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他怒了怒,然后转身去了文华殿把正在摸鱼睡懒觉的朱厚炜提溜走了。
“干嘛,干嘛啊!!”朱厚炜衣冠不整,大怒,“又发什么疯啊。”
朱厚照冷笑一声:“我到要看看江芸凭什么要带你吃饭。”
朱厚炜嗯了一声,也不生气了:“江芸请我吃饭!”
“等会,我要打扮打扮。”
“礼物呢,我去准备个礼物来。”
“干嘛!!我还没换衣服呢!!”
朱厚炜就这么骂骂咧咧被人拉走了。
隔壁院子,诚勇看着书房的公子,小声说道:“真不去隔壁看看。”
“陛下微服出宫,我们只当不知道就是。”黎循传正在雕刻一只小老虎的木雕,眉心紧皱,“是不是有点不好看?”
“距离江阁老生辰还有一段时间呢,怎么这么早就做准备了。”诚勇笑说着,“不过确实不太好看,没有当年江阁老送您的那个小鸡好看。”
黎循传脸上露出笑来:“她自来是做什么都是极好的。”
诚勇一看那笑,就忍不住说道:“年前老爷来信,说老家那边有一为世交姑娘容貌极好,知书达理,想要问您的意见,您回信了没。”
黎循传不笑了,低着头没说话。
诚勇自小和他一起长大,事已至此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可再一想却越发觉得此事酸涩艰难,不由伤心低语:“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不甘心。”许久之后,黎循传盯着那只初具轮廓的小老虎,声音轻飘。
—— ——
水军的事情就这么被沉默搁置了,剿匪不力的马都堂的事情上了朝野众人的口中。
徐经和黎循传的折子打了头阵,很快朝堂就关于马中锡的处置而吵翻了天。
此事看似是因刘六、刘七兄弟及杨虎等贼首的起义事情而起,但最本质的是因为河北百姓深受‘马政’的危害。
马政原是为了保证边境战马的供应,太祖强令河北等地百姓充当养马户,服马役。
此事看似简单,不过是一家多养一匹马,但其实养马需要很大的粮食,也就是说当地农民不仅需要种地缴普通的赋税,也需要承担饲养马匹的徭役,而一旦马匹死亡或种马孳生不及额时,不仅要赔偿还会被惩戒。
民间流传着‘江南之患粮为最,河北之患马为最’,这些当地的百姓一旦受灾,不仅今年的口粮没了,还会因为饲养的马匹死亡从而欠上一屁股的债,据说起义那一年,当地大多数的百姓已经开始卖田产、鬻男女,日子苦不堪言,却无人愿意为他们伸冤。
朝廷后续的处理也颇有问题,御史宁杲为捕盗,采用极为残酷的手段,大肆屠杀和镇压百姓,不仅要求立什伍连坐法,而且每此械盗贼回真定时,就用鼓吹在前面领路,导致当地金鼓之声整日不绝而耳,人心惶惶。
这场霍乱持续了三年,京城派去的督战官员换了一批有一批,却都完全不敢和起义百姓交锋,甚至因为这些队伍打出了‘建国扶贤’的口号,还竖起“直捣幽燕之地”和“重开混沌之天”的旗帜,再加上这些人不妄杀平民,所以得到了当地很多百姓的支持,不少县城甚至开门迎人。
直到今年正月,其中一支队伍已经达到深入近京的霸州,此时,另外一直甚至打到河南泌阳,竟然直接烧了前阁臣焦芳的家。
目前两只队伍,一支在霸州和京师附近僵持,另外一支则是在湖广襄阳等府县兵戎相见。
朝廷震惊,人人惊恐不安,有人提议重新再一次换人,这一次换的人是熟人,如今的右都御史彭泽被调去提督湖广的军务,同时再增调大同等处边兵回援京城,且进一步要求当地的湖广士兵一起和一路追击起义军的队伍,四面围堵。
马中锡就是在这个紧张的时候回到京城。
京城因为大敌当前,正处在空前的愤怒中,要求直接处死马中锡的声浪并不小。
“如今边贸马市的交易成交量已经很大了。”江芸芸掏出去年各地边贸的折子,“马政的政策也该变一下了。”
“这不是寄希望与蒙古嘛,万一他们反悔,那我们不久因为马匹短缺而受制于人吗。”杨廷和反驳道。
“其实,边境的战马已经不缺了。”江芸芸掏出一本折子,解释道,“光是兰州民间的大马场就有二十几家,还有小马场不计其数,这次因为边贸各大马场都引进了很多不同的种马,这事目前排查出来的兰州当地的马场数量和大概的马匹数。”
“兰州调解经历。”李东阳一看这个抬头,就忍不住挑眉。
“哦,拜托江经历帮我查的。”江芸芸一本正经说道。
王鏊听笑了:“你们姐妹俩还玩这个。”
“工作上请称呼职务。”江芸芸一本正经说道。
