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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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山从扬州回来后神清气爽。
“你把你弟弟的孩子收过来了。”张道长好奇问道。
乐山笑:“孩子不大,他父母对他这么好,何必跟着我也受累,我就说以后给我摔盆就行,我弟弟还说买了一块地做陵墓,让我以后和他们葬在一起,反正吃的喝的肯定少不了。”
张道长点头:“是这个道理。”
“夫人立户了可开心了。”乐山对着江芸芸说道,“也买了一块地,就在观音山下,二小姐还说要给您的墓提早修呢,要修的又高又大,不能比其他阁老差呢。”
江芸芸听得直笑。
“就她这浑身三瓜两枣的,修的又高又大有啥用,风水上太空了也不好啊。”张道长吐槽道。
乐山不高兴:“你懂什么,夫人肯定都给他准备好了的。”
“这些都是虚荣,有这钱,现在给我们江阁老买点人参鹿茸来补补身体,瞧着小下巴,都尖了。”张道长显然有自己的道理,“我老师跟我说,我们身前吃好穿好,死后洪水滔天也和我们没关系的。”
乐山不理会这人,继续跟江芸芸说:“你别听这个老道的,夫人可高兴了。”
张道长突然抬头说道:“说起来,陛下的皇陵也修的差不多了,你说陛下都没有……那他的陵墓也就一个穴嘛。”
“那肯定不是啊,我上次还听营缮清吏司的人吃饭的时候说起,都是按照惯例修的,不会随意变动的。”乐山随口说道。
张道长嘟囔:“那不是一个人,风水也不好啊……啊……”
谢来蹲在屋顶上,手里捏着一块石头,皮笑肉不笑:“再给我胡说八道一下。”
张道长怂怂地跑了。
谢来翻身来到江芸芸的躺椅边,手贱地伸手晃了晃,躺椅上的人果然也跟着晃晃悠悠起来,垂落在扶手边的衣袖擦过谢来的衣服,连带着他也好似被春风拂了一面。
江芸芸也不生气,只是笑,睁开一只眼,语调拖得常常的,神色懒洋洋:“要不还是谢闲人力气大呢。”
谢来手指微动,最后抓着藤椅的一角,讪讪一笑:“说话阴阳怪气的,我可没得罪你。”
“那我不是也没得罪大忙人谢闲人嘛。”江芸芸重新闭上眼,姿态闲适懒散,“不是要保持距离吗?青天白日翻墙来我家可不好听。”
谢来盯着她看,随后目光一扫而过,最后落在她边上的树上,清了清嗓子:“马六甲的事情听不听啊。”
江芸芸瞬间坐直身子,顺手一把拉着谢来的袖子:“谢指挥,请坐。”
谢来的视线猝不及防和她撞了个踉跄,狼狈逃窜。
“坐坐。”江芸芸热情说道,“真是热了,乐山,给谢指挥来一盏茶。”
谢来回过神来,气笑了:“无事谢闲人,有事谢指挥,好一个有求于人江阁老啊。”
江芸芸嘻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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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一件很寻常,不起眼的事情。
就是之前的那伙佛郎机又来到底门国,并且驻扎下来了。
很小的一件事情。
本来之前就因为上一伙外国人把马六甲国打了,大明并未出兵,但很快大家就发现,这伙人对大明人还是挺友好的,也没有不给人做生意,就是关税高了点,但无非是用钱解决问题,相比较一趟的大钱,这些钱不算要紧,大明便也一直睁一眼闭一眼。
但谢来放在了心上,因为江芸对这事一直关注。
“底门国?”江芸芸听不懂,但她记性不错,飞快画出东南亚这一片的地图,问道,“哪个位置?”
谢来仔细看了看,随后严肃摇了摇头。
江芸芸拧眉,但她不认为是谢来的情报有误,但她对这一片的地图早已模糊,只能记得几个大概国家,那说明这是个小国。
她把这个名字来来回回念了一遍,突然眼睛一亮:“东帝汶……好像和印尼在边上,历史书上说他是被葡萄牙殖民,和我们也建交了,好像在这里……”
那是一个很小的位置,在当代地图中,在印尼下面,在爪哇国右边。
“应该是这里,很像,但你哪来的地图,奇了怪了。”谢来震惊。
“他本来是爪哇国的,后来这伙人说要借用,说要开展紫檀木贸易,但是来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士兵和火器。”
江芸芸拧眉:“好耳熟的借口。”
“过几日他们估计就要来我们这里了。”谢来继续说道,“我就是赶紧有点奇怪,毕竟这种做生意的手段不太仁义,但说不定外国人没读过书就这个道德水准呢。”
江芸芸陷入沉思。
“行了,我走了。”谢来也不打扰他,去厨房捞了一碗绿豆汤,然后就翻墙跑了。
张道长悄悄躲在角落里看着,看着他的背影更是震惊:“真的在保持距离,都不顺势留下来吃饭了!”
