很容易陷入两线开战,甚至多线。”梁储硬邦邦说道。

  李东阳摸着胡子笑说着:“叔厚考虑得极对,我们身处内阁,每一项考虑都要走一步想十步,很多事情我们乍一看现在是对的,但往后看未必同样正确。”

  江芸芸知道这些人都是在点她的,便跟着说道:“多谢诸位提醒,我省的了,我会仔细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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