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许将军的人瞧着也有些瘦弱,可是边军较多。”江芸芸随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朱厚照震惊。
江芸芸笑说着:“宣府的士兵,赶路十日才来到京城,自然虚弱,而且自来边境粮食发放并不准时,不可能太过强壮,但宣府对外战不少,让他们缓一个月,会追上来的。”
朱厚照眼睛更亮了:“是!他们最近的比武已经大有进步,和东厅打得不相上下了。”
江芸芸笑着收回视线:“也该让两位将军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比划比划,训练好陛下手中的人才是目前最要紧的事情。”
朱厚照满意点头,越发觉得只有江芸更懂他的心思。
“就是这些人安置起来太挤了。”朱厚照又愁眉苦脸说道,“江彬跟我说,想要积庆、鸣玉二坊建兵营来安置。”
江芸芸笑了笑:“积庆、鸣玉二坊多为民居,士兵安置在这里,百姓如何生活,而且外面的诱惑这么大,士兵还能好好训练吗,不训练好,这不就是对不起陛下的雄图伟志。”
“可也没别的地方给我们住啊。”朱厚照皱眉,“他们现在十五个人住在一间呢,太挤了。”
江芸芸眼神微动,盯着校场的几人,随后慢条斯理问道:“若是放到郊外,陛下可能接受?”
“太远了。”朱厚照不高兴说道,“回头见你,我还要来回跑。”
“那若是安置在三大营地里呢?”江芸芸又问。
“不太喜欢,会有人一直盯着。”朱厚照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江芸芸笑说着:“当年微臣千里疾行大小松山时,风餐露宿,日行千里,一群人哪来十五个人一间的讲究,两眼一睁就是赶路,若是当真要打起来,自然是天为被地为席,现在这些人是陛下手中的精锐,也该早早习惯这些辛苦,也免得关键时刻吃不得苦。”
朱厚照一听她说起这事,就心生向往:“我看到当年锦衣卫的折子,你可太厉害了,你竟然一声不吭就翻了两座山,只是为了去杀那个蒙古人。”
江芸芸只是平静笑了笑,并不多语,目光盯着看台下的士兵,有一瞬间的恍惚。
朱厚照也悄悄盯着她的侧脸,越发觉得心中雀跃。
江芸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她的三起三落,她的痛苦,她的快乐,她无法对人言语的悲悯,外人只能听到一个模糊的大概,可他却能知晓那些细枝末节,哪怕如今时过境迁,那些种种事迹依旧让他澎湃,让他欢喜,让他恨不得……一直和她在一起。
“陛下要是觉得他们委屈了,吃食月俸不要苛刻就是。”许久之后,江芸芸看着最后的训练收了尾,心中感慨。
朱厚照嗯了一声,看着被日光笼罩着的侧脸,明亮通透好似一块洁白无瑕的玉石,可哪怕是天底下最珍贵的玉石都不及她脸上片刻的细腻温润,他鬼使神差,下意识想要伸手,却在江芸芸微微侧首的同时手指微动,只凭空抓住一根细小的羽毛。
“有羽毛。”他下意识握紧拳头,最后缓缓收了回去,干巴巴说道。
“豹房的动物也太多了。”江芸芸和颜悦色说道,“东厅边上的那个小士兵看了好几眼了。”
朱厚照嗯了一声,松开手,任由那根羽毛继续随风飘扬,无所凭依地在风中摇摇晃晃,朝着不知未来的风向大胆飞去。
江芸芸离开后,朱厚照只是失神地看着她的背影,垂落在一侧的手缓缓收紧。
张永见状,上前不悦说道:“江阁老也太忙了,陛下这么挽留她吃饭都不肯留下来。”
朱厚照低头,看着空荡荡的手心,随后转身,只是期间目光平静扫过张永,淡淡说道:“阁老国之重器,忙一点也是应该的。”
张永心中咯噔一声,再也不敢说话。
江彬和许泰训练结束,各自回到朱厚照身边。
朱厚照低着头,随口宽慰了几句。
