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折栀
第117章
年前
隔壁孙婆子一家各怀心思回到了家里,这次都不在院子里商议了,回到家里径直走进了里屋,大门一关,一点声音都不出来。
估计是赵为军实在不想当老黄牛,又怕再沾上宋软这个老在一边扇阴风点鬼火的添柴泼油小能手,硬是把一大家子都一个不漏地都拉进了堂屋,警惕地从新换的玻璃窗户和趴在墙头的宋软对视了一眼,哗啦一下,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哼,德行。”
宋软悻悻地收回视线,不死心又看了一眼,嗯,窗帘缝遗漏的那一点空空都被一只手从里面按实了。
她十分遗憾、嘟嘟囔囔地从墙边的垫脚石上跳下来,不满地嘀咕:“我又不是金花,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至于这么防着吗?”
得亏赵为军没听见,不然非得hetui她一口——为什么防着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你不是金花,你比金花可怕多了!至少金花不会说人话!
不过赵为军的垂死挣扎看上去没有拧过一家人的众志成城,没过几天,宋软就听见了从隔壁院子里传来的叮叮当当敲木头的声音。
她趴墙头一看,原来是赵为民正兴致勃勃地对着一辆老旧的板车敲敲打打地修缮,孙婆子在一边背着手看着宛若监工,赵为军垮着一张死人脸,像是老牛看主人修爬犁、老马看主人装马车,那叫一个怨气横生。
发现宋软那个讨死嫌的狗头又伸过来了,脸上的怨气更重了。
他恶狠狠地白了宋软一眼,第一眼见到宋软时的惊艳现在已经化为了纯然的厌恶和嫌弃。
这种多嘴多舌讨人嫌的死丫头,哪有一点好女子样,以后肯定不会有男人喜欢!
就算有男人瞎了眼了把人娶回去,肯定也是一天三顿打。
赵为军的腮帮子鼓起了一团,一副忍着火咬牙切齿的模样。
好巧不好,宋软把他的白眼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宋软:微笑。
她不动声色地和孙婆子搭话:“孙婆婆,您家这是在修可以被自行车拉的板车吗?”
赵为军不知道为什么,双腿突然有点软。
孙婆子还存了一点炫耀之心,当即大着嗓门回应道:“是的呀小宋,虽然你平时人不怎么样,这个脑子还确实是灵活,全公社第一辆靠自行车拉的板车,嘿嘿嘿。”
孙婆子顶着一张褶子层层叠叠挤着的脸,笑得好像一只偷到了鸡的黄鼠狼:“倒时候我要好好给他们开个眼。”
宋平时人不怎么样软:污蔑!这是纯纯的污蔑!
她当即拍着大腿为自己叫屈:“我怎么就平时人不怎么样了?孙婆婆,我一个睦邻友好、尊老爱幼、心地善良的小女孩,怎么就人不怎么样了?”
睦邻友好,被煽风点火已成为老黄牛分牛的赵为军:冷笑一声。
尊老爱幼,被讹了三个鸡蛋一直惦记着的孙婆子:冷笑一声。
心地善良,被一拳轰死的野猪从地狱发来致电。
隔壁院子陷入了一片沉寂,一直装聋作哑默默敲板车的赵为民险些一锤子砸到自己的手上去。
一片尴尬的沉默中,宋软却是面不改色红都不红地继续搭话:“你们这是在修板车啊?”
偷偷放下锤子甩手平复心情的赵为民实在忍不住尴尬,应了一声:“这板车有些年头了,得修修才能用。”
宋软对他们这种勤俭节约的态度予以大力的赞扬。
孙婆子被顺毛顺得很畅快,赵为军却是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还没来得及叫这个黑心蜂窝煤闭嘴,果然,就听见宋软话锋一转,一脸诚恳地说:“孙婆婆,我有一个小小的提议。”
赵为军眼皮子一跳,墙头上烦人的叭叭声已经又传来了。
“经过前几天那一场惨痛的教训,我个人认为,安全还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像孙婆婆您这样康健的老太太,儿子又有出息,好日子肉眼可见的还在后头呢,那就更得注意好好保养自己。”
孙婆子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就拿这样板车来说,这样看起来好像是可以了,但是还有一点你们遗漏了——这两边连个扶手栏杆都没有,万一路上有个颠簸什么的,多不安全啊!我个人认为还是得多加一点。”
赵为军就跟拿吞了苍蝇一样,看宋软的眼神就跟看一米六的会飞大蟑螂、九十斤的黑毛大老鼠一样:
她就嘴巴一张说得轻松,知不知道这个板车到底有多重!本来一家子就有七个人,还多加点栅栏,他妈的,老王头家的牛车还有限载人数呢!
但是孙婆子觉得很有道理——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呢!再摔个两次,她这把老骨头怎么办啊!
她扭头对正担任木匠一职敲敲打打的赵为民下命令:“老三,你给板车再加一圈围栏,加牢实点。”
赵为军:啊啊啊啊啊!!!
他怎么就造了孽了和这样的人当邻居!遇见了这个玩意儿,他以前的孽障一笔勾销!!
给人完成了日常性添堵,宋软心满意足地从垫脚石上跳下来,脚步轻快地向自己堂屋里走去。
现在天气温度降下来了,总趴在墙头还是有点冷的,得暖暖去。
啊,这种吃饭睡觉给人添堵生活真巴适。
宋软一个猛虎扑食窜到了暖呼呼的炕上,把自己瘫成了一张摊开的饼饼,四肢跟划水似地在炕上伸展扒拉,四仰八叉的。
孙婆子一家骑自行车当众解体的事给东风大队带来了很一番欢乐,连大队长家的王杏儿和林信平的二三事的热度都因此被压了一头。
说起来大队长还得感谢老赵一家呢。
当叔叔的对男人耍流氓把自己弄下台,助力他成为东风大队实实在在一把手;当侄子的一人载七人摔得人仰马翻,又帮他闺女下压了流言蜚语。
平时不显山不显水,原来这一家子其实是他的贵人啊!
