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医醉
完颜宗干一边咳嗽一边喝酒吃肉,道:“嗯,此事你看着办吧。”
“还有一件事,等新帝登基后,需立即派宗翰往西南边境辅助三哥攻打西夏。”完颜兀术道,这回宗干却沉吟着未曾应允,兀术见大哥不允,沉声道:“国相一系此回有从龙之功,派宗翰去西南攻打西夏,也算是给他个捞油水的机会。”
“而且我担心他留在上京城,会和国相父子联手挤压新帝的权威。”
这句才是心里话,新帝登基,国相作为宗室长辈又有从龙之功,儿子宗翰兵权在手,父子两人朝堂上联手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宗干于是应允了。
即将登上皇位的人虽是完颜亶,可从这件事足以看出,朝中真正做主的是完颜兀术兄弟几人。尤其是主导了篡权夺位大计的完颜兀术,从此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金国大小政务无不插手,彻彻底底掌控了整个国家的绝对权威。
权势在手,抱负得以施展的兀术只觉身心舒畅,此时他又想起了在高药师的酒楼门前惊鸿一瞥的女人。叫来管事问她人带回来没有。
管事却一改在高药师面前的倨傲,慌忙让人领了四五个身材纤细的女子进屋,谄媚极了:“大王,这是底下人上供给您的美人,您先瞧瞧?”
“我要的人呢?”完颜兀术不耐烦。
管事扑通跪趴在地,解释道:“那行商女子不知去了哪里,奴才叫高药师那厮把人送过来,他反复推辞拖延……奴才已经派人在上京到处打听寻找。”
“所以你就找了这几个来搪塞我!”十来岁到现在,早已尝试过各类美人的完颜兀术自认为已经到了另一个境界,狭长的眼皮猛然掀开,说不清的怒焰在其中升腾,“本王像是色中饿鬼吗!”
“大王饶恕奴才,奴才这就派更多的人去找——”
“砰!”
精美的宋国瓷盏砸在管事额头上,碎片飞溅一地,管事半声没吭,歪倒过去。完颜兀术阖上眼皮,“拖出去。”
底下奴婢将人拖走,留在屋子里的心腹小心翼翼地问:“殿下,要不要继续去探听……”
上面的四太子没说话,心腹悄悄抬头,见四太子收敛了怒意在那喝闷酒,于是有了合计。四太子还惦记着呢,看来还是得将人找到弄进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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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俊的车队离开上京继续往北方而去,吞并辽地的金国国土广袤,不止有靠南的上京路这一片地方有买卖易物的需求,更远更荒凉的土地上还有无数部落翘首以盼着商队的经过。
上京以北正是广袤无垠的大兴安岭,这里水道丰富,土壤肥沃,夏季是天然的顶级草场,滋养着无数游牧在此的草原民族。气候温暖时,他们在此放羊放牛,气候寒冷时就向温暖的地方转移,每缝冬季自然资源枯竭缺衣少食的牧羊人就会拿起刀斧成为最残酷的掠夺者,从生活在温暖地带的人群身上收割粮食布匹乃至奴隶。
越往上,风雪便越发严酷,一般的行商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前往更北的区域,那样太危险了,不仅牲畜容易冻死,还随时可能被突然冒出来的部落游兵抢掠。这个时候遇到草原人,与遇到猛兽也没什么区别了。
马车外随行的吴俞眉头紧蹙,握紧弓箭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心情十分不妙。本以为官家离开上京之后就会向南往大宋走,谁知仍旧与张俊的车队一道向北前行。金国的重镇都在靠近燕云的地界,再往上走,就是无边无际的草原和荒漠,没有法度约束的部落更为凶残野蛮,无法以常理对待。他实在无法理解官家对这种地方的关注究竟从何而起,可身为官家的殿前司指挥使,对官家的一切决定唯有服从和全力以赴,他只能竭尽全力保护官家在此地的安危。
“官家,前面就是突吕不室韦部,等我的人前去和他们沟通,确认安全了,咱们再让车队过去。”张俊策马回来,向马车上的赵芫禀报。
车帘掀开,露出里面唇红齿白男装打扮的赵芫,头上带着鹿皮绒帽子,脖子上围着狐裘,呼出的气体在空气里化为团团白雾,听说前面就是室韦部,她精神一震,跳出马车给自己的胳膊腿做了番伸展运动,对等待在一旁的张俊说:“往日你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不必顾忌朕在这里。朕要去周围转一圈看看。”
一路上赵官家时不时就要带人出去转一圈,他已习惯此情况,于是连忙殷勤道:“臣陪着您一起。”
“商队需要你在此镇场,有吴指挥使陪着朕便足够了。”赵芫已经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对他道。说完整理了下帽子和围脖遮住大半张脸蛋,只露出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挥鞭用力抽打在马屁股上,带着殿前司护卫如离弦的箭矢飞驰远去,很快就变成了雪原上的移动的黑影。
张俊足足在原地站了半刻钟,直到看不见赵官家的影子了才转身,“田师中,叫人到前头和突吕不室韦部的人打声招呼,告诉他们大生意来了。让他们把金银备好,想要中原货只能拿金银来交易,旁的一律不收!”