半月后,广东布政司递上一份八百里加急——佛郎机人请求在大明圈一块地给他们做生意!
第五百五十一章
若是要说起这件事情, 那肯定不能从这封折子上的时间开始说起来。
最早的时间线要从大明第一次和这群佛郎机人交锋开始,那就要推回到先帝还在位时的弘治癸丑年开始,当时大明为了区别东夷的倭寇, 还是称他们为番夷的,当时这群人横冲直撞冲到东莞守御千户所的领地,当时的东莞守御千户所千户袁光率兵围剿,在岑子澳与番夷相遇, 虽驱逐了番夷,但千户袁光不幸中弹身亡, 朝廷还大肆表彰过。
自此之后中国沿海及船只不仅要受到倭寇的骚扰,还会时不时有番夷的攻击,而且随着明朝的水师一直处于下风, 这样的侵扰越来越多。
最开始的转机是江芸在琼山县开了海贸,安抚了不少日本国的浪子,让他们开始和大明交易,当然这些都是一开始无路可去的倭寇, 愿意被招安的,也有很大一批倭寇习惯了掠夺过日,故而还是在水面上游行, 时不时抢夺过路的商船。
但大明的水师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是后来漳州的海贸正式通航,广东作为大明目前设备人员装备最完整的水军, 开始肩负起三角区域的巡游, 又随着弓箭和大炮的逐渐升级,这些年也和这些人打得有来有回。
本来大明百官对此事的态度就是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 只要大明海域附近安全就可以了, 直到满剌加被人占领,明朝海域上肉眼可见的番夷船只变多了。
最大的一次交锋大概就是在陛下登基的第八年,佛郎机人欧华利率一支船队到达珠江口沿岸,想要拜见大明君王,朝廷在一番争论后,出人意料的是陛下和江芸一力同意,这群番夷人这才能顺利从漳州海贸司登陆,学习一月礼仪后赶赴京城。
这一行人虽然在京城没淘到什么好处,但据后来广东布政司说,他们在水面上与商人进行交易,赚的盆满钵满这才离开,至此,关于佛郎机的消息便锐减下来。
但当年还有一件不经意的小事,在内阁阁老江芸的运作下悄无声息地被通过了。
——兵部郎中徐经曾上折子请求重新恢复远洋护航,保卫船只远行。
此后,大家对此都不太关心,毕竟后面大明船只在经过满剌加时并没有被过多刁难,满剌加距离大明虽然近,但到底不是大明的土地,所以百官便任由卧榻门口盘踞着一条蛇。
这次的消息算是第二次给这个王朝带来佛郎机人的消息。
“佛兰机人的贸易量这么大吗?怎么还要圈一块地?”梁储不解。
“不论大不大,就是来做生意,我们已经开设了不少港口,广东的海贸司即将投入使用,这么多地方还不够他们做生意吗。”杨一清下意识反驳道,“只怕所图甚大。”
杨廷和也紧跟着点头:“他们已经占据了满剌加,按理已经能中转补给,为何还要在大明要一块地,分明是狼子野心。”
王鏊摸着胡子,反而提出别的想法:“就是占据了满剌加,这才想着和大明做大宗生意,就像要在街面上开店,所以才想着要一块地。”
梁储看着折子,拧眉思考:“他这边就是这么说的,说他们那边的国家还有很多,他们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有能力来到大明的国家,故而需求量极大,又因为要跨越这片海域,损耗也极好,所以这才需要一块地休整。”
他想了想看向其余人:“似乎,也有些道理。”
“那是他们的事情,和我们有何干系。”杨一清冷漠说道。
“若是给了一块地,到底还是在大明手中,拿回来不是很方便嘛。”王鏊从大局出发,“我看过两个海贸司的这两年的贸易单,佛郎机确实贸易频繁,今年南直隶受灾,江西福建和河北清丈完成后要减免一年赋税,虽说九边贸易现在算是无忧了,但蒙古人能结多少铜钱白银,这些佛郎机人能带来源源不断的白银,正好可以充盈国库,缓解目前的压力。”
朝野上下现在对这个事情大都不太在意,大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毕竟国库需要大量的银子来维持各地的开销,现在有人送来银子,也就是给一块地方,和街上租店面一样,瞧着也不是大问题。
