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荀欢
虽说他是帮了他们的忙,但老实说,出手相助是相助,但起因最初也只是因为见不得那紫瓜为他们操心罢了。广陵王世子并非是多管闲事的人,对他们这副境地也没太多感慨,甚至还觉得无趣,如同当日于济世观前眼睁睁看见乔吟下跪救人一般略有不解,弄成这般模样,当真是值得的吗?
脑中却不合时宜地跳出了另外一张脸来,眉眼平平却鲜活,说话时要么躲躲闪闪似狡猾的老鼠精,要么便是直勾勾瞧着你,一双眼熠熠生辉,即便只是瞬间想到,都叫他的思绪一瞬间停滞。
马车的帘子适时地被人掀起,上一瞬还在他脑海中的那张脸这一瞬忽然出现在了他眼睛,小娘子像是怕吵着车内那一对熟睡的有情人,猫着腰小心翼翼,连脚尖都是垫着。
发间的流苏不小心勾上了帘旁的钩子,她有些焦急去扯,流苏没断,倒是那钩子被她一把扯下了一半,小娘子唇角顿时一抽:“……”
手忙脚乱之间抬头与广陵王世子的目光撞上,立马再是一抽,然后干笑,像是在说:这可怨不得我,是你家钩子先动手的。
颜元今没说话,只倾身过去。
李秀色身子一僵。
却见他自然地抬手将她的流苏与那钩子的缠绕一圈一圈解开,似察觉到小娘子身体不自觉流露出的僵硬气息,收回手时没什么意味地轻笑了一声,而后坐回原处,慢悠悠道:“这钩子是上好的灵石玉做的,价值三百金。”
李秀色刚放松一瞬,太阳穴便是又猛地一跳:“多少金?”
见广陵王世子没吭声,小娘子额上险些都出了汗,在腰间布袋里掏了半天,零零散散数了数,加起来也不过三金。
正局促着,顾隽与道灵先后上了来,顾大公子好心道:“李娘子不必紧张,这种玉他府上多着呢,平日里只会摔打着玩。”
“……”
晓得他有钱,没晓得他这么有钱,李秀色再一次见识到了贫富差距,低着头不说话了,只是与生俱来的仇富感让她忽然看这世子有些不顺眼,一路上都在心里骂着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因着车内另有两位伤患,几人一路上极有默契地都保持了安静。
顾大公子途中掀了窗上的帘子朝外看,忽然便瞧见车行至了条极为熟悉的街道,紧接着便马上要经过一处极为熟悉的府邸,想起吴荑儿府上往城东处确实会途径此路,便忙道:“昨昨兄,你府上到了。”
道灵闻言,忙也凑上去望了眼,果然于夜色中瞧见“广陵王府”四个金灿灿的大字。
却不想颜元今只是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再没什么回应。
不单是他无甚反应,这马车更是片刻不停地径直自府门前驾了过去。
顾隽讶道:“昨昨兄不回府么?”
颜元今道:“我送你们回去。”
“……”
顾大公子一时受宠若惊地说不出话来。
李秀色却是眉头一皱,只觉得见鬼,乔吟她是要带回自家府上歇着的,顾大公子平易近人,更是早早相约两位道长去太师府一住,唯有这骚包懒得管他们。她了解他,天知道他是多怕麻烦又精贵的人,再有什么,也不至于过家门而不入,费这么大劲地专程送他们一趟,除非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这么一想,她抬起头,却正对上颜元今的目光。
后者笑了,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只道:“再过两月,便是李娘子的生辰了?”
他极少喊她李娘子,倒是让李秀色一愣。
第184章 王府
提及生辰, 未等李秀色作答,顾隽已率热心问道:“过两月便是了?具体为几时?顾某好先为李娘子备下礼来。”
道灵也忙不迭在旁边点头,两双眼齐刷刷殷勤地望向她。
李秀色唇角浅浅一抽, 原主的生辰她怎么知晓?余光朝颜元今方向看去, 瞧见广陵王世子此刻也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更是心道坏了。
这厮那夜在长安寺庄他便试探过她,为何要隐瞒自己是至阴相属的事,天知道她只是不知道罢了。倘若现在再说错了日子,那不摆明了让这骚包看出不对吗?
