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荀欢
怎么想这一招都不会有什么风险,他们也不会将赵乾清供出来,顶多回去被自家父亲骂两句,骂完还要夸他们这一次做得好,让赵家更觉得他家靠谱。
高家兄妹二人专等花园人都散了才来,就瞧见个李秀色,但也没将她太放在心上。他们虽知这小娘子似乎是与广陵王世子有些交情的,可眼下一是世子不在这,二是他们本就是来针对顾夕的,又没对她做什么,就算告诉世子也能有理开脱。可谁曾想,人还没恶心完,就这么青天白日被活活扇了两个耳光。
高兰虽有些发怵,但她死活忍不了这个气,见李秀色手里拿剑,到底不敢上前,只得嘴里骂道:“好哇,你居然敢打我!李秀色!你完了!我回家便告诉父亲,要他上李府找你爹要个交代!等着瞧罢!”
李秀色几乎冷笑出声,遇着事就会告状,这些小娘子还有没有点出息?
她骂道:“好哇,有本事你去说啊!你要是说了,我哪怕是翻院子撬墙角我也会钻进你屋中拔了你的舌头你信不信?反正我被我爹骂,我也不想活了,正好拉个替死鬼,找人同归于尽!”
“……”高兰简直疯了,她就没见过这般泼辣的人。
高复看上去理智得多,忍着气道:“李娘子凭白无故打人作甚?我兄妹二人可曾招惹你半句?”
“我呸!”高兰道:“她还用招惹?兄长莫非忘了她从前追着你那副模样,只怕是记恨你不肯垂青于她,这才怀恨于心呢!”
高复这么一听,脸色瞬间变得得意起来,讥笑道:“李娘子好好说便是,如今你大不是从前,虽还算不上好看,但我高某也不是这般心冷之人,我瞧你模样变得比以前也长进许多,这气性我也喜欢,你若是高兴,别说顾小公子,连你我也一同请去喝茶行不行?”
他说完,还真要上前作邀请状,然而还未走一步,肚子上却忽然被谁猛然重踹了一脚,直直朝身后假石处砸去。
李秀色一愣,却见顾夕站在跌至地上的高复面前,脚踩着他胸膛,弯下腰道:“你也知道我兄长是我亲手杀的。”
“我杀过人,就不忌讳杀你,懂?”
*
少年拽着面前人的领口,像是忍了极大的怒气才没让拳头落下去。就这么俯身,眼底没一丝温度地盯着他,倒有些超乎于年纪的冰冷。
高兰惊呼一声,上前要去扶起自己哥哥。
“还有你。”顾夕一扭头看着她道:“我不认得你是谁,但我顾夕倒不是好欺负的,过去不知多少小娘子被我划伤了脸,连夫子都拿我没办法。我瞧你长得这般丑,实在让我不顺心,你若是乐意,我不介意替你雕个花。”
“当然了。”他一把扯过李秀色手里的小剑,借势在高兰面前一晃,冰凉的触感让对面那人惊得一激灵:“用刀。”
眼见他来真的,高兰吓得一把捂住自己的脸,也不敢再说救哥哥了,直接从地上爬起,转身便朝外跑去。
顾夕看了看她踉跄背影,又将目光收回,看着高复道:“横竖我手上沾过血,你以后再敢用你这脏嘴提一句我兄长,我不管你是谁,定会要你的命。”
高复实在没想到自己竟会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压着,但眼下花园内已有了些响动,他担心有人过来,也知道这小子是有些武功的,自己断然打不过,也不敢再过多纠缠。若是被广陵王世子或是顾家人瞧见,只怕更难脱身,便忙道:“是、是高某多嘴!顾小公子误会了,我断然没有那个意思!我对天发誓!”
顾夕懒得听他多说,直接将脚一收,骂道:“滚。”
不过片刻,高家兄妹二人已然消失在视线之中。
李秀色眼下还有些生气,她正要再说些什么,扭头时却见到顾夕紧紧握住拳。原来他已经不知道握了多久了,即便此刻都是青筋暴起的,可见内心波澜之大。
她上前一步,没有说话,只覆上了他的拳头,轻轻一握,无声安抚。
顾夕手上的力道这才缓了一缓,转头看她时神态丝毫看不出方才动了那么大的怒,关心道:“漂亮娘子,方才那厮说话那么难听,你不会难受罢?”
