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澄
“那太好了,你要是以后就驻扎在北京了,就在这里安个家,也省得我大姨和姨父整天替你操心。”陈远川知道周建业既然会说出来,应该是有很大可能的,他在边疆都十几年了,也该回来过点轻松的日子了,也得给其他人些为国奉献的机会不是。
周建业笑笑,算是默认了,他毕竟也三十好几了,已经过了那一腔热血的年纪,
想起家中日渐老去的父母,尤其是他还是家中独子,心中也觉得很是过意不去,所以这次上级领导找他谈话时,他接受了回京的调派。
周建业随后又问了些老家的情况,陈远川得知周建业这两天都没什么事,便邀请他跟着他们一起游玩,周建业也答应了下来。
陈冬冬跟陈笑笑一开始跟周建业还不怎么熟悉,毕竟周建业几年才回老家一次,他们都没怎么见过他,可在一起玩了两天,两个孩子很快就跟周建业亲近了起来,一口一个建业大伯的。
就陈远川的性格,他并不是个会惯着孩子的,他不打击孩子都不错了,但周建业则不一样,别看他长得黝黑健壮,挺唬人的,大概是一直没成家,也没有孩子的原因,他竟然是个极其宠孩子的,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基本上两个孩子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弄得陈远川都看不过去了,直觉这俩孩子最近有上房揭瓦的趋势,同时也刷新了对周建业的认知,没想到这么个糙汉外表下,还有颗柔软的心。
这日他们来到了一处塔楼看风景,这个塔楼是新建成的,算不上什么标志性建筑,但有三层楼那么高,看景色倒是挺不错的。
许是今天天朗气清,塔楼上的人还挺多的,他们还没待一会儿,陈冬冬见到旁边有孩子在下面买了个冰棍,就也吵着要吃冰棍。
周建业这个有求必应的大伯自然是立马答应了下来,就要下去买冰棍。陈远川瞪了一眼陈冬冬,他虽然脸皮厚,也不好意思每次都让周建业付钱,这样亲戚还做不做了,所以他这回抢在前面,主动下楼买冰棍去了。
结果他买了冰棍,正在爬楼梯,就听到塔楼上面传来了很大的惊叫喧哗声,陈远川心头一跳,三两步跑到了塔楼顶上,只见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正一手抱着陈笑笑,一手掐着她的脖子,站在塔楼的外墙上,嘴中大喊着:“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带着这孩子一起跳下去。”
三层楼的高度就算侥幸跳不死,想也知道全乎不了,而那男人的前方则围着周建业和另外几人,看模样应该都是军人。
陈笑笑吓得脸都白了,被掐着脖子又哭不出声,看着可怜极了。陈远川暗骂一声,自己不过下去买个冰棍,怎么就出了这种事,要是陈笑笑有个什么,余蔓怕是要疯。
周建业和另外几个军人一直想要试图安抚那中年男人。
“你先把孩子放下,有事我们好商量。”
“你们别骗我了,你们就是来抓我的,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告诉你们,我就是死了,也要拉着这个孩子当垫背的。”
原来这中年男人就是周建业之前抓捕的那两个敌特分子的同伙,他潜伏得更深一点,便没有被发现,但他同样也不知道他的同伙把那份机密文件藏哪儿去了,这才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周建业等人从边疆到了北京,想要寻找空子接触他那两个同伙,套出机密文件的所在。可惜周建业几人一直都没给他机会,等到了北京,他彻底接触不到那两个同伙了,便越发焦躁,这才不小心露出了行藏,被周建业给发现了。
跟周建业在一起的几个军人,今天就是来抓捕他的,不过这人别的不说,警惕性倒是挺高,发现有人朝自己靠近时,便知道自己暴露了,趁着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他冲过去便劫持了陈笑笑,他跟着周建业这么些天,也知道周建业应该跟这孩子有些关系,不管有没有用,总比劫持个陌生人强,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周建业也没想到这人被发现后,没冲着自己来,反而抓走了陈笑笑,他对自己的大意很是懊恼,但眼下也不是自责的时候。眼看着局面僵持不下,周建业冲着旁边的一个战友使了个眼色,打算自己吸引住那中年男人的注意力,让战友从旁边试着靠近。