“是,属下去安排。”
茫茫的雪原中早已没有牛羊的影子,赵芫一行人向西走了十多里才见到一些零散的帐篷,帐篷里的人十分机警,赵芫等人还没到近前,他们便发现有人骑马接近。掀开帐篷一看并不是自己部落的勇士,登时大呼小叫起来。十数人拿着武器从帐篷里冲出来,对行至近前的赵芫怒目而视。
赵芫勒马,四下观望了一番这个地方,见到帐篷后头挤在一起的羊群,知道他们是附近部落的牧民,于是和善地对他们说:“老乡,我们是南边来的行商,找你们做买卖来的。你们是哪个部落的人?”
班直中一人上前来,用女真话将赵官家的问题翻译给他们听。
这个区域本就和原本的女真各部接壤,牧民们游牧时互相皆有交流,听闻他们是来自南方的商人,十几名牧民面面相觑,犹疑着放下武器,其中一名皮肤黝黑的青年走上前来,对赵芫说话:“我们是敌烈八部的人,你真的是商人吗?”他的眼睛从赵芫的面容和服饰上扫过,又警惕地看向她身后的殿前司诸班直,这群人看着不够强壮,可气息肃杀,目光摄人,不像商人倒像部落勇士。
班直将话翻译过来,赵芫将脸上的围脖拉下,洁白红润的肌肤暴露在凛冽的雪原寒风里,如同骤然出现的晶莹宝石在众牧民眼里熠熠生辉,她微笑着从腰间取下鱼袋,黝黑青年直勾勾的目光中上下颠了颠,直接扔了过去。
那青年下意识一伸手接下鱼袋,鱼袋以丝绸为底绣着百蝶牡丹纹样,匝口处串以玛瑙珠子,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出来这东西极为昂贵。青年从赵芫几人身上收回目光,忍不住低头凑近观看手里的鱼袋,鱼袋里的香球不停散发出阵阵清香,越靠近便越浓郁,将原本离得几步远的其他牧民也吸引了过来,众人对着青年手里的东西吱吱哇哇一阵讨论。
赵芫让翻译告诉他们,商队在后头,他们这群人是来寻找能够交易的部落的,如果交易量够大,就让商队到这边走一趟。反之量小则算了。
黝黑青年看面前这群细皮嫩肉的南方商人满脸的倨傲,又提出交易量必须够大的条件,心里的怀疑顿时消失,转而变得焦急,如果他们能抢先一步和商队交换商品,就能把这些东西的价格提高数倍数十倍卖给更远的部落,自己一下子便能成为部落里的红人,可不能放这队商队离开。
“我们敌烈八部很大,人很多!你们的商队可以来我们部落交换很多东西!”黝黑青年捧着鱼袋走上前,尊敬地还给马背上的少年,竭尽所能地游说赵芫,“冬天的草原最喜欢吞噬外乡人,如果你来我们部落,我可以为成为你的向导,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块石头都是我的好朋友。”
听他如此说,赵芫顺势装作认真思量的模样,还和身边人商量了几句,才将信将疑一般同意先去他们部落看一看。
牧民们顿时兴高采烈,以黝黑青年为首的几个牧民骑上马匹,挥手示意赵芫跟上。
赵芫打马上前,吴俞等人紧随而来。
但此时,那黝黑青年连连摆手脸色很古怪:“我带你和你的翻译过去,但后面那群人不能一起来。”
“少东家不可。”吴俞当即劝赵芫小心对方使诈。