杨一清沉默了,但脸色还是写满了不赞同。
杨廷和反而欲言欲止,脸色凝重。
“都是自己人,直说就是。”王鏊说道。
“他们的白银流入未必都是好事。”杨廷和说。
“有钱还不好吗?”梁储震惊。
杨廷和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江芸芸。
江芸芸抬眸,从袖中掏出几本折子,众人见怪不贵,已经各自接了过去。
“南边物价飞涨。”江芸芸直接说出结论。
杨廷和点头:“本来铜钱就有不足量的问题,但大家认形制,只要重量少得不过分,基本上也都是睁一眼闭一眼,但其实百姓对此已经苦恼已久,现在不约而同,南直隶以南的沿海地方的百姓,自发开始用白银交易买卖。”
江芸芸又从右边的袖子掏出一本折子,递给王鏊:“这是广州惠州府知府递上来的折子,讲的就是这个问题,认为白银流入太大了,导致两广地带一应物品都水涨船高,长此以往定然是不利百姓的。”
“这里面还说了,若是佛兰机人掐住了海峡要道,我们白银流入量就会瞬间紧缩,与此带来的后果就是会有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江芸芸补充了一句。
“这……这个折子怎么去年没见过啊。”毛纪犹豫问道。
江芸芸微微一笑:“去年年底事情太多了。”
是了,陛下不准养猪的事情闹得太大了,兜兜转转,变成了寡妇子女可以从母性,又到各地知府知县上折子对此事展开深入基层的辩论,反正就是是个人都要说两句。
毕竟改姓是个大事,之后又牵扯户籍和土地上,但奈何陛下态度坚决,内阁又因为江芸作为一个强势的阁老,诸位便是有再多的话也不好多说,所以此事闹到开春后,内阁共同草拟了一份改姓准则,才逐渐消停下来。
这两月江芸在诸多的折子中摸索出一个大概的流程和规范,王鏊作为首辅心中柔肠万千,也颇为不赞同,奈何司礼监大太监谷大用几次三番深夜悄悄来家中,几番推心置腹的对话中,不得不低下头来,最后商量着几位阁老一起署名,这才把此事掀过去。
毛纪对此讪讪地没说话了。
杨廷和也不多说此事,只是就白银的事情继续说道:“我们的北面和西面,例如九边,西安都还是用铜钱,每年的两税都还是直接交粮食又或者是铜钱,但南方自琼州开始早早就开始缴纳白银了,若是白银一旦减少流入,南方的两税就会立刻垮掉。”
琼州开始缴纳白银的历史,还要从江芸当年去琼山县做县令后开始统一收税开始说起。
“那就继续交粮食啊。”梁储不解。
“南方自来多山,除了长江口那一大片地方,他们的土地开垦大都以山地为主,不似平原地带,一马平川,哪里都能种地,在海贸之下,不少人都开始下海做生意了。”江芸芸解释道,“一旦做不成生意,他们没有一分钱。”
梁储瞪大眼睛,下意识骂道:“我就说士农工商,百姓就该好好种地的。”
杨廷和解释道:“若是好种,浙江福建广州就不会在最开始就有大量百姓偷逃出海做生意了,这是本末倒置的说法。”
梁储还是不高兴:“那不是都荒废了土地,做生意本就风险大。”
“种地更靠天吃饭,就像今年南直隶,哪块不是好田,哪个百姓没有好好照顾,可又有哪块是大丰收的。”江芸芸看向他,平静反问。
梁储被怼的不说话了,闷闷地看了王鏊一眼。
王鏊立马开始打圆场:“好了,说这事做什么,不是在说佛郎机人吗,那诸位对这事怎么看,同不同意。”
江芸芸摇头:“他们的船只既然能带领他们的商人千里迢迢来到大明,那未来的某一天,就能带着他们的军队远赴重洋,若是出借了那块土地,这这里就会成为他们攻打大明的登陆点。”
王鏊一听脸色凝重。
杨廷和附和点头:“这些年的军费大都花在预防蒙古人又或者南面的少民动乱,京城内部也是很大一笔开始,导致沿海也就广州的某些卫所还有一些战力。”
这些卫所还是每年财政议事时,江芸强势力保的,这才每年能拨出个几万两给他们训练士兵,维护船只,修缮炮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