李秀色一愣,这才想起他说的是高复说她的那些。可是她几乎没记起高复说了什么,明明高家兄妹从头到尾都在针对他,每一句话中伤他,这个少年也不知是如何能忍受住的,连她都没忍住先上去打了人。可如今事情过去,他问的第一句话却是她难受不难受。
她心里有些酸软,摇了摇头:“我没事。”
顾夕哼道:“瞧他那歪瓜裂枣的模样,狗见了都巴不得绕道走,还敢大言不惭说你中意他,怕不是失心疯了,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见这少年骂得这般狠,李秀色心中又感动又有些心虚汗颜。
“还有那个小娘子,怎的这般令人生厌……”
听他说到高兰,李秀色忍不住道:“你方才说,划过许多小娘子的脸……”
“吓唬她的。小娘子是该被好好护着的,我怎会去划她们的脸,倒是她们在课堂上老是朝我扔荷包,砸着我好几回,也不知是什么意思,烦都烦死了。”顾夕说着,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漂亮娘子,你不会也被我吓着了罢?”
李秀色立马道:“当然没有!”
心中又默默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划脸”这话一出来委实是让她有些惊讶的,在她的概念里,也就颜元今那种不可一世的家伙说得出来,好在顾夕也是随口乱说的。
李秀色看着顾夕自然的神色,还是忍不住道:“顾夕,总之那些小人说的话,分明就是故意恶心你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放心罢!自然不会的。”像是怕她不相信,顾夕忽然摆了摆手,笑说:“我好着呢,那些阿猫阿狗放的屁,我素来是左耳进右耳出的。”
饶是这么说,李秀色也看出他语气里掺了点逞强和故作从容的成分。
这少年来胤都一趟,已经收拾了最好的状态,拿出最好的笑容和样貌,像是要告诉全世界他的乐观和释然,他也的的确确做到了。可越是这般,越让李秀色觉得有些心疼,事情才过去多久,谁又知道他做到这样,要有多努力、多不容易呢?逼他做到自揭伤疤这一步,谁能看见他心中到底有多痛呢?
高家兄妹简直就是该死!她入春宴座前就瞧见高复在赵乾真面前奉承巴结的模样了,眼下他兄妹二人这般故意来针对的做法,仔细一联系想想,她就猜到了是因为什么缘故,又是谁指使的。
李秀色嘴上什么也没说,默默在心里给这三人记了仇。
顾夕忽然问道:“对了,漂亮娘子,你手疼不疼?”
“早不疼了。”李秀色忙道:“我还嫌我方才力道不够大,另一手也应该再来两下。”
听她这么说,顾夕这才笑起来。
“你放心罢。”李秀色道:“你不会在都城常待,但我会……”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又改口道:“我会久一点。总之就是,今日的仇还没算完,我迟早要找他们的麻烦,好好替你再教训教训他们。”
说这话本以为顾夕会更高兴,谁料到却听他说:“不必了,没必要同这种人纠缠。”
李秀色一愣,扭头去看:“你不想报仇啊?”
想当初在青山镇看到这小子,在顾家人嘴里可是个逃课踢球动不动与人打架的混世小魔王,眼下却能这般能忍,虽说刚刚也动了怒,可也是被逼急了才上的脚,要不是李秀色看到他捏紧的拳头,都要怀疑这顾夕是不是被换了个芯子。
顾夕道:“想啊。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从前我最爱打架,书堂上、球场中,谁惹我不痛快,我早便扭打过去了,每天乌烟瘴气回家,总要糟一顿骂,旁人怎么教育我,我也不听。”他说着,似乎回忆起什么,继续道:“兄长总让我收收性,我从前不屑于听,但眼下觉得也有些道理,那种人,若是兄长在,也是根本不屑于理会的,权当是狗叫罢了。”
听到他主动提起顾朝,李秀色没有出声,只认真听着。
“再说了,方才我们已经合伙教训过他们了,不是吗?我从不追落水狗。”
顾夕说着,忽然很真心地笑起来:“漂亮娘子,谢谢你替我打了他们,我心中没有比这更爽快的事了。”
*
方才发生的事没有旁人看见,李秀色默契地与顾夕一同装作无事发生。此刻花园里重新多了些人,又见着了顾夕昔日的那几个同窗好友,见他们热情招呼顾夕过去,李秀色想着让他换个心情,便催促他去和友人相聚。
少年心性,倒也看得开,和李秀色打了个招呼,便随同窗们去了。
李秀色远远看着他与他人叙旧,带着发带的小少年气宇轩昂,神采奕奕,于阳光下开朗谈笑,是今日最好的风景。
许久后,李秀色才独自回到了宴上。
到席间,瞧见广陵王世子坐在位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同顾隽说着话。他们的席位前不乏人来人往,似乎有想上来攀附谈话的,顾隽倒是会礼貌回应,颜元今却是一个眼神未给。
她行至自己位子,也坐了下来。
颜元今抬眼,看向了她。
顾隽也瞧见了她,贴心道:“李娘子何处去了,方才我还寻呢,怎的许久不见?”
又道:“诶?阿夕堂弟怎么也不见了?”
