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参果宝
如今沈江云任工科右给事中一职,从七品的官职,官位虽小,但是不仅仅是京官,还是掌握一定实权的京官,六科都给事中是专门稽查六部的官员,往上可以入都察院或是进六部任郎中的位置,都是易如反掌之事,想来谋来这个官位,家中也是费了心了。
对渣爹的怒火稍微消散了一点,但也就仅此一点。
沈江云一见沈江霖就愣了一下,沈江霖已经彻底从一个小孩长成了一个少年人,身量如今只比他矮上小半个头,五官更加出挑,轮廓也更清晰了,尤其是周身的气质,与两年多前完全不同了,更加内敛温和,却不容人小觑。
沈江云见弟弟身上有了诸多变化,沈江霖见到他又何尝不是?
虽然沈江云面容身量变化不大,但许是成亲且做了官的缘故,比沈江霖印象中的形象成熟了不知道多少。
兄弟二人分别多时,虽然没少书信往来,但是薄薄几页纸,哪里能说尽平日的事情,只是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兄弟两人也不多言,先登上了马车,沈江云显然早有准备,在马车里拿出备好的常服换上,然后让知节将马车驶出去。
第72章
兄弟两个悄摸进了一间茶馆, 要了个雅室,随意点了一壶茶要了两盘点心,便坐着说起了事情来。
来不及寒暄, 沈江云心里清楚,二弟千里迢迢提前赶回来, 心里挂念的是二妹妹的事情。
“原本这事瞒的极紧,周家一点都没有透出风声来,还是我派的人经常跟着父亲, 才发现他几次登上了周家的门, 每次都是怒气冲冲,我心中疑惑, 就又买通了周家的奴仆相询,这才得知了真相。”
“那周端有一远房表妹, 是三年前上京投靠周家的, 因着是他外家的表妹,本就是有上京结亲的意思,可能是当时周端定亲的消息并没有传过去,这也没什么, 大不了那表姑娘上京再给她寻一门亲事就是了, 可谁知道周家竟然有了让周端娶平妻的意思, 想到成亲那一天, 将那女子和二妹妹一同迎进门, 真是岂有此理!”
周端与那表妹尚未完婚,但是沈江云听周家仆人的意思, 周家上下已经默认了她的身份,周家下人有讨好表忠心的,私下里称呼其为“少夫人”了, 差的只是一场婚礼了。
沈江云又说到自己调查中了解到他们的父亲居然收了周家一万两银子,准备将这个事情就此揭过,哪怕现在说这事的对象是自己的亲弟弟,他也觉得十分难以启齿。
沈江霖冷笑了两声:“这周家是欺负我们沈家男丁全都死绝了么!”
沈江霖这话一出,沈江云亦是又羞又怒,他实在不知道,父亲竟然是这样的人,这算什么?卖女求财?
这几年他和二弟已经赚下来数不清的钱财,莫说一万两银子,就是十万两,沈江云也不会为了钱财而出卖家人!
钱财便是人的胆气,沈江云如今见惯了几千几万两银子的进出,是真的没有再将这点银子放在眼里。
沈江霖走的这两年,沈江云逐渐在画坛上小有名气,从他中了进士开始,他就开始堂而皇之的走访名家,学习画技,每日下衙之后,研究最多的就是如何作画,并且帮沈江霖的《求仙记》还出了一套绘图版本,沈江云自己亲自画了二十套让沈季友放在市面上卖,卖出去的时候一百两银子一套,而现在私底下已经炒作到了二三百两一套。
普通印刷版的绘图本,二两银子一本,依旧有的是人买。
更不必说他出的这套绘图本,更是将那本《求仙记》推广向了许多不识字或者认字不全但是有钱的商人群体,绘图本的成功又反向导致原本《求仙记》几册的售卖又热卖了一波。
就沈江云和沈江霖的吸金能力,真的没将一万两银子放在眼里。
兄弟二人不知道的是,他们不将一万两银子放在眼里,可是沈锐却是十分心动的。
这些年来,魏氏管家越来越得心应手,但是随着沈江云结婚成家、自己开始当家作主,她有什么拿不定的主意都拿来同儿子说,这些年来,魏氏嘴上不说,心里却已经回过味来了——儿子要比老子靠谱。
以前沈锐就是她的天,沈锐说一,她不敢说二,而如今,儿子才是魏氏心中顶顶重要的。
与其大把大把的银子被沈锐败了,倒不如积攒起来,留给儿子。
这是魏氏心里头最真实的想法,哪怕知道儿子如今手里头有钱,可那是儿子自己小家的钱,魏氏的心态已经变了,她如今干的这么起劲,不是在帮沈锐打理内宅,而是尽可能地帮儿子多留一点。
因着这个,魏氏给沈锐的账上预留总是不多的,荣安侯府明面上只能说是开支平衡,没有太多结余。
沈锐一直以为家中砍了一条财路,还要咬紧牙关继续补贴那些人家,确实没钱,如今周家豪掷一万两,想要沈锐不要计较此事,沈锐思来想去,觉着他家二姑娘只是个庶女,而且周家也答应了,虽然是平妻,但还是让沈初夏作大房。
沈锐便想着,这般一来,面子里子都有了,不过就是多一个平妻之位,谁家后院里还没个三妻四妾了?就算没有平妻,以后周端就不再纳妾了?
