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刀
魏长生舔舔嘴。若是可以,他?都想把所有盘子都舔一遍,一滴汤水都不想留下。
“夫子,长生,你们吃这么多?,没事罢?”沈秀去?瞧魏朝清的肚子。宽大的柔绿色衣袍遮掩住了他?的肚子,但即使她看不见他?的肚子,也知道他?吃了那?么多?肚子该有多?撑。
“还好。”
他?和魏长生好像没有难受的模样,她放下心来。
饭毕辞去?,魏朝清牵着魏长生回房。一离开房间,魏朝清与魏长生立刻松开对?方的手,手掌不约而同撑到墙上。
魏长生挺着圆滚滚的肚皮,扶着墙,转头一瞧,发现舅舅也撑得扶住了墙。他?咧出洁白的小米牙,“舅、舅舅你也撑得走不动?了呀?”
清咳一声,魏朝清慢慢往前移动?。在?听?到沈秀与杨氏的谈话?声从后面传来时,他?迅疾把手从墙上收回来,背着手,若无其事往前走。
灯火阑珊,罗帐低垂,沈秀望望窗外,院中?雪花穿庭作飞花,今晚又是一个切切冰寒夜。她搓发凉的指骨,钻进熏暖的被窝里。
雪下得更大了。不满七岁的毛蛋小脸冻得青紫,破破烂烂的衣裳也冻得凝结成了块。他?望着越来越大的雪,哆哆嗦嗦地许愿,祈祷雪能停下来,天气?能暖和起来。
今日有大善人施粥衣汤药。只是他?去?得晚了,没领到衣裳。若他?领到了衣裳,今晚就不会和阿奶一起挨冻了。
想到此,他?抱紧嘴唇冻得干白的阿奶。
若是大善人再施一日衣裳便好了。可惜大善人只施一日。
施一日粥药衣物,便要耗费巨大的钱财,毕竟大善人又不是要倾家荡产去?施舍别人,能施一日便是顶顶大善之人。有些?善人也只施粥汤药,衣物这费钱的东西,一般都不会施与,今日这位大善人已经足够心善了。
都怪自己?去?得太晚。他?吸吸鼻子,眼眶热起来。阿奶年纪大了,没有御寒衣物,冬日很是难捱。
前几日,有与阿奶年岁相近的老乞丐没捱过?去?,冻死了。他?很怕阿奶也和老乞丐一样,闭上眼睛后,就再也没醒过?来。
都怪自己?去?得太晚了。他?呜咽,泪水从他?颊边淌落。
察觉到毛蛋在?抽噎。毛蛋阿奶摸摸他?,“毛蛋,怎的了?”
毛蛋抱紧她苍老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子,哽咽,“阿奶,你一定要,一定要好好的。”
毛蛋阿奶布满皱纹的脸枯树皮一样抖动?,她眼珠浑浊,嗓子沙哑,“阿奶会好好的,毛蛋也会好好的,咱都会好好的。”
“嗯!”
次日被冻醒,毛蛋第一时间去?探阿奶的鼻息。阿奶呼吸正常,他?松气?。正欲出去?讨饭,外头传来铁牛激动?到颤抖的声音。
“毛蛋!毛蛋!今日又有一位大善人施粥衣汤药!咱们快些?去?!”
“什么!”毛蛋冻得发白的脸顿时涨红,如同有火焰在?皮肤上燃烧起来。
与阿奶一同领到热腾腾的热粥衣汤药,抱着厚厚的棉衣,毛蛋跪在?普济堂前。
他?虔诚地为今日施粥衣汤药的大善人祈福,这位大善人,以后一定能长命百岁,福泽绵延。长命百岁,福泽绵延,这是阿奶经常在?他?耳边说的话?。
磕了几个响头,他?欢欢喜喜地对?阿奶道:“阿奶,快穿上棉衣!这棉衣可厚了,可暖和了!”
毛蛋阿奶穿上棉衣,浑浊的眸子里落下一滴热泪来。
彼时,沈秀见谢扶光进了她的屋,她问:“伤如何了?”