“江经历一个调节汉蒙矛盾的人,查马的数据能准吗?”梁储提出质疑。
江芸芸点头:“准的。”
“这么自信?”杨廷和半信半疑接过折子,“虽说有你这个江阁老做背书,但这些商人自来狡猾,欺负小姑娘不懂,胡言乱语也是有可能。”
“不会的,他们不敢。”江芸芸在李东阳的注视下,故作不在意地缓缓移开视线,最后看向杨廷和真诚说道,“都是实打实的数据。”
“若是这么看,至少兰州的马匹确实不少了。”杨廷和合上折子,在她热情的注视下,犹豫片刻后说道,“江经历这些年调和汉蒙矛盾也是出了名的厉害,又是你江其归的妹妹,总是有几分本事在的。”
江芸芸满意点头。
“这也太胡闹了,太祖的规定是以防万一,你们姐妹俩倒是嘴巴一长一合就说要改。”梁储不悦说道,“前脚不是说要提防蒙古人,后脚就自断养马之路,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太祖之前我们的战马确实少,这才有了这个办法,但现在河北动乱三年,祸及南北直隶,湖广,苏州等人,究其根本就是马政太过挤压百姓生存空间,一匹马要太多的草料和人力了,一家种地尚且能图一个温饱,再养一匹马,可不是多一张口这么简单。”
“你家不是就有一匹小白马,一年要多少钱?”王鏊问道。
江芸芸脸色凝重:“还真不便宜,我这马平日里都不骑的,所以马鞍这些装备都没有,光是草料费,一个月就需要二两银子,一年至少要二十两。”
王鏊咂舌:“你有钱养?”
“我娘给钱养的。”江芸芸咧嘴一笑,“还有我家小毛驴。”
李东阳咳嗽一声:“说回正题。”
“哦,另外我还查过辽东有专门的马市,是自来就有的,最好的马需要五石麦谷外加五匹布,最便宜的小马驹也需要一石麦谷和两匹布,算是非常公道的价格,所以交易如云,如今虽然也加入盐、铁和茶叶等,但随着边贸的放开,生意越来越好。”
“这是徐郎中的折子。”江芸芸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折子。
徐经正是从大同做县令回来。
“朝廷每年用于马匹购买多达二十万两,今年不是就预定了二十万,按照当下的价格,一石麦谷售价是五钱银子,一匹布售价是一钱银子,换算下来,今年就至少可以购买战马六万五千匹。”
江芸芸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在根据目前在编的骑兵来配置战马,我们可以从太宗时的兵部畜马账册的记载来看,当时各处有两万三千七百匹战马,七千人骑兵,也就是说,一个骑兵配三匹马。”
“目前,我们骑兵在册四万人,那道理需要十三万的战马,我查过历年的记录,每年增加两千骑兵,六千马,也就是说,目前光在官方马市的交易就是绰绰有余的,更别说卫所里还有自己配种饲养的马匹,这些都是每年会拨钱下去的份额,再加上私人马场的数量在稳步上升,而且随着边贸逐步稳定,这些马匹数量会逐渐扩大,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并不缺马匹。”
“若是我们和蒙古再一次打起来,被人断了马匹呢。”王鏊问道。
“若是短时间的战役,我们目前的马匹完全可以支援,若是长时间,那必然是举国之战,不仅全国各地的战马会被源源不断送到九边,我们的百姓定然是愿意再一次养马的。”江芸芸平静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样的家国大义,百姓自然也懂。”
众人沉默。
——是了,真到了这一步,家家养马,户户上战场是肯定要的。
“若是直接取消马政,至少当地百姓不会再开门迎接反贼,也算是断了他们的力量。”杨廷和想了想,“是一个阳谋。”
“百姓安居乐业,以土为依,才能生息繁衍,心定神怡,如此社稳家兴。”江芸芸认真说道,“河北的百姓身为京畿重地,已经为国家奉献一百多年了,也该休息休息了。”
李东阳叹气,随后看了一眼其他同僚。
“马政笑,叛乱止。”王鏊颔首,“倒是可以一试,也能缓解一下目前的危机。”
“需要马,但也不能太多的马,如此大的负担也该停止了。”没想到梁储表示赞同。
杨廷和笑说着:“我自然也是赞同的,早些让百姓恢复正常日子才是。”
“那你去写折子吧。”李东阳摸着胡子点头说道。
谁知道江芸芸还没走,继续认真问道:“那马中锡怎么办?”