老赵家的板车还没有修改完亮相,东风大队一年一度的隆重事率先登上了舞台。
大队长请来对面青山大队的老羊头掌眼,板上钉钉地确定了圈里的母猪已经揣上了
崽的时候,两头用来做种的公猪也失去了它们最后的护身符,终于,在三九后几天、腊月尾巴靠近年头的清晨,两头公猪被从猪圈绑了出来。
——为了防止吓到怀孕的小母猪,对它肚子里的猪娃造成不好的影响,在拉走公猪的时候,大队长贴心地叫人用黑蒙住了小母猪的眼睛,把两头公猪率先绑了嘴一、直拖到打谷场,才乐呵呵地一敲锣:
“杀猪分肉,好过年!”
第118章
金花帮杀年猪
杀年猪是这个年代农村里最重大的一件事了,大队长的铜锣一敲,几乎全村老少都围在了打谷场。
冬天本身天亮的就晚,杀年猪又尤为讲究宜早不宜迟,现在的天色就宛若白炽灯上照了一块天鹅绒的黑布,隐隐约约地能从黑布上透露出一点点光晕,但整体还是黑乎乎的。
宋软昨天晚上逛系统商城逛到半夜——这玩意儿就跟后世的淘宝一样,还是升级版偶尔还能刷个试看小视频的plus版,可好逛了——现在困得鬼迷日眼的,倒是身边的金花活蹦乱跳生龙活虎。
她一手按住跃跃欲试的金花,眼皮子都睁不开了,有气无力但坚持地训斥:“一听到铜锣声你就要出来看热闹!一个杀猪有什么好看的,你是自己没咬死过野猪野羊是吧?叫你出去打猎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有这么积极呢,一爪子把老娘拍醒了,你真不是个东西!”
金花脸皮厚,它理直气壮地嗷呜嗷呜。
打猎多累啊,来看热闹多近啊,就几步路,又轻松又好玩儿,它还没见过除凶婆娘之外的两脚兽杀猪呢!
嗷嗷嗷,这些两脚兽好弱鸡啊,一头猪还要四只人按!
让它来,它一个爪子就行!
金花蠢蠢欲动地就要往上扑!
宋软正小鸡啄米地脑袋一点一点地呢,被猛地一崩差点整个人没飞出去。
她眼疾手快,左手揪住牵引绳,右手一把揪住已经蹿了一半的金花的左后臀上的毛,借着这股力气摔进金花毛茸茸的背上,然后将它整个压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去!”
她小声呵斥道。
金花就跟扛着蜗牛壳又重新出发的蜗牛一样,努力地想要爬起来,爪子踩着地面跃跃欲试:
我去给那边那些个两脚兽开开眼!
宋软又一个用力重新把它压到了地上,像压着一条虎皮毯子似的:“你干什么去?!这是我们人类、两脚兽的活动,关你一个四脚走路的虎什么事?你给我老老实实坐这!”
金花的瞳孔倏然瞪大,又猛地缩小,然后再次睁大。
它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宋软,一张毛茸茸的虎脸看上去写满了震惊,然后仿佛被伤了心一样嗷呜一声。
什么话!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你平时对我花花长花花短地哄,原来实际上还是只把我当做一四个爪爪走路的外人,啊,人都不算,外虎!
四个爪爪走路怎么了?四个爪爪走路怎么了?四个爪爪走路就可以被你们两个爪走路的歧视排挤了?
嗷嗷嗷来看人,快看啊,这里有人欺负虎啊!!
金花嗷呜嗷呜地地上又是蹬腿,好好一只老虎,嚎叫的像个哨子精,不仅吸引了周围全村老少看热闹的目光,连被哆哆嗦嗦往杀猪桌上赶的另一头公猪都停了脚。
看到是一只老虎在地上发癫,哆嗦得更厉害了。
众目睽睽,连人带猪的注视,哪怕宋软现在自诩脸皮已经被磨炼出来了,也是忍不住一阵阵发烫。
她若无其事地站直了,努力平静脸上的神色,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声音:“你起不起来?别逼我扇你!”
金花无所畏惧地把虎头往雪地里一样,来,有本事你打死我!
我就要去!
宋软咬牙切齿,真的想原地把金花的头打成皮球然后一脚踹到百货大楼。
金花硬气地四仰八叉躺在雪地里,就跟后世那些在商场里撒泼打滚要妈妈给他买玩具零食的熊孩子一样一样。
这个熊虎子!
宋软是吸气又呼气,气急败坏地拉着它的牵引绳去找大队长。
大队长因为自己小闺女和林信平之前男女那点事闹得,这段时间头疼得都要成习惯性偏头痛了,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杀猪,看到猪那肥肥的模样想着大家伙儿可以过个肥年,心情稍好一点,突然就听见周围似乎安静了下来。
一回头,就看见双眼无神、脸都快耷拉到地上的一个人,以及一只兴致勃勃、耳朵激灵竖起、爪子蠢蠢欲动的老虎。
毫不客气地说,第一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队长的心脏病都快被她们干出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几乎被冻结的大脑像一台生锈的机器,吱嘎吱嘎地缓慢地开始运转。
“哦,是小宋和……金,金花啊。”他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才回复正常的语调,“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宋软满脸堆笑,“就是我们家金花啊,觉得你们四个人按一头猪太费力了,它也想上去帮帮忙,您放心,它只是用爪子按,肯定不会上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