“好了许多?。”他?道,“我今日也做了善事。”
沈秀抬首,“什么?”
他?说,他?今日也派了人去?施粥衣汤药。他?说完,似在?等?她夸他?。
她说:“你做得很好。”
他?笑了一下。熏炉里的袅袅香雾,从他?肩头的红色曼陀罗花上拂过?,从他?白皙如凝脂的面颊上拂过?,轻柔地拂动?他?卷卷的额发,就像是少女抚过?鲜花的手,在?他?身上徘徊盘旋,缱绻留恋。
他?的皮囊,好看到连香雾也留恋他?,不愿意离去?。
他?大抵没听?够她对?他?的夸奖,定定看她,流光溢彩的眸子,漂亮到仿佛把整个星空拖入了其中?。
她正要再夸他?几句,门忽然?“砰”的一下,被人推开!
司马烨风风火火闯进来。他?对?谢扶光视若无睹,只对?沈秀道:“沈秀,我今日也让人去?施粥衣汤药了。”
语速极快地说完,触及沈秀目中?的讶异,他?略别扭地错了错视线。
沈秀:“进别人屋前先?敲门,别直接闯进来。”
司马烨闷闷地嗯了一声。她道:“没有其他?事,请先?离开。”
闻此言,司马烨一愣,继而重?复道:“沈秀,我今日也让人去?施粥衣汤药了。”
“我知道了。”言罢,她指指门外,示意他?离开。
出了沈秀的屋子,司马烨滞滞前行,一脚不小心踩空,侍从即刻扶住他?,“殿下!”
司马烨仿佛终于回魂。思及方才沈秀对?他?做善事的反应,他?面容微微扭曲,暴躁地想杀人,“滚开!”
侍从松开他?。他?继续往前走,面前又闪现出沈秀无视里带着些?许厌恶的神色。
他?捂住心口。心脏上的疼痛让他?眉目更加扭曲起来。
司马烨离开后,谢扶光倏然?低头凑近沈秀。沈秀后退,“做甚?”
他?道:“你讨厌司马烨。你讨厌他?,我帮你解决他?。”
语毕,他?转身。她惊然?警觉,一把拉住他?,“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他?的语气?很轻,仿若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你讨厌他?,我便杀掉他?。”
“你杀他?做什么!”沈秀应激,“你又忘了我说的话?了,你杀人,也不怕报应到我身上?”
他?偏头,“报应?若世上真的有报应,便不会有许多?恶人长命百岁,一生都富贵荣华。”
谢扶光不信报应,也不惧报应。之前沈秀说,他?杀人,作恶事,可能会报应到她身上。他?开始有所顾忌。
然?而他?到底不信报应。
他?想杀掉所有与沈秀亲近的人。那?些?人让他?不高兴。之所以不杀掉所有让他?不高兴的人,之所以按照她所说的是非善恶标准行事,是因为,他?不愿让她不高兴。
从前他?行事,以他?高兴或不高兴为准。如今他?行事,以她高兴与不高兴为准。
她高兴与否,才是他?的“是非善恶”标准。
她讨厌司马烨,司马烨让她不高兴。他?便去?杀掉司马烨,解决掉让她不高兴的源头。
他?轻轻捧起她的脸,“你讨厌的,我都会替你解决掉。”
第100章
沈秀推开谢扶光, “讨厌一个人,也不能去杀他。讨厌什么,就?要毁灭掉什么, 这种想法是不对的。”
他歪头,并不做声。
沈秀垂睫。在谢扶光的认知里,讨厌什么, 就?可以毁掉什么。以谢扶光恐怖的嫉妒心和占有欲,他讨厌她身边所?有人, 他会毁灭所有她身边所有人。
之前就?因为?有这样的顾虑,她才教他是非善恶的判断准则, 让他多做好事, 不要作恶,以正常人的三观行为?处事。
他这种人,骨子里已经坏透了的疯批病娇, 不会那么容易就?改变,不会那么容易变成好人。
她也没想过靠自己的三言两语, 靠他对她的喜欢, 就?能让他变成好人。当然, 她也不信他会变成好人。
她没期望他能变好,她能做的, 就?是借着?谢扶光对她的喜欢, 对他进行行为?约束。
直到现在他还没杀她身边的人,说明她对他的约束有效。只是不知能有效到什么时候。
