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出逃 第98章

作者:旅者的斗篷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重生 穿越重生

  陆令姜问,“你怎么知道?”

  怀珠声音微微尖:“我就是知道,我经历过。”

  陆令姜缓慢迟疑:“……经历过?”

  怀珠察觉失言,道:“梦里。”

  说罢话头骤停,耷拉着眼皮,疲累的容色,一副久病之貌。黯然神伤,并不似是装的。

  亭外枝柯间随风摇曳的枯叶,仿佛雨夜里的哭声。

  好像说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头。

  陆令姜微微心软,想起近来自己也时常噩梦缠身,感同身受,松开了她:“不会的,别杞人忧天。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他是浸淫在温良恭俭让中长大的,自幼仁义礼智信,清清白白,光明磊落,为了在波诡云谲的朝廷上站住脚,从没做过任何叫人拿住把柄的事。

  唯一一次越雷池,便是强娶了她。

  怀珠淡淡问:“喜欢我?殿下,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喜欢我现在这张脸。忘记告诉你我其实很快会瞎的,没法在榻上侍奉您,也没法讨您开心。”

  他尝试笑着逗她:“我不会让你盲的,定会……”

  怀珠打断:“那殿下,您知道我这是什么病吗。”

  陆令姜一凝,那日郭御医只说是很严重的眼疾,却没说具体病症的名称。

  怀珠替他答道:“绝症,眼盲的绝症。天生的,您以为买到一个完美无缺的大美女赏玩,其实是假货。”

  他登感血撞心头,被她这话伤得如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扎进心口,下意识捂住她的双唇,嗓音颤颤,难以置信:“住口……你说什么。什么假货不假货的,你这样是贬损我还是伤你自己。”

  怀珠被他一捂亦有异样,这么简简单单的动作好像都是一种暧事,他和她从前的关系确实是特别亲近的。

  两人对视,眼神拉丝,风花雪月。

  他们不约而同地侧过头,均有些生理性的脸红。却真的只是生理性的,半点不甜蜜。

  这座四面透风的凉亭,雾蒙美丽的夜色,一双代表了情意的长剑,好像都失去了原本鲜活的意义,变得枯萎黯淡。

  隔了良久,陆令姜才缓缓放下捂她嘴的手,在鹅颈长廊边坐下,拽住她一截海天霞粉的披帛,捻在手心中玩赏:“……我并非要逼你,只因从前没将你的位份给到位,惹你伤心了,怕重蹈覆辙,这才执意请你到东宫去。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但我不同意分开。”

  什么他都能帮她解决。

  只要她不离开他。

  他仰起脑袋来窥她的神色,虽笑,十分忧郁。怀珠藏匿着情绪,只看到他脖颈间一道又长又深却长好了的伤痕。

  她侧过头,又躲。或许真有心事,但她显得不那么在意,也不紧迫。

  云淡风轻,无所谓,冷冷默默。

  总之,眼里没他这个人。

  陆令姜心痛,她身上那种陌生感越来越强烈了,隔阂感也越来越大了。这种情况让他心慌,仿佛他将要抓不住她了。

  他将吻衔在手中她那一截披帛上,再度尝试挽留:“怀珠,这世上我是你最亲的,你也是我最亲的,我们之间不要藏秘密好不好?有什么话咱们不能好好谈?”

  纵使她决心要和他分开,判他死罪,也总得让他明明白白知道罪名是哪条,她可知道恩断义绝四字有多伤人心。

  他不相信她真想和他分开,他们明明之前还如胶似漆的好,她说的一定是违心话,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他都再三挽留了。

  怀珠却不欲再纠结,闪身将自己的披帛扯开了,不咸不淡道:“我可以回去,但让我过完了祖母的头七。”

  陆令姜立即应承:“可以。”

  紧追着问:“那过完了你祖母的头七,你愿意去东宫了吗?”

  怀珠道:“还是春和景明院吧。”

  陆令姜略一沉吟,他们的从前,总在那座不大却温馨的小别院中。

  她死活不愿去东宫,是……念旧吗?

  怀珠亦漫不经心地想起,他曾经和她说的话。

  ——“小观音,下雨了。我将春和景明宅邸给你住,正临邑多雨,潮湿阴冷,才更盼望着与你春和景明。”

  她以为他把春和景明院给她住是恩宠,实则只是她贱入不得东宫。又因她困居别院,后来他嫌她黏人时,也没人知道她和他的关系,人人只骂她爬太子的榻,临死前更没人能救她。

  不过一切都无所谓了。

  两人话头尽了,仿佛隔着一层天然的屏障,戏谑与缱绻早已不适合二人。

  怀珠随意将剑丢下,发出哐啷轻响。昔日情致缠绵的一剑钟情,现在却比灶炉的灰还冷。她理了理衣衫,并无在亭中与他多淹留之意。

  陆令姜拖着尾音:“别走啊,陪陪我。”

  她似没听见,背影走到连廊的拐角处,才顿了顿,余光似瞥见远处还站着披坚执锐的卫兵,这里明明是白家的内宅。

  “太子殿下弄这么多卫兵守着,是保护还是监视?”

  陆令姜哑然,他是做了噩梦,梦到她有危险才派人保护,哪里有监视之意。然细想梦并没什么可信度,何苦惹她烦恼。

  他讨饶的笑:“好的。你不喜欢,立即撤掉。”

  她许是点了下头,但连个谢字都没说,纤薄的身影就要闯进雨中。

  陆令姜连连提醒:“陪我的呢?”