赵芫虽然不怕狼潭虎穴,却也不能对方说怎样就怎样,“我一个人和你们走,万一被你们挟持为人质,岂不是害了自己。罢了,反正商队已经找到突吕不室韦部落做买卖,或许不必再和其他部落进行交易。”说着就满脸遗憾地招呼众人离开。
“等等,你可以带三个,不,五个护卫一起。”眼见她们要走,黝黑青年连忙改口,目光祈求地望着赵芫,“我不能带你们所有人回部落,因为在草原上和你们人数一样的青壮勇士已经足以对任何部落发起一场突袭劫掠。”
“原来如此,”闻言赵芫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那好吧,我带五个护卫和你回敌烈八部。”
“您真善解人意。”黝黑青年高兴地说。他纵马来到赵芫身侧,努力和这位有钱公子哥聊天,“以前到了冬天,就没有商队再进入草原,他们都怕草原怒火。你和你的商队不一样,你们很勇敢。不过你们最好找一个靠谱的向导,确保不会迷失方向。”
“我们从上京请到了最优秀的牧民向导,很顺利的走到这里来。”赵芫不动声色地搭话。
“啧!”提到金国上京,青年的表情不屑中又夹杂了些许不明显的厌恶,“他们把肥沃的草地变成了农田,早就不放牧了。”
“胡说,不放牧哪里来的牛羊肉?”赵芫诧异。
青年扭过脑袋,沉声说:“都是我们这些部落卖给他们的。”
“以前上卖给大辽,现在卖给大金。一直没变过。”
青年口中说着‘卖’,可神情却和能与商队做买卖时完全不同。那神情中带着痛恨厌恶。想来金国与各部的‘交易’并不平等,赵芫心想。
眼看着一行人背影越来越远,留在原地的殿前司诸班直面面相觑,“官家只带五人去了敌烈八部,此事我等快快回队通知张俊早做准备。”
十几个牧民此时仍旧有数人留在原地看管着羊群,他们默不作声盯着这群外来人,直到他们离去才放松警惕。
转回程的班直们对此心中有了数,看来这十几个牧民呆在这里不仅仅是看守羊群,恐怕还身兼敌烈部落的哨卫职责。这里又是与突吕不室韦部落的交界处,说明两个部落并不和睦。
第122章 敌烈八部
黝黑青年名叫答鲁,一路上十分健谈,问赵芫她们是南边哪里的商人,赵芫忽悠他自己来自旧辽燕京。金军撤离燕云时将当地青壮人口和财富全部掳掠一空,说自己来自燕京真是再合适不过。
果然,听说他们是燕京人,青年一点没生出怀疑,反而在心里感慨南人和草原人的区别真是天差地别,他们就像小羊羔一样精致,连男人们都长着一副漂亮的脸孔。而自己在草原上风餐露宿,再好的皮子也会干裂黢黑。
“等我带你去见到那颜你就知道,应该先来我们部落买卖货物。那颜们很喜欢你们南人贩卖来的货物,衣裳和香料、粮食都要用南方来的,只要像你们一样的商队带着货物过来,那颜们每次都会买空。“他说着,高兴地比划起来,“那颜们高兴了,我们也能得到赏赐。”
那颜,即贵族的意思。草原部落实行奴隶制度,分为那颜、哈剌出和孛翰勒(奴隶),赵芫猜测像答鲁这样的牧民,大约是哈剌出,也就是部落里的下民。
赵芫笑着问他能赚多少赏赐。
答鲁和他的同伴面面相觑,然后对赵芫比了个一字,“我的家里现在有一头羊和一匹马,但我把你们商队带到那颜面前,那颜高兴的话,就会赏赐我新的羊羔,明年我家里就有两头羊了。”