如今离成亲还有大半年时间,周家还没放出风声来,却被沈江云捷足先登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沈江霖同样沉着脸,思忖了半晌,才道:“大哥,这事咱们先不要与二姐姐说起,许多事只是侧面打听出来的,尚且有疑问处,”
沈江霖顿了一下,才道:“先将那个周端叫出来,明日我就去会一会他!”
沈江云亦是点头,确实如今二弟都到了,必得当面说清楚了,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才能走下一步的路。
兄弟两个一起回了荣安侯府,沈江霖突然结束了游学回来,府中的人是又惊又喜,只有沈江云知道内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府中多了一人,沈江霖却没见到,等到用过饭后,沈江霖才道:“大哥,怎不见大嫂?”
沈江云低咳了一声:“你大嫂怀了身孕,这几天身子不大舒服,闻不得油腥味,如今单独给她弄了吃,估摸着这个点且歇着呢。”
沈江霖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但是转念一想,他们成亲也要两年了,如今他大哥都二十一了,这个时候有孩子,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那先恭喜大哥了,今日天色也晚了,本来还想给大嫂见礼的,那便明日再见。”沈江霖真心诚意道。
沈江云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低声嘱咐沈江霖:“二弟,你大嫂如今月份还浅,她又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听不得这种事情,如今她与两位妹妹交好,若是知道了,恐不得了。”
沈江霖点了点头:“理当如此,事情解决前,不能让大嫂跟着操这个心。”
钟扶黎如今是个孕妇,在沈江霖心里,孕妇就应该当国宝一样照顾起来,一切以孕妇的心情和身体为重。
第二日一早,沈江云要上职,沈江霖摆摆手说没事,让他大哥先去忙,昨日他已经下了帖子给周端,将他约到了东大街上的一座茶楼里。
周端不傻,两年前他就知道沈江霖外出游学了,会试要在明年,沈江霖突然回来,回来之后马上又下了帖子给他,必然是为了他姐姐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要娶平妻的事情,这位未来的小舅子恐怕已经知道了。
周端一时有些踌躇,但是他也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将来总归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况且当年他与沈江霖相谈甚欢,这才促使他当初想要求娶沈初夏,而且自从与沈家定亲之后,沈江霖没有少给他出点子,甚至还想到了让他售卖那种便于携带的小铜炉与酒精块,因为有了这门生意,周家没少在里面挣钱。
周端是真心喜欢和沈江霖相交,拿着帖子犹豫再三,他最后谁也没说,咬了咬牙自己出来见沈江霖。
周端一露面,沈江霖已经在茶室内端坐了,茶室内茶香袅袅,沈江霖正在倒茶,见到了周端,他既不起身相迎,也无任何寒暄的意思,掀起眼皮看了周端一眼后,放下茶杯直接开门见山道:“听说周兄准备一次娶两个妻子,娥皇女英都要?”
周端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爹说沈大人已经是应了下来,为什么听沈江霖的语气,竟然不是如此?
周端脸上的少年气已经渐渐散去,只是尴尬笑起来的时候,两个酒窝已经若隐若现,以前沈江霖见他还觉得他是那种理工男的纯粹,如今心态发生了变化,只觉得周端面目也变得可憎了起来。
周端犹豫再三,还是剖心说了实话:“江霖贤弟,其实我表妹十分秀外慧中、知书达理,绝不是那等蛮不讲理的女子,她家世虽比不上荣安侯府,奈何对我痴心一片,我已说了绝不负她,故而……”
沈江霖直接抬起手,打断了周端的话,面覆寒冰:“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是与不是,其他无需多言。”
周端被逼的没办法了,只能点头,然后又找补道:“只是令尊已经应下了这门婚事,而且我以后也一定会对初夏好的,我……”
“住口!”