“士兵如今情绪高涨,就是和三大营打一打也是不逊色的,就是一直睡不好。”许泰和江彬对视一眼后,故作随意地说道。
朱厚照坐在上首,低着头,捏着手中的一个早已褪色的香囊,随口说道:“打起仗来哪个不比现在舒服,真觉得不舒服,今日起伙食费每人每餐多一盆肉,月俸提高三十文。”
江彬万万没想到之前明明已经松动的陛下怎么一个早上就又反悔了。
“行了,退下吧。”朱厚照今日莫名觉得意兴阑珊,先一步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开了,“对了,把那些动物都赏人吧,孔雀留着,空出来的位置再建几个宿舍,有这些动物在,士兵们都不好好训练了。”
张永震惊。
许泰不服,正打算追上去,张永对着他们打了个眼色。
江彬眼疾手快把人拦住。
“拦我做什么。”见人走远了,许泰咬牙低声问道,“明明都说好了,我们钱都收了,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
江彬神色冷淡说道:“我刚看到江阁老来了。”
“江芸!江芸!又是她!”许泰气得直咬牙,眼睛好似能喷火一般,“碰到她就没一个好事,这个该死的佞臣,真想一把火烧了她。”
江彬没说话,只是下意识摸了摸眉宇间的那道显眼的伤疤。
“刚才陛下一直拿着的那个破荷包是谁的啊,瞧着破破烂烂的,针线也差得要死。”许泰临走前,随口问道。
江彬没说话,只是抬脚离开。
许泰也只是随口一问,见状便也跟着离开了。
—— ——
六月底,一门大炮被押送入京。
带头的人正是欧华利,他如今也会一些汉语了,对着一同和他入京的娄素珍大声抱怨道:“你们大明真大啊,我们都要走两个月还没到。”
“哪跟哪啊,你再往上走,那也是我们的土地,要走更远呢。”娄素珍随口说道。
欧华利眼神微动:“那还要走多久啊。”
娄素珍哪里知道,但她本着输人不输阵的架势,张嘴就是胡说八道:“至少还要走三个月呢。”
欧华利肃然起敬:“大明竟然如此之大。”
“可不是。”娄素珍毫不心虚,小手一挥儿,骂骂咧咧着,“我们大明厉害得很呢,你们这种大炮我们也有,就是样子不一样而已。”
欧华利质疑:“真的?那为何非要我们的东西。”
“就是想要比划比划,看看谁厉害……”娄素珍胡说八道到一半,就被符穹拉了拉袖子。
“这些都是军事机密,少说一些。”符穹背着手,慢慢吞吞走了上来,打断两人的对话,一脸严肃呵斥道,“小心坏了江阁老的计划。”
娄素珍和他四目相对后,随后长长哦一声,抹了一把嘴巴,也顺势下了台阶:“差点说漏嘴了。”
欧华利心中大为震动,神色莫名不安。
——大明难道真的已经这么厉害了!
朱厚照听闻洋鬼子来了,练兵也不练了,头也不回就跑了。
欧华利一路上被娄素珍亲自教育了几番,也学会了大明的跪拜,但心里再不高兴,但在娄素珍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也只好跪下来说着蹩脚的汉语。
朱厚照紧紧盯着他,随后大惊,最后笃定:“皮肤白的跟个鬼一样,还说不是水鬼复活。”
“咳咳。”江芸芸轻轻咳嗽一声,紧跟着从这个弗朗基人身上收回视线。
——确实是个外国人!
已经学会一点官话的欧华利自然听懂了,还未恼怒,又觉得被一群人盯着,又是尴尬,又是不高兴,只能盯着自己苍白的手背,心里骂骂咧咧着。
——这个大明皇帝看上去不太聪明。
朱厚照只好坐直身子,故作平静说道:“起来吧。”
欧华利开始用自己的语言开始自我介绍,一旁的翻译紧张地翻译着。
朱厚照听着他叽叽咕咕的话,没一会儿就因为听不懂走神了,只好盯着他的脸,随后摸了摸自己的脸,最后又看了看下方江芸芸的脸。
江芸芸细看这些人发现他们高挺的鼻子,白皙的皮肤,大概确定他们应该是出自地中海附近,想了想便问道:“你们原本可以通过丝绸之路来到大明,为何现在又从海上经过?”