“具体日子是……”小娘子大脑飞速运转,正思考着又要编撰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却听对面忽然一声哼笑。
“倒是热心旁人,我的大礼你备好了?”
说话的是颜元今, 李秀色一愣, 抬头朝他看去。
顾隽立马小声道:“那是自然!昨昨兄, 可想知道我要送什么?”
广陵王世子倚在床边, 懒洋洋摆弄着手中的灵石玉,刻薄道:“太寒酸的便不必了,免得本世子扔也麻烦。”
此人说话一贯如此,顾大公子习惯得很,干脆深情并茂地介绍起自己打算送个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宝贝来,道灵在旁边听得两眼放光,啧啧称奇,两人打眼间便将方才的问话抛之脑后, 叫李秀色暗暗松了口气。
一路安稳, 马车率先于李府后巷处停下,乔吟醒后虽仍担忧卫祁在伤势,但也放心顾隽照看, 随李秀色一道与众人道别,而后下车回府。
身后的马车窗帘始终掀着,待她二人入了府中才将将要落下,只是落下那一瞬,顾大少爷却眼尖瞧见似有一道黑影随之窜上了李府的屋檐。
他立马惊呼:“有刺客!”
“不是刺客。”忽听车前陈皮道:“是护卫。”
“护卫?”
陈皮道:“是福冬,暗卫里最厉害的那一个,主子安排的。”
顾隽有些茫然:“为何要安排这一个暗卫在李府?”
“不止一个。”
陈皮说完了话,便甩起马鞭,乖乖驾起车来。
顾隽一脸愣神,抬眼望去,正对面已瞧见李乔二人安然进了府院的广陵王世子似是眉头松了松,又漫不经心玩起手上的玉钩来,他手指修长,那钩子在他手上转了又转,也未见停下。
*
乔吟住进李秀色的院子,后者本想将自己的床留给她,却听乔吟说与她同睡,李秀色虽有些不好意思,但想着能与美女一起,立马屁颠颠脱鞋换袜上了床。
两人挤在一处,见这女主角没有要睡的意思,李秀色便又兴致勃勃充当说书,将这几日她错过的种种诸事讲了一遍。
乔吟听完,沉默良久道:“……所以,他师傅想让他做掌门?”
李秀色知道她提的是那“二十四道阵”之事,想了想道:“但卫道长不肯,他做赌也是为了乔姐姐你。”
“是吗。”乔吟只笑了笑,眼底却没有分毫悦色,只道:“只怕是赌数容易,师恩难还。”
李秀色一怔,没等她说完,又听乔吟续道:“不过也不打紧。”她的声音忽然丢了过往的许许怅然,添了些无法摸透的轻快来:“我只需知他如此过,那便够了。”
李秀色只觉得这话说得隐约有些沉重,她不忍再听,正琢磨着说点什么活跃下气氛,听得身旁又道:“科考顶替、赶尸遭袭、女子失血……这些事,世子都怀疑是为谢家所为?”
“这倒不是,只是觉得这些事或许都能串联起来,就好似有人在背后下盘大棋。”李秀色说着,忽觉有些冷,往被子下又钻了钻,只露出一个头来,问道:“对了,乔姐姐同谢公子熟吗?”
“谢寅?”乔吟摇了摇头,想了想道:“我只同其妹相熟。”
闻言,几乎将下巴也缩进被子的小娘子突然一下激灵,迅速朝上一窜,侧过身道:“你认识他妹妹?”
乔吟被她这敏感的反应吓了一跳,愣道:“你是说谢芊?我与她自幼便是认识的,儿时还上过同一个乐师的课,不过谢芊对弹琴作赋并不感什么兴趣,她性子古怪跳脱的很,生得文文弱弱,天生脸红,自小酷爱作画,却从不画花鸟风月,只画猛禽凶兽,似乎是嫌弹琴疼手,不如握笔称心,只匆匆上了几节便不上了。”
李秀色点了下头,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吟看她,忽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你问她做什么?”
