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医醉
此时的时立爱还不知道,当年的武德帝姬下的命令是时氏之人永不录用。所以他恍然了一瞬后,就努力恢复了平常心,拱手道:“不论是否入朝为官,作为燕地之人,我也有为同乡请命的职责。韩相公,金人残暴不讲礼德,汉人的谋略他们领悟不到,反而会被激怒,冲动之下很可能来攻打燕地,您应该早日前往谈判,定下和议之书。”
“那又怎么样呢?”
时立爱愣住,什么怎么样。
“金人被激怒,冲动之下来攻打我们,那又怎么样呢”韩离素浅笑,眼神却冷冰冰的,时立爱在这样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前来燕地谈判的官员居然是此种态度!?居然丝毫不在意金人会不会再次出兵攻打大宋!
难道大宋的官员,一点都不害怕残暴悍勇的女真人吗?
“金西路军十五万人灭于西北,东路军七万人溃败而逃,这样的金军愤怒了冲动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再来送死一批罢了。对于时立爱不敢置信的眼神,韩离素只觉得索然无味极了。
这种人胆小如鼠,目光短视,只能治事,不能治国。
战事紧张时,这种人在哪地当领导,哪地就丝滑投降敌人。断脊之犬的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朝廷大员的车队远去许久,时立爱依旧站在原地发愣,冥冥之中,时立爱有种残酷的预感,时氏,恐将因自己曾经做出的判断而消亡。
他当初的判断是绝对正确的,大宋腐朽不堪,即使得到了燕京也会很快失去。燕地的主人迟早都是女真人。
唯有一点,他错判了。
大宋的武德帝姬。
可这也不怪他啊。
在当时的国际环境和大宋的国情里,任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预料到一个没长大的帝姬,会将局势变成如今这般。
第107章 大宋军事报
在时立爱乃至张觉眼中,韩离素的行为可以称之为狂妄了,张觉甚至思忖这位韩相公根本不了解金人的凶残程度,所以才在大事上过于轻佻。
这些日子,他连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警惕金军忽然进攻边境。然而,直到韩离素回到檀州城来,金军的陈兵边境依旧是陈兵边境,没有演化成大举进攻。
当韩相公吩咐他放出自己已经回归的消息后,金人那边居然耐心的再次派人来催促会谈之事。
张觉才恍然,必须达成和谈的不是大宋,而是金国。
这回,韩相公终于不再嫌弃天气不够晴朗,敲定了会面时间。
完颜兀术从一开始的暴跳如雷,已经转变成了阴霾深沉的状态,甚至在当见到这个戏耍了自己几次的宋国官员,也能心平气和地露出笑脸,“韩大人,耽搁了这么久,想必贵国的陛下都快等不及了,咱们赶快商讨出个章程来吧。”
“我大金一向以和为贵,讲究信誉德行,当初是宋国先撕毁盟约接纳辽将张觉,才引发两国战争。战争打到今日,我们两国都没有得到利益,百姓流离失所。我国陛下心系天下百姓,特派本太子来协商停战之事,不知贵国的意向如何。”
完颜兀术完全在睁眼说瞎话,而且脸不红气不乱,演技出神入化,仿佛他金国当真才是那个迫不得已的,忧国忧民的,占据大义的一方。
听到自己的名讳被钉在‘战争诱发者’的位置上,大宋这边的张觉脸色瞬间漆黑,“四太子不要颠倒黑白!分明是你们在燕地屠戮百姓在先!”
“三家奴姓的东西,不配与本太子说话。”完颜兀术做出蔑视的表情,刺激得张觉差点脑充血,刚想挽袖子骂回去,被旁边文质彬彬的韩相公按住肩膀,韩离素缓缓地说道:“女真人起于微末之时,我大宋便向你们伸出了援手。那时候,你们还是契丹人的奴才,占领的土地只有东北苦寒的一片地方,可大宋不嫌弃你们,反而与你们结为兄弟之盟。双方谈好大宋不会与辽国联手,而站在女真人这边应对辽国。”
“我大宋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收复失地,燕云十六州。”
“而如今又是什么情形?金军不止还霸占着燕云十六州里的奉圣州、云内州,甚至前不久还有东西两支大军在我国境内肆虐。这就是四太子口中的以和为贵、信誉德行?”
概括一下韩离素这段话的意思就很简单:我大宋对你这么好,你还反咬一口,我们才是完美受害者!你女真人颠倒黑白真不要脸!
完颜兀术冷笑,“所谓联盟,可有国书作证?”哼,当初赵佶以‘国主’来羞辱金国皇帝,不屑于与金国签订正式联盟国书,现在来翻旧账,他可不认。
“本太子只记得在攻打燕云时,我国与贵国皇帝商议出的结果是,燕云十六州谁打下来就是谁的!”