周建业的战友和他配合多年,很是默契,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尝试着往旁边挪动了下脚步。
谁知那中年男人正是神经敏感的时候,很快发现了周建业战友的小动作,他转向旁边,正想要再威胁几句,却不想脚下一滑,带着孩子直接从外墙上掉了下去。
不说周建业几人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周围站的远远地围观的众人也不由自主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陈远川一看要糟,也顾不得掩饰什么了,直接跳上墙沿,跟着跳了下去。他跳下去的同时,脚往墙上用力一踩,起了个助推,这便让他加速度追上了正在下落的两人。
那中年男人掉下去后,便下意识松开了陈笑笑,这会儿陈远川一手抓住那中年男人,一手抱着陈笑笑,在空中转了个圈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甫一落地,那中年男人就腿软地滑了下去,陈笑笑则抱着陈远川哇哇大哭起来。楼上目睹了全程的周建业几人见他们安然无恙,才算是松了口气,很快就从楼上下来把那中年男人给控制住了。
陈冬冬刚才也吓坏了,他跟着周建业下来后,也抱着陈远川哭了起来。
“行了,笑笑哭也就算了,掉下楼的又不是你,你哭个什么劲儿?”陈远川实在是不怎么擅长安慰孩子,还是周建业安抚了两个孩子半天,他们才算是不哭了。
“大川,真是对不住,这人是跟着我的,我其实早上就发现那人了,我想着尽量不惊动其他人,把人给抓住就算完事儿了,谁知道这人还挺警觉,直奔着笑笑就冲过去了。”周建业一脸的愧疚,这要是连累孩子出了什么事儿,他哪还有脸面见表弟和表弟妹。
“算了,没事儿就好。”陈远川也有些懊恼,大概是在这个世界安逸的环境待久了,让他失了警醒,他竟然都没发现有人跟着他们,当然这也跟他带着孩子去的都是人多的地方,且那中年男人主要跟着的是周建业,并不是他们有关。但不管怎样,陈远川也在心中给自己敲了下警钟,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过于放松了。
周建业走时欲言又止,但大概是急着回去收尾的原因,他并没有说什么,只说第二天再来找陈远川。
陈远川多少猜到了周建业想要问些什么,果不其然,次日周建业就上门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大川,你是怎么练成这么好的身手的?”能带着两个人从空中平稳地落地,且毫发无伤,即便那楼层并不算特别高,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周建业虽然十几岁就出来当兵了,可小时候也没少跟这个表弟相处,他怎么不知道陈远川还有这能耐。
陈远川没办法,只得又把之前在其他人面前提起过的刘猎户,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可惜周建业却不像其他人那么好糊弄。
“刘猎户?他有这本事,还能穷成那样?”周建业从久远的记忆中把刘猎户这么个人给扒拉了出来,印象中那就是个独居、沉默寡言,并且穷得叮当响的老猎户,他咋没看出刘猎户有啥过人之处呢?
“建业哥,你不知道,大凡高人都讲究个自我磨砺,有时候过苦日子也是他们磨炼心志的一种方式,而且穷怎么了?越穷越光荣,你看看那些从前有钱的人,现今都是个什么处境,我们广大无产阶级才是人民的基石。”
是吗?刘猎户都死了有十几年了吧,十几年前,他就已经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了?周建业还是有些怀疑,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什么能说得通的理由了,周建业只能信了陈远川的说辞。
陈远川不知道的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引起了上面的关注,这才让周建业来了解一下情况的,毕竟他这么个武力值超乎常人的,上面总得有个数才行。
陈远川他们这次来北京总共待了十几天,一直等到余蔓培训结束。这些天里他们该玩儿的也玩儿了,该吃的也吃了,这便准备回去了。
临走前,谢书海还特意隐晦地给陈远川提了个醒。
“看上面的形势,要不了多久,局面可能会有变化,到时应该会清算一批人,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言慎行,你明白不?”