“没什么。”
“你对她感兴趣?”
“没啊。”小娘子头摇得似拨浪鼓。
乔吟狐狸眼上的眉梢却是一挑:“她对广陵王世子倒是很感兴趣。”
“……”李秀色将被子朝上一捞:“关我什么事。”
乔吟啧啧叹了口气:“之前我便晓得谢芊中意这厮,还是她亲口告诉我的。”说着,见李秀色又探出头来,便续道:“这胤都看上广陵王世子的不在少数,但颜元今却对谁都没意思,我便没放在心上,也未曾将此事同你提起过。怎么,是她同颜元今有什么了?”
李秀色立马道:“关我何事!”
“那便是你和颜元今有什么了。”
“……”
李秀色唇角顿时一抽,立马再将被子一捞,整个人都如同蚕蛹一般钻了进去。乔吟在旁笑看半晌,却是微微咳嗽起来,喃喃道:“真好。”
*
翌日午后。
城南,一处高大的院墙外,府门前正中,倒着一捆粗长草席,不知裹了个什么,横在路上,挡了行人来往。
有人好奇,上前将那席子一掀,待看清何物,却顿时栽去地上,屁滚尿流,高声叫起:“死人!有死人!”旋即吓得屁滚尿流而去。
来往的人迅速聚集,却也不敢凑太近,窃窃私语起来。
“这怎么死了个人?”
“是谁丢在此处的?”
“……”
不远处,大树荫蔽处茶棚,有几人围坐一桌,假意喝茶,却是远远观望。
“王府。”其中一个小娘子抬头看着不远处那死尸后的宅院牌匾,慢吞吞将那匾上二字念了一遍:“这又是哪位王爷啊?”
“哎呀,李娘子慎言!”对面站着的小厮立马大惊:“卫朝是不止一个王爷,可于胤都城立府的也就一家!况且,广陵王府是多么气派!我家世子还在这呢,怎好叫这个不值一提的小破宅子僭越了!”
说完话,还立马拍马屁地锤锤面前气定神闲坐着吃果子的小郎君:“主子,今日这果子是宫中昨日新贡的,可还喜欢?”
广陵王世子没回他,只远远躺在椅上,朝着那府邸看,忽而冷笑一声:“瞧着也不破,若是旁人不知,只怕还真以为是个王府了。”
陈皮见状,眼珠子一转,立马懂了:“待事办完了,小的就叫人把这宅子拆了!”
“那这……”小娘子抬手指着那牌匾。
“是王、府。”她身旁的另一位娘子接口道:“李妹妹需顿着读。”
李秀色“哦”了一声,立马又追问道:“此人是谁?”
陈皮道:“唤做王甫熊,一个员外罢了。”
“员外?”坐在对面的道灵摸了摸头:“世子,你为何要、要派人把在吴府昨夜抓到的暗卫丢、丢到他门口?”
颜元今没答,陈皮只得在旁解释:“之前主子查过,这个王甫熊曾于顺天府调过都中百姓户籍卷宗,最关键的是,此人似乎还与谢家有些远亲。”
乔吟道:“是觉得至阴处子血一事与王甫熊有关?”
未等回答,忽听人群窃窃中传来了谁人看见那尸首时的一句“此人看上去有些眼熟”,颜元今眉头一挑,对着一旁暗卫使了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立马上前去将人自人群中“请”了过来。
那人起初还有些挣扎,一到茶棚处看见几个衣着鲜亮的公子小姐,又被那生得极漂亮的郎君丢了块银锭,忙毕恭毕敬了起来:“几位是……”
“你认得那尸首?”小郎君身旁的小厮发问道。
“不认得。”那人如实道:“只是见过。”
“见过?”
“是,”那人乖乖作答道:“也是巧了,过去也是于这王府门前见过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