“后来我大金将其中两府十二州交给你们管理,你们非凡不感恩戴德,反而收留叛将张觉,拒不交出他。我大金被迫出兵攻宋,这个责任在你们宋人身上。”
事实上,双方都知道,燕云是赵佶用钱赎买回来的。但双方都不提这茬。张觉的视线不自觉地转到身旁的韩相公身上,祈祷韩相公再给他驳回去,千万别哑火了啊。
谁知韩相公仿佛被激怒了一般,原本文质彬彬的美青年,怒发冲冠站起来狠拍桌案,“你们的被迫出兵,就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从金国境内一路抢掠至我大宋东京城,将两位官家和宗室们挟持至金国做牵羊礼!”
“既然如此,咱们不必坐在这里谈判!我大宋现在也要被迫出兵,救回被你们掳走的皇室和官员百姓们!”
说完,他不等完颜兀术等人回应,立刻拂袖而走,根本没给金国众人说话的机会,仿佛他来此的目的就是宣告这一句来的。
“韩相公!咱们这就走了?”张觉连忙跟上,他有些犹疑,“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马上写奏疏,将韩世忠和岳飞调过来。”韩离素说。
张觉顿时老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不要多想,现在才将他们调来是本官一早计划好的。”韩离素看了他的脸色一眼,思忖张觉在燕地的用途还很大,于是耐心解释道,“金人常胜,即便此次战争失利,战场却仍旧位于我大宋境内。谈判之时必定以强者姿态为主,我初时消耗了他们的势气,但也激起了他们的怒气。这时候谈判,是不可能顺利达成官家的目标的。”
“金人如今最怕的是什么?”
“是…韩世忠和岳飞?”张觉吸了口气,问道。
韩离素叹息,“非也。金人现在最怕的是继续打败仗。”
这和害怕韩世忠、岳飞有什么区别?张觉疑惑不解,在他看来,韩离素现在调动韩世忠和岳飞过来,就是因为他们俩对金作战常胜,威慑力比他张觉强得多。
韩离素笑而不语。金国的问题已经不是害怕某一两个敌军将领,而是他们害怕任何一场败仗,就算没有韩世忠岳飞在,他们也不可能对张觉镇守的檀州边境出手。
因为一旦出兵,带来的后果,就是在点燃大宋新一轮的怒火。到时候,别说韩世忠和岳飞,没有了西北牵制的众多西北军都能调动起来。金国在檀州必败无疑。
到时候,无敌的女真常胜军,恐怕就要变成怨军2.0版本了。
现在将韩世忠和岳飞调来,正好将金人早就被压下的心理底线,继续向下压迫。
别看完颜兀术现在开口调子起得这么高,实际上的底线还不知在哪呢。就让他慢慢地探索出对方的底线位置在什么地方吧。韩离素笑而不语。
这头韩世忠和岳飞刚被嘉奖完,将各自的家人都迁到了东京城的将军府里。韩世忠孤家寡人一个,只有亲亲娘子梁红玉在,岳飞确是母亲兄弟尚在,弟弟岳翻在燕云也得到了不少战功。但是岳飞回到东京城后,还是令他离军进入中央科学院读书去了。
官家重视科学院,从科学院的布置也能看出来,日后大宋各方面的人才肯定也得从这里选拔出来。岳飞觉得,他一个能打仗就去打仗,弟弟在打仗上的才能不如自己,去学习如何为官家治理天下更好。便是学成后,只当一方小吏,也算是为国尽忠,不负家训不负官家。
安排好家中的事务,两人立刻马不停蹄赶回燕云去,只不过两人心中明白,他们此去是打不上仗的。
官家私底下召见他们,已经说的明白,接下来的几年时间,大宋要开始休养生息,岳家军、韩家军、吴家军、种家军、杨家军等建制部队,都要重新训练和配备新的装备。
至于重新训练和配装做什么?当然是为了打回去!一雪前耻!
赵官家暑假回来这些日子一点没闲着,拉着诸位爱将和中枢大员们,编写了一部《大宋国难》,原原本本地将几年来大宋在军事上、政策上做出的所有错误决定一一记录成册,并且附录诸位文臣武将的评论意见。
每项政策目的是什么,执行者是谁,如何执行,最终导致的结果是什么。其中哪里出了差错,该如何改正。全部详细地书于纸上。
同时,‘大宋军事报’、‘大宋农报’、‘大宋商报’等报社纷纷在东京科学院成立,之前被筛选进入科学院的学子们此时就派上了用途。
各科的报纸都由科学院的院士和学生们负责编排和出版,首先对外打出名气的就是‘大宋军事报’,因为赵官家亲自牵头编纂的人生第一部著作《大宋国难》就藉于军事报开始连载!