“这……”李东阳为难,“怎么,他们家人求到你那里了。”
“这是一方面。”江芸芸又掏出一本折子,“这是他的喊冤折,写的很是清楚。”
众人四目相对,王鏊忍不住去看她的袖子:“到底塞了多少东西啊。”
江芸芸摊手:“这次真没了。”
马中锡,成化十年的乡试第一,成化十一年中进士,随后授刑科给事中,性格嫉恶如仇,导致九年不曾升迁,后任右副都御史,巡抚宣府,曾在边寇犯边时大败敌人,陛下刚登基时,不少朝臣上折推荐此人,故而重新启用了此人,命其巡抚辽东,但刚上任没几天就得罪了刘瑾心腹、辽东镇守太监朱秀,随后很快就被抓捕进京下狱,据说当时用囚车押赴辽东,招摇过市,欺辱至极,百姓见状哗变,还是马中锡自己坐在囚车里安抚的,最后被褫其官职,令其归家思过。
这次反贼一路斩关夺城,撼动京畿,朝廷这才重新启用马中锡率兵剿灭义军。
“其实这次百姓作乱说到底是官贪吏虐所致,马都堂一个外来的,强龙不压地头蛇,时间紧急也做不了什么。”江芸芸说,“而且他在折子里说,他是打算一面武力镇压,一面力主招抚的,所以才亲自带着酒食到刘六、刘七大营开诚慰谕。”
江芸芸又掏出一张纸。
王鏊似笑非笑:“不是说没了吗。”
“是一张口供纸,不是折子。”江芸芸嘟囔着,“锦衣卫询问了被抓入京的百姓,他们说是因为佩服马都堂,所以才约定不侵害故城马都堂家的,并非和他勾结了。”
如今朝廷上对马中锡的攻讦也大都是因为此事。
毕竟上一个焦芳家里可是被烧得精光,这一位却是完全不受到伤害,自然也是令人怀疑是否是“以家故纵贼”。
他如今被押解进京,除了作战不力,还有纵贼的罪名。
“而且也都当地也有人说,当时这些反贼听了马都堂的话是愿意归降的,只是佥事许承芳对此事有顾虑,这才请求增兵,惊动了贼人,这才导致战况突然混乱起来。”江芸芸双手一摊,“但是没有当地官员愿意上折子愿意说明此事。”
李东阳摸着胡子,不好多言,便又去看同僚。
“能写出中山狼传的人,总不会太坏。”王鏊叹气说道,“总不会咬我们一口。”
李东阳咳嗽一声。
江芸芸低下头没说话。
“在官八千有余日,算老六旬余六年,马都堂不论如何与国有功。”梁储沉重开口。
“剿匪之事为表,马政为内,总不能因内失表。”杨廷和也跟着说道。
“那你现在可以去写折子了吧。”李东阳看向江芸芸,笑着打趣道。
江芸芸点头,心满意足地走了。
王鏊看得直笑:“瞧着是早有准备啊啊,这袖子也不嫌沉。”
“别人是担风袖月,她是担纸袖折啊。”杨廷和也跟着打趣着。
李东阳只能无奈摇头。
梁储看着离开的背影,神色松动了一些。
两道折子递上去没多久,朱厚照就批示同意了。
随着取消马政的政令一处,还有河北要正式开展清丈土地的工作,原本凡被寇侵扰过的府州县,概免租税一年,如今扩大到全河北。
至于这次反叛的百姓只要放下刀,就既往不咎,回家种地去。
此令一处,各地的躁动立马减少,听说河北家家户户还有人跪在地上大哭的,原本围困冀州的起义军果然紧跟着退去归家去了。
与此同时,江芸的威名再一次响彻河北。
“好端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江芸芸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