谢家久在政治中心,对局势的变化总是最敏锐的。陈远川听出了谢书海的意思,不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吗?越是到最后,有些人越是疯狂,这些他都懂。但他觉得这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他就是一普通农民,甭管什么样的形式都牵扯不到他身上。
陈远川上火车前给家里拍了个电报,告知了下自己的行程,也没指望有人会来接他们。谁知道下了火车,却发现陈远山和陈美妮都在那儿等着呢,更别说陈美妮还怀着孕了,看他们那愁眉不展的模样,陈远川就知道他们会来接自己,准没有什么好事儿。
果然还没等陈远川问起,陈远山就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
“大哥,不好了,明子被抓起来了,正被人拉着批斗呢。”
陈远川听了第一反应就是,老三这个不省心的玩意儿,怎么总挑自己出去的时候给自己找麻烦?他让余蔓带着孩子先回家,自己则跟着陈远山和陈美妮一起去了县中心的广场那里。
他们过去一看,陈远明正被人拉着,在中心广场的看台上面接受大伙的批斗呢,看着周围人那群情激愤的模样,这回的罪名估计不小,绝对不像上回那个和坏分子同流合污那么简单。
陈远川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有那同在机械厂上班,认识陈远明和陈远山的,就指着他们三人对着大伙道:“看,这就是坏分子陈远明的家人。”
周围人刷的一下都看了过来,陈远川见状,立马握着拳头跟着众人一起高喊:“打倒陈远明,和坏分子陈远明断绝一切关系。”
音量之大,语气之愤慨,任谁见了,都能感受到陈远川想要断绝关系的决心。
陈美妮和陈远山互相看了看,陈美妮向来是陈远川的有力拥护者,于是也握着拳头高喊:“打倒陈远明!”
陈远山犹豫了下,感觉自己不跟着一起打倒,好像有些不合群,便也举起了手。
“打倒陈远明!”
看台上的陈远明,原本一脸的灰败之色,这会儿却面色古怪了起来,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陈远川跟他说过的话。
“……如果你被当成坏分子抓起来了,我绝对立马声明跟你断绝关系,一秒钟都不带犹豫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
要不是有这久远的记忆支撑着他,他这会儿已经连中三箭,倒地而亡了。
或许是众人看着陈远明的家人如此的大义灭亲,倒是也没有迁怒他们。
等到这边批斗结束,陈远川带着陈远山和陈美妮一起往家里走去。
“刚才一时匆忙,我也忘了问,明子这回又是因为什么被当成坏分子抓起来了?”
“大哥,你都不知道因为什么,你就在那里带头高喊着打倒陈远明?”陈远山一脸的诧异。
“多新鲜,刚才那种情况,甭管因为什么,先打倒了准没错,再说你不也喊了吗?”
陈远山:“……”
第47章
陈远明这回具体是怎么回事,其实陈远山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他是因为侵占公家财产被抓的,这一次可不同于之前的小打小闹,侵占公家财产绝对是重罪。
陈远山原本昨天就应该跟着出车的,临行前突然闹出了这事,他直接就被停职了,毕竟一个家里的兄弟,其中一个侵占公家财产,另外一个你说你不知道,说得过去吗?
这事儿得亏是在余蔓去了北京后才发生的,不然余蔓别说是去北京了,想继续上班都难。不过余蔓现在既然已经回来了,极有可能会跟陈远山一个待遇。
“侵占公家财产,怎么个侵占法?又是谁发现的?”陈远川问道。
“据说是倒卖厂子里的零配件,而且数目还不小,发现这件事的人是二车间的李主任,他带着人将明子给抓了个当场,人证物证俱在。”
陈远明从进厂起就被分在了二车间,如今已经是个3级工人了,也就是说他一直都在李主任手下干活。
“你们相信明子会倒卖什么零配件吗?”陈远川问陈远山和陈美妮。
“不会。”陈远山还没说话,陈美妮就斩钉截铁地回答,“要是二哥还有可能,三哥不会。”
“什么叫作二哥还有可能?凭什么我就有可能?”陈远山一听就怒了,他是那种人吗?