第一期报纸,首页印上大大的大宋国难的书名,然后署名:赵芫!
一开始,这份八月军事报月刊报印刷出来后,先在东京城中发售,负责卖报的科学院学生背着报纸给各家有识之士送卖,结果购买的人寥寥无几。豪绅和官员们的门房一见是穷学生来卖什么报纸,听着就是垃圾书,根本不予理睬的。
后来研究经济的学生出了个点子,先在城中各个繁华的地点,派说书先生进行宣传,重点要夸大‘国难’和‘官家人生第一本著作’两个卖点。
一开始出去兜售报纸的学生不明所以:“我觉得官家这本书的名字起的不好,国难二字不吉利,说出去,恐怕没人敢买报纸。”
经济学的学生瑶瑶手指,歪嘴邪笑,“不不不,国难二字要大大的喊出来!”
后来果然应了经济学学生的话,初时说书先生们大声朗诵宣和年政治腐败政策错误时,底下人还茫然无措,不知该不该听,等说书先生活灵活现将政策错误导致宋军十万被辽军几千打得屁滚尿流时,底下听的人已经不知不觉怒发冲冠起来。
处在这个时局当中,没有具体的史料记录呈现,普通人很难分辨时局当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事的,他们只看得到结果,而不知源头和过程。
现在朝廷居然创立月刊报纸,详尽地报道国家如今正在发生的大事,还有顶级文臣武将对各大事件进行剖析解读,这种新奇的开放的方式所引领起来的追捧风潮是难以想象的。
东京城的百姓和文人士子们的声浪如同沸腾一般,街头巷尾都在互相打听军事报是到底什么东西,又该去哪里购买。
原本堆积的报纸顿时被抢购一空,有财力的人家,还预定了未来半年的所有报纸,每个月出版后会有学生专门送到各家门前。
当大家购买了大宋军事报后,就发现,报纸的末尾写着‘大宋农事报’、“大宋商报”等联名,说明还有其他报纸!顿时有好奇之人,又复购了农事报、商报。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上面竟然图文并茂刊登了科学研的研究进度,以及大宋各地的粮食物价,以及各地出现的灾害、如何防御治理灾害的政策发布。商业上,各地的官方赋税政策,以及执行情况,出现的贪官污吏治理情况等等。
“这,这岂不是人在家中坐,尽知天下事?”几份报纸都购买了的学子看完只觉得耳目一新,仿佛自己的精神触角通过报纸上的文字触及了大宋全国各地一般,忍不住惊叹不已。
而购买了报纸的商人们,则一会儿惊喜,一会儿哀叹,朝廷搞出的这个报纸记载了各地的物价,给他们这些商人经商提供了极大的帮助,比如了解了隔壁州城的某样商品的物价,他可以指定商战计划。这是好处。但反过来说,朝廷将物价无差别发表给全民观看,也就导致他们这些商人不能随意调控商品价格了,糊弄不了老百姓了啊,又是个大大的坏处。
几大报纸当中只有农事报销量差,因为种地的农民很少拿的出钱每月购买报纸,而且没读过书的农民也看不懂这东西。不过赵芫对此早有计策,各地的贫困学子,可以用为本村人宣将农事报,来换取免费的军事报。同时各州县的天气官、农事官必须负责宣将农事报,每次宣讲都要将听讲人的户籍身份、时间、地点一一记录清楚,并每月有朝廷派出的皇城司使者抽查。
农事报的推行难度在预料之中,而军事报和商报则在意料中的火爆,一时间竟是东京纸贵起来,直接带动了印刷产业的大爆发。
一时间有不少商人想趁着这股东风也办几个报纸出来,尤其是军事方面,请了不少代笔照着大宋军事报模仿,胡乱编写时局战事,其中不乏夸大现实、扭曲政策和官员将领人格的故事。尤其编造了不少将领一路打仗一路收美少女生孩子的故事,还有什么金国将领拜倒在我大宋官家美貌下的故事,极尽编造扭曲以吸引人来购买。
也有很多居心不良者,暗中假托在民间小报发表胡编乱造的故事,实际传达反女皇帝、反对金战事、反新政的等等不敢明着说出口的主张。
赵芫一直关注着报纸的发展,这些民间报纸出版后,都有人负责购买送到她的案前来。每个新型产业的诞生,初始时必然乱象四起,这是正常的现象,赵芫很快根据这些问题,结合了后世的经验,制定下报刊新闻行业的规定。
其实大宋律法里本身就具备相关的规则,哪些书能出,哪些书不能出,内容十分严格。但报纸这东西,像书又不是书,更类似与书和‘账册’的结合体。所谓‘账册’是对现实记录的一笔账。
为了这事,几位相公假期里被赵官家逮着连开好几天的会议,终于定下报纸新规。新闻报纸必须由官方出版,民众可以对官方各大报纸进行投稿。民间报社只能进行翻版转印、以及对官方新闻发表的具体时事进行研究讨论。
在后世看来,这肯定是很严苛的规定,但在此时,它却新潮得不行。
坐在家里的文人们,笔都挥出了残影,各种投稿,疯狂投稿。把自己对时局、政事的见解一溜烟地写个百八十篇策论,投稿到中央科学院去,一旦登报,那简直不得了!往小了说,能在士人当中扬名,往大了说,一不小心就有伯乐推举自己入朝做官好不好!