沈江霖长眉皱起,豁然起身,几步逼近了周端,如今十六岁的沈江霖,已经比周端还要高了,立起身来站在周端面前的时候十分有压迫感,沈江霖俯视着周端,一字一句将曾经他说过的话悉数奉还:“江霖贤弟,往后我必定一心一意对待令姐,绝不让她伤心难过,若是待她不好,我悉听尊便。这话,是你在永嘉十五年十一月十五说的,你可还认?”
周端瞠目结舌,那时候他不过才十六,如今五年过去了,许多想法和见识都不比从前了,当时他少年心性,十分爱跟沈江霖玩到一处,说到激动的时候,就许下了这样一番诺言,可是大丈夫在世,怎么就必须得守着一个女子过了?
难道他堂堂一个大男子,还要为一个小女子守贞不成?这不是成了笑话了?
“我是说过这个话,只是初夏是个温柔性子,定不会如此霸道的。”周端心中思忖着今日还是将话说开,否则这个小舅子以后要记恨他了。
沈江霖退后了一步,抱臂冷嘲:“就因为家姐温柔,所以你就准备欺她、辱她?准备背信弃义,做个无耻之徒?”
沈江霖声音不高,但是字字诛心,周端被沈江霖说的满脸通红,怒不可遏,恼羞成怒道:“沈江霖,你这般说就过了!都是男人,何必说如此伤人之言?况且这事就算你再如何生气,令尊已经是应下了,两家姻亲已定,断不能改的!”
虽然周端喜欢沈江霖的聪颖,与他谈天说地时觉着他对万事万物都很有一番自己的解答,是周端认可的朋友,可是今日沈江霖如此咄咄逼人,周端平日里是个不发脾气的人,但是一旦生了气,那也是很倔的性子,半点不服人的。
沈江霖听到周端如此说,却是不怒反笑,他深深地看了周端一眼,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周端被沈江霖看的毛毛的,但是转念一想,沈江霖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虽然是解元,但也只是会读书罢了,身上又无官职,再说了,连他父亲都同意了这门婚事,他一个做弟弟的,是否管的过宽了?
周端走下楼的时候,小二迎面走了过来,对着周端笑道:“这位公子,刚刚那位少爷的茶费是二两银子,您看?”
周端脸一黑,从荷包中找出二两碎银递了过去,心里暗骂:茶没喝上一口,倒是茶资要他付,还挨一顿教训,今日早知道如此,他就不来了!
周端气呼呼地回了家,正好和周母何氏撞上,何氏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向是个好脾气的,今日是怎么了?
周端心中憋着一股火,见到了母亲正好有了撒火的地方:“还说怎么了?沈江霖回京今日就把我叫了过去一顿臭骂,若不是您非要我娶了汐芷表妹,哪里有今天这事?!”
何氏一听这话不对,连忙屏退了左右,将儿子拉到内室,问清了前因后果,这才松了一口气,搂着儿子劝道:“那沈解元是个心疼姐姐的,只是他不了解我们家的为人,他姐姐嫁了我们家,那是掉进了福窝里,哪里就有他说的那般不堪了?”
周端听了母亲的话,心里头的火气稍缓:“我也是这般意思,只是那沈江霖只是不听。”
何氏笑了笑道:“他还是个小孩子心性,不懂这些,等他姐姐入了门,回门的时候你们琴瑟和鸣,他姐姐又夸上你几句,他还能有什么怨气?好儿子,如今沈家门庭眼看着是要起来了,你可别真和沈解元生了嫌隙。”
周端知道母亲的意思,他也不想和沈江霖置气,毕竟在周端心里,沈江霖是他第一个真正认可的朋友,只是:“母亲,若是我不娶汐芷表妹,也就没那么多事情了,何苦来哉?”
何氏扬眉:“难道你不喜她?”