“因为你喜欢占便宜,三哥和你又不一样,你要说他为了当主任,给别人使个绊子,我倒是相信。”
陈远山闻言不禁对陈美妮刮目相看,他发现自己有些看错陈美妮了,他以前只当这丫头是个脑子笨的,如今才发现陈美妮原来是个大智若愚的,还别说,到底是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的,陈美妮对陈远山和陈远明了解的还挺到位。
陈远川跟陈美妮想得差不多,陈远山这人大的事情他不敢犯,小便宜还真有可能经不住诱惑。陈远明则不同,他对自己想要什么有着清晰的认知,不会犯这种原则性错误自毁前程的,那么发现这件事的李主任就很是可疑了。
三人回到家里,刘银凤见到他们亦是一脸的愁容。
“你们说说这个明子,他是不是犯太岁,怎么总是碰到这种事情?”这都二进宫了。
陈远川心道,犯什么太岁,犯小人倒是有可能。
“要不先吃饭吧。”火车上的吃食也就那样,陈远川都没吃饱。
“你有办法了?”刘银凤立马看向陈远川。
“没有,但也不能不吃饭呀,等吃饱了说不定就想出来了。”在陈远川这里,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或许是被他的镇定所感染,想起上回陈远明被革委会的人抓走时,陈远川也是这样淡定的,陈家人也不那么慌乱了。
吃完晚饭一回到屋里,余蔓就看向陈远川。
“你是不是今天晚上又要出去了?”相处了这么些年,余蔓也算是摸清了陈远川的行事风格。
陈远川笑了:“余蔓同志,还是你了解我。明子这事是那个李主任捅出来的,我看他八成有问题,我得去摸摸他的底。当时你不是还说李主任没抢着去北京,有些奇怪吗,我就说人说不定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保不齐还让我说准了。”
“李主任的话,他好像跟厂里的梁副厂长是同乡,我听人说他之所以能当上二车间的主任,就是梁副厂长一手提拔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别人嫉妒他才这么说的。”余蔓将自己从前听到的传言告诉了陈远川。
梁副厂长?说起副厂长,陈远川倒是想起了一个人,当初为了报答陈爱国的救命之恩,将自家一个进厂的名额让给他们的严副厂长,好像是叫严鑫。
“你知道严副厂长吗?他跟你说的那个梁副厂长关系怎么样?”
“关系不太好,主要是上面的高厂长快退了,你知道的,一山不容二虎。”
“这样啊。”陈远川心中有了打算,决定今晚先去探探李主任跟梁副厂长的底,明天再去拜访一下严副厂长。
“我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回来了,等下你帮我个忙。”
陈远川跟余蔓交代完了之后,便来到了机械厂的家属院,他没有直接从大门进去 ,而是翻墙进去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等在那里。
这会儿还没到睡觉的时候,不少人都坐在外面聊天,陈远川待在角落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到了他和余蔓差不多约好的时间,家属院传达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传达室的王大爷接起电话后就跑到家属院中间的空地,冲着其中一栋楼喊道:“李主任,李主任,有你的电话。”
楼上的一扇窗户很快就被打开了,一个略有些秃头且微胖的男人探出了脑袋,应了一声就缩了回去。没多久李主任就从楼门洞里出来,去接电话了,只是他“喂”了半天,对面也没人说话。
“奇怪了,怎么没有声音?老王,刚才是谁找我,怎么没人说话就断了?”
“我也不知道,听声音好像是个年轻的女同志。”传达室的王大爷说道。
李主任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会是谁找自己,只能摸摸脑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