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出逃 第3章

作者:旅者的斗篷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重生 穿越重生

  朦胧中感到一双手轻轻覆上自己的身体,熟悉的温度游走:“睡得这样早?”

  怀珠微怔,随即触电般缩回身子,前世惨死时的情景一幕幕浮现于眼前。

  这嗓音化成灰她都认识。

  对方却抓她脚踝拖到身下,轻易圈住了腰,笑笑:“害怕做什么,是我。”

  随即一枝灯烛亮了。

  朦朦胧胧的光。

  黑暗的大雨哗啦哗啦地下。

  陆令姜的五官显露出来,斯斯文文的面皮,微微上挑狭长风流的仙鹤眼,三眼白,还有他下泪堂那标志性一粒黑痣。

  他重复了遍:“是我。”

  再见熟悉的眉眼,怀珠呼吸沉重。

  陆令姜脸颊被烛光映得暖黄色,“哭了?听下人说你发烧病着,眼睛也不大好。”

  说着以指尖拭去她颊上泪痕。往常她受一点点小伤都要费心机传到他耳中,他不堪其烦,遂这次的事一开始没在意。

  “朝上有人弹劾东宫,我才这么晚来探望你,实在对不住。”

  前世他也用这样温淡的语气惑她,让她不停地心软沉沦,终至送了性命。

  怀珠欲挥开他覆在腰间的手,陆令姜却顺势握住,试她的体温,“头还烧着疼吗?”

  他刚从外面过来,拇指沾了些微寒,摩挲她的颈部动脉,那感觉恍若上辈子白绫缠上脖子时。

  怀珠吞咽着情绪:“不疼了。”

  陆令姜莞尔说:“你这般哽咽是还怪我了,总要给你敷个止痛两贴,见你安静睡了才能放心。”

  捎来两剂止痛贴,揉碎药膏,暖热粉质的触感,覆在她额头。

  他虚伪得跟圣人似的,怀珠怨意汹涌,一道冰凉的雪线从胸膛升起,撇开他的手,凶狠着低声:“用不着你管。”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陆令姜一怔,两人莫名其妙僵持。平日怀珠都软软糯糯的,走路恰似弱柳扶风,哪曾这般疾言厉色。

  怀珠的情绪隐没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中。

  僵持半晌,她还是抽噎了下,音调微微示弱,“……对不住。前日送生辰礼被您责怪,有些伤心了。”

  陆令姜咀嚼着她的话,“我知道,是我的错。”

  雨水滴滴答答自房檐落下,阴天特有的湿润质地,使得室内都若有若无飘着一层冻缥色的雾气。

  这龃龉生得奇怪也不值得,陆令姜并不想和她吵,手指滴滴答答敲在她雪肤上,没急着安置,只和她说些私闺话。

  怀珠却觉得身上一大块附骨之疾,疼痛得很,亟需清理。

  见室内的白旃檀焚尽了,想再去续上些,趁机脱开陆令姜。

  白旃檀也叫莲花藏香,焚烧的气味庄严圣洁,是佛家之香。怀珠曾跟着养父常年礼佛,养父以秘法调制此行香,日夜浸染,使怀珠身上也自带这种味道。陆令姜向来很喜欢,说是能缓解他的头疾。

  陆令姜却轻轻捏住肩头,将她阻回来。怀珠一蹙,他得了她身上那股销醉的体香钻入肺腑,“有你,就不必焚香了。”

  往日这些调情之语,她都羞羞答答地应承,或随他一块笑,主动探唇过来触他的唇瓣,两人顺势滚到一块去。

  可今日她垂眼僵坐,脸色没有任何波动,如罩冻霜,完全不理会。

  陆令姜稍稍敛了色.气,正经道:“莫气了,生辰之事确实怪我。我当时被许家的事烦晕了头,才乱责备你。”

  怀珠仍听得个待答不理。

  他道:“笑一笑?”

  平时她温顺美丽,今日却一反常态,怎么哄都无回暖之意。

  陆令姜未免暗暗纳罕,但他因落水之事亏欠了她,思量着总也要弥补她。

  怀珠百念灰冷之下尽是仇意,抬眼恰好瞟见了他脖颈间一道卵色的疤痕,肉早已长齐愈合了,不知何时落下的。

  “城里来了小玉堂春的戏班子,我想去看看。”

  她淡漠地说着,掀起眼皮瞅他,瞳孔中有疾,雾蒙蒙一片。知他时间宝贵,便挑最费时光的事,“你会陪着我吗。”

  果见他犹豫了:“叫下人陪你去好吗?我遣脚夫为你备轿。”

  陆令姜一来不怎么喜欢戏子,二来许家因灾民之事盯上东宫,日日呈递弹劾的文字,他着实没时间陪她消磨。

  怀珠左右也不是真心请他去。

  他微感不适,在她身畔坐下:“莫如下次我们请戏班子到家里来,我与你同看。”

  怀珠说:“不用了。”

  陆令姜默了一息,再度让步道,“那好,我陪你去,两个时辰回来可够?”

  怀珠眼色淡了:“一桩小事而已,殿下明明不喜欢何必呢。”

  陆令姜有点自讨没趣,心情越来越无法平静,平日信手拈来的轻柔又甜蜜的语调,此时皆索然无味。

  目光游走,忽然落在香楠己上齐齐整整的拼凑之物,“那是什么。”

  怀珠一瞥,是摔碎的玉观音坠子,晚苏方才把它们拾起,原本是献给他的。

  “观音坠子。”

  “如何碎了?”