周端脸上飘过两朵红云,有些不好意思道:“喜欢是喜欢,但其实沈家姑娘也是极好的。”
周端分辩。
汐芷表妹如弱柳扶风,柔弱纤细,声音娇婉,少年人朝夕相处之下,说不喜欢这个表妹是骗人的,但是也没有到非君不可的地步;况且,因着和沈家早早定了亲,沈初夏周端也接触过几次,再是温婉贤良不过的性子,长得还端庄貌美,想来只要是见过沈初夏的男子,都很难拒绝沈初夏这样的贤惠的女子。
沈初夏是这天下所有男子成亲前的梦中妻子的模样,貌美、温柔、贤良、勤快、德才兼备,再是挑不出错来的人儿。
何氏摇了摇头,叹息道:“儿子你不理俗务,我本不愿意拿这个事情来同你说道,只是你如今问起,我便和你说一说。你汐芷表姐是你外家人不错,但是其实也是隔了房的,算不得什么,只是如今你所有发明的那些东西,小铜炉也好,酒精块也罢,还有那会走路的时钟,都是汐芷他爹在帮我们打理,有了他的帮忙,才将生意做的那么大,每年得那么多的利,否则光靠你爹那点俸禄,也就保我们娘几个吃喝不愁,别的是攒不下来的。”
“你两个哥哥好歹都在衙门里混了个一官半职,我的儿,就你自小最令我心忧,当年汐芷他们家将她送进京城打的就是与你做妾,攀附上我们家的意思,只如今生意做的大了,利也多了,难免他们家心中没有别的想法,让汐芷做平妻,是我提出来的,虽然说在沈家面前她只能叫沈初夏姐姐,但是我也给足了汐芷面子,她先入的府,和仆人管事都熟悉,如今我也给出去了一部分管家权给她,如此她在身份上受的委屈,我也给她补回来了。”
何氏慈爱地给周端正了正发冠:“世人皆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么多年娘也劝过你了,你只不将心思放在读书科举上,如今给你聘下两家好亲事,前有荣安侯府保你不受人欺,后有汐芷家供你钱财利益,往后哪怕是等我和你爹去了,你只要守好这个家,必是不用再发愁的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计之深远。
周端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意思,他眼中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周端母子算计的是方方面面,处处妥帖,只是奈何沈江霖并不准备按照他们的剧本走。
回到府里之后,沈江霖到了徐姨娘的院子里,徐姨娘原本还想着儿子一走两年多,果然是想她了,先到她院里来看她,结果沈江霖又让下人将两位姐姐请过来。
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等到沈初夏和沈明冬姐妹两个到了,沈江霖让周围的下人出去,关上了房门,这才道:“有个事情,我必须现在就和二姐说清楚。”
徐姨娘和沈明冬心中一凛,还以为是姐弟两个吵了架,气氛如此紧张?
“可小弟不是昨天才回的家吗?什么时候和二姐吵过了?二姐这样性子的人,还能吵架?”沈明冬十分不解地看向沈江霖。
沈江霖没有停顿,接着道:“都是至亲的骨肉,我也不饶圈子了,我刚刚见过了周端,他承认周家准备一娶两房,除了要娶二姐,还要娶一个他们家的远房表妹,视为平妻。”
沈江霖是平铺直叙的语调,沈初夏手里原本揪着一张丝帕,闻言手一松,丝帕就晃晃悠悠地掉到了地上去。
沈明冬犹自以为自己听错了,拔高了声音惊呼道:“什么?!”
徐姨娘也是被惊住了,只是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行!”
她这一辈子,吃够了做妾的苦,她已经认了命,年轻的时候是她自己爱慕虚荣,不想做那苦力活,借着年轻貌美,果然被侯爷看中,买进了后院。
只是因为是妾,她这一辈子都直不起腰来,叫儿子不能叫儿子,要叫少爷,唤女儿不能唤女儿,要唤姑娘,儿子女儿要对着别的女人喊“娘”,这是徐姨娘一辈子心里的难受处。
可是她女儿是谁?
哪怕是庶出的,那也是荣安侯府的女儿,堂堂二小姐,如何能只做一个平妻?
徐姨娘没想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十分的现实,便是以后沈初夏的丈夫有了新欢,那沈初夏的尊荣也是头一份的,她才是正头娘子,田地、铺子、孩子,都是她的!
平妻是什么?那是可以分掉沈初夏一切的人,这如何可以接受?
沈明冬是个暴脾气,惊呼过后拍案而起:“这婚事我们绝不同意,姐姐,我们退亲!”
徐姨娘面上也全是愤怒之色,只是到底她在沈家后院那么多年,别的事情或许她说不上话,但是妻妾之道、后宅生活,她是一清二楚的。
上一篇:长得丑就不配攻略病娇了吗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