“他正与同窗友人一起,顾公子不必担心。”李秀色不想提方才在花园里碰到的事,一边抬手给自己倒水,一边道:“我方才便同他在一处,聊得久了些。”
倒完水,方送到嘴边,忽听身旁的广陵王世子道:“手怎么红了?”
李秀色被呛一口:“啊?”
广陵王世子只看着她拿杯子的手,大抵是因为他本身心情也不大好,所以眼下似乎是懒得问第二遍。
李秀色立马将杯子一放,收了手敷衍道:“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手撑在地上,大抵是压的吧。”
顾隽深信不疑:“李姑娘无碍罢!”
李秀色干笑:“没事没事。”
摔了一跤,衣裳倒是干干净净的,半点泥也不沾,怕不是在梦里摔的。颜元今打量着面前的小娘子,这紫瓜倒也有意思,谎话张嘴就来,有时将人骗得团团转,有时候又像现在这样,两个眼睛全闪着心虚的光,活像个小贼似的。
她不说,他也懒得再问,反正瞧见她身上没有任何问题,半点小伤也不见,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正想着,却觉手上忽然一软,让他微微一愣。
李秀色敷衍完顾隽后下意识想再拿个什么吃的,不想伸手时不过随意一晃,却于桌下不小心先摸着了个什么。
应当是一只手,被她碰到时稍稍一僵。
李秀色察觉指尖温度,当即反应过来,连忙要抽回手来,却不想轻轻一抽没抽动,反而忽然被对方一把攥了住。
她顿时一惊,朝着左侧的颜元今看去,桌面下,那握着她的手轻轻一用力,捏在他掌心,桌面上,广陵王世子无比从容地瞥了她一眼,兴师问罪道:“我还当是佟D忝沂肿鍪裁矗俊�
顾隽在旁“啊?”了一声,看了看他二人,一脸的惊讶:“谁,谁摸你手?李娘子?你摸昨昨兄手做什么?”
李秀色:?
这不是纯属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的么?
李秀色气得脑子一懵,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想着这世子蛮不讲理,便也干脆顺了他的心意,既是被他攥在掌心,干脆用小拇指的指甲在他掌心重重一滑。
颜元今只觉肌肤一阵酥麻酸痛,视线落下来,眉头一挑,倒是什么也没说,只嗤笑一声,而后松开了她的手。
李秀色笑道:“啊呀,不好意思,原来摸的是世子的手,我还以为抓到了什么小虫,刚想将它掐死呢。世子不会怪我罢?”
颜元今低头看了眼掌心的划痕,不知为何没有生气,反而心情好了许多似的,似笑非笑道:“不会。最毒妇人心,本世子可以理解。”
“……”
这世子怕不是吃错药了。
第122章 白猫
笙箫歌舞, 渐渐消歇,转眼间,便到了春宴将要散席之时。
此时已是傍晚日落, 云霞染了半天, 天色也渐暗了下来, 山庄下人点上几盏明灯,陆续送公子贵女们出庄。
李秀色不急着走,托着腮看众人散场,她右侧顾夕和同窗叙旧还未回来,左侧广陵王世子正同顾隽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似乎也没有急着要走的意思。
正有些意兴阑珊,忽听一声猫叫, 她整个人登时一激灵, 几乎是下意识就站了起来。
四处看看, 才瞧见右前方走来两个美人的人影。
前头那个个子稍矮一些, 穿一身丹珠色绘云蝶花纹锦裙,扎着双平髻,髻上挂着小巧玲珑的宝珠坠子,看上去贵气非常。后头那位个子稍高一些,衣着要大气许多,一身纯白色绣线纹锦裙,外披青紫色坠球披风,留的是随云髻发型, 头上一把碧玉白云簪, 本就生得容貌清丽,这一身更衬得整个人气质非常,极为典雅。
李秀色总觉得后面那位气质有些相熟, 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这两位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娘子,身边跟了几名侍女,抱猫的便是其中一个。那猫应是专程养的,浑身雪白的毛梳得光鲜亮丽,脖颈处还配戴着一块小玉坠,倒比那侍女更显得尊贵些。
前头的那位小娘子大抵远远便瞅见了广陵王世子,脚步变得轻快起来,巧笑倩兮地迎了上来,娇声道:“世子哥哥,席间早便瞧见了你,奈何你坐得太远了些,只有这会儿才得空来同你打声招呼。”
这一声“世子哥哥”直叫得李秀色鸡皮疙瘩也起来,扭头看颜元今,却见他神色如常,恍若未闻似的,显然压根没有要搭理这小娘子的意思。
那小娘子也不恼,似是早习惯他这反应,又看向一旁:“顾隽,你也在这里啊?”
顾隽起身,温和颔首:“燕禾郡主,许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