而且由于军事报上的头条一直是赵官家的《大宋国难》,后面投稿的人基本都没离开如何强兵救国这个基调。一时间,文人士子转而钻研兵法的不知凡几。
报纸这事是赵官家和几位宰执们在暑假期间搞出来的,都没带其他人玩,导致中枢的官员们对此颇有怨言。
暑假结束后,上朝的第一件事,言官们就跳出来指责官家行事鲁莽,国家大事怎么能传出去,还允许民众议论!
第108章 朝会议录
“百姓多愚昧,官家实不应该将国家大事全都披露出去,若被有心人利用起来,传播扭曲的谣言,煽动造反心理,朝廷该如何应对?若为此事派兵镇压,实属白白耗费国力。”
“是啊官家,现在国家正处于艰难的时候,一切都应当以力求稳妥为上。将军事报这样的东西放到民间,太容易引起动乱了。”
出来谏言的多是御史,等他们发表完反对意见后,大殿内的诸人便趁机暗暗观望上首的官家的神色,就见赵芫极为淡然地撑着脸颊,耐心听完,温和地说:“诸位*所言,朕亦思索过。但仔细想想,百姓之所以被蒙蔽、被煽动,一定是朝廷的官员工作没做到位啊。读书少,不代表蠢,各地的官吏若将政策都讲清楚讲明白给当地的子民们听,子民们遇到困惑时,耐心为其解惑,自然可以杜绝有心之人的煽动挑拨。”
这?这也太过了!赵官家的话音一落,底下人心顿时浮动,有殿中御史站出来,语气硬邦邦地说道:“百姓万万之多,困惑万万之多。朝廷官员怎可日日关切每个人的状况?若如此,恐怕人人都不必处理国事,必须整日为愚昧的百姓开蒙去了!”
赵芫脸上的温和收敛,认真问道:“百姓如果日日吃饱穿暖,有田种,有书读,还会有万万个困惑吗?”
“读书人自然困惑的少,不容易被蒙蔽。臣所言指的是没有书读的大部分农人。”御史觉得官家说的和他所言根本不是同一个群体,为此还沉声谏言道,“官家从出生开始就锦衣玉食,竟不知天下不识字的人才是多数。”
他这么一说,御史们的眼睛全都亮起来。
读书烧钱!种地的人,一家子能供一个人读书便已经万幸,官家难不成以为笔墨纸砚和路边芦苇一样便宜吗。真是何不食肉糜啊!谏言!必须谏言!
然而还不等跃跃欲试的言官们窜出来,上首的官家忽然抚掌笑起来,笑的灿烂极了:“你说对!天下百姓当中,不识字者众,而有识者寡,所以百姓这个群体容易被欺骗,煽动。”
众人一愣,御史的思维还没转过来,就听见一声沉重的拍击响声,赵官家握手成拳砸在龙椅扶手上,“看来问题出在哪,诸位心里早就清楚明白啊,朕还以为相公们这么多年一直看不清!大多百姓不仅不识字,而且没有正确的消息渠道来源。耳朵里只能听见繁杂的不知真假的传言、谣言!自然会被有心之人牵着走、推着走!”
“朝廷录用数量庞大的官吏,却连个信息渠道都做不好!年年政策宣讲都下不到基层乡里。难道都是死人坐在衙门里不成!”
“官家……”出来‘义正言辞’的那名殿中御史此时脸色苍白,似想辩解什么,又被赵芫打断,“明知百姓民智蒙昧,为何不谏言增建学堂、降低笔墨纸砚生产成本,以开民智?明知百姓容易被有心人的谣传蛊惑,为何不谏言朝廷亲自建设完善的新闻对话体系?为何诸位相公坐于庙堂之上,什么都不愿意做!难道是怕从根源解决了问题,以后丢了饭碗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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