  叫他撤了卫兵,就没下文了?

  怀珠却连连推搡他的手臂,逼到最后,只得道出一句:“画眉是夫妻之间的事,殿下等……婚后再给我画眉吧。”

  陆令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怀珠却抢过黛笔,自己画了起来。

第94章

  婚约

  陆令姜反应过来,喜上眉梢,倏然圈腰将她凌空抱起,一边亲吻一边转了好几个圈,惹得怀珠不禁也笑,风铃似的笑语响彻在闺房之中,黛笔也掉了。

  如花美眷,似蜜糖甜。闺房之乐,闹得实在不像话,连被他们带起的风都带着一层甘甜。

  良久他才将她放下,笑意不减:“珠珠,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白怀安被禁锢良久,脸色酱紫,半根手指险些被剁去,愣了好长时间,才泣不成声地哽咽出来。

  他以前对姐夫的印象只是脾气好,文质,平易近人,所以才敢冲动地动刀子,大抵没想到姐夫也会这么凌厉。

  许信翎义愤填膺,天下还有王法么,那人拿无辜的孩子做威胁,竟说剁就剁。

  白怀安只是一根手指擦破了皮,陆令姜想起自己的左手也裹着一层纱布,伤口远远比白怀安的大多了,她却半句关心的字眼都没有。

  楼下断断续续的锣鼓声传来,青衣粉墨登场,手持拂尘,水田纹对襟长坎肩,正挥舞着水袖摆兰花指,喧闹声一浪盖过一浪。

  陆令姜知怀珠最在意这个弟弟,今日之事,她有错他亦有错,她瞒着他见外男,他却差点剁了她弟弟的手指,细究起来仿佛他更过分些。

  他微微后悔,但做了便是做了,无法撤回。恰好手腕还缠着个物什,便顺势拿出来,引她展颜一笑:“好啦,我没想伤他,你莫担心。看,前日不小心摔碎惹恼了你,我请人修补好了,样子可以吗?”

  玉坠晃荡,观音低眉形,正是在白府中摔落一角的那枚。如今被雕成了圆润的三角形,造型比原来更古朴。

  他在她眼前晃了半天,没话找话,想往回弥补一些。当中逗她,熟络自然,无声无息宣告着他们才是最亲暧的关系。

  怀珠冷冷瞟着陆令姜。

  这种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招数。

  许信翎忽然齿然道:“太子殿下,您堂堂东宫之主,竟偷我家的剩货用吗?”

  陆令姜神色顿时一凝。

  许信翎挑挑眉:“您不信,玉石背面有个羽毛型制的徽章,那是我家的标志。”

  观音坠背面的确有个羽毛小标记,陆令姜早察觉到。当时没在乎,以为是怀珠别出心裁的小心意。

  陆令姜无言片刻,冷白的手指紧了紧,攥着玉石,唇上第一次失去了血色。

  他辛辛苦苦在雨雪风霜中等了一天一又夜,找莲生大师修补的观音坠,居然是她和别人的定情信物。

  亏得他还四处跟人炫耀,当宝贝似地贴身佩戴着,片刻不离身。

  瞧瞧怀珠,亭亭而立,再瞧瞧许信翎,丰神俊朗,两人端端是郎才女貌。

  颊上簌簌有清寒扑来,窗子没关,倾斜的雨雪都洇湿在他身上。

  他的一颗心亦溅出许多波澜,雪虐风饕,入千万剑攒刺。

  陆令姜发现,自己才是笑话。

  他又薄又锋利的五官压了压,一笑,极淡极淡:“原来如此,误会。”

  转而乜向怀珠,将那丢人现眼的观音坠收了,结束方才的话茬儿,“……那白姑娘定然也不稀罕了。”

  怀珠额角猝然一跳。

  陆令姜再无闲心留恋,拂袖离去。骨节泛白,观音坠在他手心哗哗化为齑粉,洒了一地。

  许信翎在后面喊道:“灾民之事我们已掌握了你买凶构陷的证据,即将联合石家,很快在朝堂上公开与你对峙。”

  陆令姜的背影停了停,神色散漫地斜着眸,拖长尾音:“好啊,请便吧。”

  那副样子有恃无恐。

  似还要反过来威胁。

  许信翎再欲替怀珠说话,却见怀珠咬着牙,一路小跑跟了陆令姜而去。

  她一走,周围数个劲装结束的暗卫也随之撤退。

  ……

  集贤楼外,太子的马车就在楼下。脚夫放下阶梯,两人共同登上了马车。

  小雪酥酥,难抵街上的繁华,小贩们穿着蓑衣沿途吆喝,一排热热闹闹。

  马车上,怀珠与陆令姜并肩而坐。中间凭几上放有天目茶,茶香飘飘,三沸正好,青花釉的杯盏形制古洁。

  两人倒没什么剑拔弩张的气氛,陆令姜倒茶来,轻吹过浮着的碎碎茶沫儿,递给怀珠,怀珠默默接过来也抿着。

  两人都清楚彼此的存在,却谁也不说话,沉默了许久许久。一路上眼神偶尔碰撞,也自然挪过,谁也不见失态和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