欧华利一听这个声音,就下意识抬起头来,他早早就听闻大明出了一个很厉害的女人,从还未踏上大明这块土地时,他就在各大大明商船的口中一直听到这个名字——江芸。
他一看到站在前方的江芸,就眼睛大亮。
他一路上见过很多江芸的画像,甚至有人会把他悬挂在船只上,期望这位第一个开海的大明官吏能保佑自己在海贸上平安无事,但大明的画像和他们的画像颇为不同,他那时完全察觉不出众人口中被人赞不绝口的人到底如何美貌,如何厉害,可今日一见,那些原本他觉得浮夸的口气瞬间落到实处。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一脸虔诚,对着她比划着双手,说了一句众人都听不懂的外邦话。
翻译脸色瞬间白了。
朱厚照更是直接沉下脸来。
江芸芸反而微微一笑,用弗朗基语回道。
欧华利眼睛更是一亮,又说了一句话。
“听闻您要来,故而学了一些。”江芸芸用汉语平静说道,“如今在大明,您应该也会学汉语才是。”
“他说什么?”朱厚照直接气势汹汹质问道,“他刚才第一句说什么。”
翻译不敢说话,他是商人,但也是土生土长的大明人,就是因为一些弗朗基语才被人带上来做翻译的,在他看来刚才那个弗兰基人的话就是找死。
朱厚照更是生气。
江芸芸缓和气氛:“弗兰基人风情民俗和大明不同,他们认为直面夸奖是一件热情,表达友好的事情,他刚才只是夸我而已,第二句问微臣,为何会他们的语言而已。”
朱厚照更是不高兴,直接对着翻译局的人,发怒道:“这里是大明,应该学会大明的礼仪,带下去,好好学习。”
翻译局的官员齐刷刷跪倒一片,害怕请罪着。
欧华利迷迷瞪瞪站着,也跟着被吓住了,不敢再放肆。
江芸芸无奈摇头。
朱厚照尤嫌不知足,等把这些碍眼的朝臣都赶走后,留着江芸芸非要她把刚才说的第一句话仔仔细细翻译一遍。
“既然没关系,有什么不能说的。”朱厚照抓着江芸芸的胳膊,虎视眈眈问道。
江芸芸无辜:她一个现代人肯定觉得没关系,但是还没被外国人冲击过的大明人可不好说了。
朱厚照看她不说话,气得直跳脚:“他是不是说很过分的话了,我要把他们都杀了,我早早就听说他们很做风很大胆了,女人会穿露胳膊的衣服,野蛮人!野蛮人!!!”
江芸芸只好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他只是夸我呢。”
“夸什么?”朱厚照坚持问道。
江芸芸突然歪了歪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用弗朗基语把那话重新念了一遍,随后用官话慢条斯理翻译出来:“你的存在让万物都在发光。”
朱厚照盯着她出了神,随后那句外邦语在耳边飘了飘,他还没嘴里嘟囔几句,就突然听到江芸含笑的声音不经意的传了进来,耳朵就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太,太,有辱斯文了。”朱厚照磕磕绊绊说道。
江芸芸微微一笑:“听闻那边的人比较热情直白,这是他们说话的语言逻辑。”
朱厚照哦一声,随后又不高兴说道:“以后不准他说这些蛊惑人心的话了,来大明了就要听大明的规矩。”
江芸芸笑着点头:“自然是这个道理,回头让礼部和会同馆仔细教一下。”
朱厚照嗯了一声,拉着江芸芸的袖子,过了一会人说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也学一下。”
江芸芸失笑:“陛下学这些做什么,自会有翻译。”
“不管,我要学!”朱厚照大声嘟囔着,“我还要学弗兰基话,我可要盯着他,不准他继续说胡话,太没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