  “不小心。”

  那只瓷秘色的玉坠子她雕了好几日,没事就雕,眼疾发作也忍痛雕,晚苏来禀时说过。

  陆令姜眼梢儿的春意一寸寸褪散:“那我哪日遣工匠师傅帮你补起来。”

  怀珠摇头:“不必了,小玩意儿而已,左右您不喜欢,碎了便碎了。”

  陆令姜听得膈应,送给他的礼物为何碎了便碎了,且他何时又说过不喜欢。

  “你送的我自然喜欢,从前你的那些坠子香囊之类的,我也都留存着。”

  怀珠抽出手:“殿下见过玉碎能复原的吗?”

  陆令姜感觉莫名,声声句句不提他,却仿佛声声句句都在提他。

  气氛再次窒息,往日她都是太子哥哥长太子哥哥短甜甜地叫,前些天她还遣贴身婢女打听东宫太子妃的消息,纠缠黏人惹他烦恼,今日便冷眉冷目,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陆令姜敛起手,亦微有不快:“你今日真是任性。”

  香烛于此时烧尽,留下绿豆褐的一脏团油烬。外面雨点疏一阵密一阵,濯得人心躁。

  前日她失足落水,他一直对她存着愧疚。今日闻她发烧,特意冒风雨从东宫赶来。她心情不好,他也低声下气哄着她。

  直到此刻,满腔怜惜之意化为乌有。

  她这是怨怼他呢。

  软软糯糯的白小观音,也会闹脾气耍小性了。

第3章

  异样

  时辰已晚,陆令姜倚在菱花窗畔喝了盏浓茶,粉末似的雨雾飘进室内,吹得他发丝飒飒飘舞,孤寂的影子。

  他轻轻阖眼,换位思考怀珠的难处,默了几息还是选择将她原谅。观音坠的事略去不提,他撂下茶杯,褪去了外裳,露出一段白净清瘦的颈,侧躺在她身畔,笑意逗弄她说:“小观音?先安置了吧,有什么话明天再与我说,我都承应你。”

  怀珠背着脸,陆令姜探出手轻扳她肩膀,捏触雪白的藕臂,将她的衣裙褪下来,眼色慢慢哑了。多日未见,凭他们的关系,睡觉自不可能简简单单只睡觉。

  怀珠不得已回过头,颊间沾了雨夜鸭蛋青的月光:“晚苏或许没跟您说,我今日实在不舒服,您宿别处罢。”

  陆令姜手指并未放松,浪荡笑了下,反而轻轻施力,颇有几分刨根问底的意思:“究竟哪里不舒服?”

  怀珠闷闷:“说不清。”

  他薄薄眼皮子一挑,“那是诓我了?”

  怀珠精神烦乱:“心里不舒服,可以了吗。”

  陆令姜微凝。

  说出这句话,怀珠自己也染着几分哽咽。想起前世痴痴守候陆令姜,盼星星盼月亮盼他来,他不来,她还巴巴送情笺。

  他一开始还礼节性回应,后来索性不会,委婉叫她别再多事,那些一字字写下的情书全部进了渣斗。

  现在思来,愚蠢得没边儿。

  陆令姜心头萦绕着迷惑,生辰落水的事他已道歉数次,她还至于生这么大的气?今日她究竟中了哪门子的邪。

  眼见她下了逐客令,他也并非淫.虫上脑,胸中那点温情揉碎在黑暗中,被窗外的寒冷风雨吹散。

  陆令姜呵了声要走,微一犹豫,念及她往日对他诸般痴情之处,今日虽无礼冒犯,终究因为太在意他的缘故。

  若他这般拂袖而去了,免不得别院的仆婢们见风使舵,苛待于她,终究压抑住心头不快,淡笑说:“那好,我暂且离去,你好好休息罢。”

  怀珠缄默躺着,陆令姜侧眼瞧着,真像一尊不理世人的清冷小观音。

  他踱至门口,心神兀自不能宁定,最后一次问:“怀珠,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吧?不妨说开。”

  他已再三挽回,给足了她台阶下。

  怀珠埋在被褥间听他音色稍稍沾了冷意,再不应就给脸不要脸了:“有。”

  “说。”

  怀珠道:“想把画娆调回内宅。”

  画娆是个丫鬟,忠心耿耿,从怀珠一入春和景明别院就伺候她。前几日却因为替怀珠私下打探未来太子妃的情报,僭越了主子,被罚到外院做粗活儿。

  陆令姜叹了一息,原是这事。那个叫画娆的丫鬟十分不老实,前几日竟到东宫替怀珠问东问西,刺探情报,实在太没规矩了,他才随口一罚。

  “自然可以,以后春和景明的事全凭你做主,任谁用谁按你自己心意来,好吗?”

  他彬彬含笑,语气极尽让步。怀珠依旧无声无息地躺着,刚才只是公事公论。

  陆令姜见此,终于也消磨尽了耐心,掩门离开。

  窗外,晚苏和另外两个大丫鬟莲房、荷桃从太子殿下一进了春和景明别院,便打起十二分精神守着。

  外面泼墨雨色,本以为太子殿下今夜必定留宿此处,没想到只半个时辰便出来,殿下衣衫亦整整齐齐,早早烧好的热水也没用上,不禁令人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