现在的谢扶光,仍然是一个坏人。或许他不会改变, 会一直是一个坏人。但他是坏人的同时, 可以为?了她不杀人,为?了她做好事做善事。
各种纷杂的思绪在沈秀脑子里略过。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再次强调,再次约束他,“谢扶光,我希望你?记住我从前对你?说过的话,牢记是非善恶判断准则,以此准则行为?处事,多做好事,勿做恶事。”
他将掌心覆盖在她的手背上,“你?高兴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他的语气极认真,好像他喜欢她,就?会把她当做一切。认为?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她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
“你?发誓。”她将将说完,又?摇了下头,“算了。”
他不信报应,发誓对他来说也没用。
松开他的胳膊,她没再多说什么,背着?剑去练功。走廊边上站岗的守卫见到她后,向她行礼。
她驻足。想着?这位守卫反正早就?已经见过她的脸,早就?被她的光环影响过了,于是走过去,道:“过两招。”
守卫拱手,“是。”
沈秀当然没这么自大,以为?自己才?学了那么点时间的功夫,便?能打得过武功高强的守卫,尽管自己学的是绝世武功,师父是绝世高手。她就?是想试试以自己现在的功力,能在守卫手里过几招。
在守卫手里过了好几招后,她并不为?之高兴。她严肃道:“你?别让着?我。”
守卫红着?耳根,道:“遵命。”
守卫没有再放水让她。一招就?直接制住了她。她摸鼻子,只觉道阻且长?。以她现在的水准,就?只能打得过普通男人而已。
不过能打得过普通男人也不很不错了。她对守卫道了声谢,快步前去练功。
守卫目送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长?廊尽头。他握拳,快步至走廊尽头,视线黏在她快步前行的身影上。
沈秀练了一个多时辰,沈杨氏将刚做好的豆花儿端到内院里来,“热乎的,放了油辣子。”
放了油辣子的豆花儿香辣软乎,沈秀吃了个尽兴,一抹嘴,就?听杨氏道:“你?回来这些天了,也没出去过,不若今日出去转转,给?你?自己添置几身冬衣?”
目前的话,不到万不得已,沈秀暂时不会出去。也正是因此,叶应天之前说要为?她举办的认亲宴,她也都拒绝了。
“我不大想出去。衣裳够穿,不用再添什么冬衣。”
杨氏作罢。
“秀秀,你?瞧,这是咱们?燕州新出的吃食,酥芋奶皮,全天下只有燕州有,你?肯定?没吃过。”卫风眨眨双眸,将油纸包打开,“尝尝?”
他晓得沈秀爱吃,故而一发现有不错的新吃食,便?买来给?她尝。
酥芋奶皮?沈秀扫视油纸包里紫白紫白的糕点,正要拒绝他,一道熟悉的声音猝地横插过来,“沈秀,他是谁?”
不知何时出现的司马烨走近,他高高抬着?下颌,仿佛从地狱之河淌水回来,浑身上下不带一丝善意。
卫风:“你?是?”
司马烨英挺的长?眉微微上挑,浑身透着?身份高贵的矜贵与傲慢。他身边的侍从立刻道:“大胆,见到世子殿下还不行礼!”
闻此言,卫风行礼,“参见世子殿下。”
司马烨依旧抬着?下颌,并理会他,只问沈秀,“他是谁。”
“卫风,我朋友。”
他就?是卫风?司马烨瞥了下卫风。他知道卫风。他之前安排在沈家的暗卫早就?把卫风喜欢沈秀,还当众大言不惭求娶沈秀的事禀报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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