“刚刚的羊群里只有一头是你的吗?“赵芫诧异。
“当然,大部分都是那颜的。我们为那颜牧羊。”几个牧民骄傲地说。
“少东家,他们虽然有羊,但每年产出的小羊一般用于从部落酋长手里换取食物和日用品。一家能有一头母羊已经算小有资产了。”负责翻译的班直解释道。
吴俞冷声:“买不如抢,旧辽时,这些部落的那颜每年都会带领那可儿南下劫掠。像答鲁这样的牧民,拿起武器就是那可儿。”
那可儿,部落的卫队、勇士。
“现在金国在我们边境陈兵,连抢掠都轮不上他们。所以商队就成了那颜们的最爱。”
答鲁不知他们交流的内容,还在那感慨万千地说道:“要是能到温暖的南方放牧就好了。那里的土地更加肥沃,不仅草长得茂盛鲜美,还有精细的粮食吃和精美的衣服穿。”
与答鲁一起领路的牧民们闻言亦纷纷露出向往的神色。而吴俞几个殿前司班直则隐隐不快,这群生活在草原深处的家伙就是群野蛮强盗。
“依我看,这边的土地也很肥沃,很适合种庄稼。”反而赵芫在答鲁诧异疑惑的目光中,非常真诚地说,“或许多年以后,你也会拥有自己的田地,耕种自己的粮食,穿妻子纺织的衣裳。”
答鲁觉得赵芫很亲和,居然还会和他开玩笑,草原怎么能种地呢?部落更不可能放着好好的草场不放牧跑去种地。
吴俞死鱼眼:官家,您不是认真的吧?
赵芫微笑:你懂啥,东三省的黑土地,我们迟早要拿来种地,大种特种!
敌烈八部名字里虽有八部,事实上却是一整个部落,由敌烈部联盟整合了多个小部族组成的大联盟。
大大小小的毡帐分布在巨大的淡水湖周边,形成了庞大的聚居地。牛羊和马匹被圈在中间,下民和奴隶们穿梭于其中照料着部落的宝贵财产。(元代时改称毡帐为蒙古包,在此之前要么叫穹庐,要么叫毡帐、毡屋。且蒙古这个词现在还没出现。)
负责放哨的那可儿发现答鲁代带了陌生人接近,面色不善地围过来,“答鲁,他们是什么人?”
“这几人是南方来的商队成员,他们的商队带了大量的货物来草原,部落粮食和衣物不是都快吃完了吗,所以我领他们回来觐见大汗。”
拦路的几名那可儿护卫顿时眼神顿时变了,打量着赵芫这几个陌生人,“商队啊…你带他们在外面等着,我去禀报大汗。”
很快那名那可儿就打马回来,邀请赵芫几人进部落里头,带着他们朝最大的最精美的毡帐而来。
一路上赵芫留意着周围,发现这里有着森严的等级规则,强壮的护卫在重要的毡帐外守卫,奴隶们衣衫褴褛地在雪地里干活,下民们则在各自的毡帐前煮汤。看着还挺井然有序。
敌烈部的酋长即阿剌兀思听说这个时候竟然有商队过来,不由感到惊奇,对身边的勇士笑着说,“如果来的是一群蠢货,我们就可以收获免费货物和奴隶了。”
谁知来的竟然只有六个人,什么货物都没携带,阿剌兀思沉下脸色,质问领人进来的答鲁商队货物在哪。
答鲁跪伏在地毯上,诚惶诚恐地解释这位少东家说商队和货物还在后头,他们是出来寻找能做大生意的部落合作的。
一听大部队还没出现,阿剌兀思和身边的人对视一眼,这就没法直接动手抢掠了啊。
满脸络腮胡子体型极为壮硕的敌烈大汗终于正眼看向赵芫,小眼镜里闪烁着贪婪,“你们的商队在哪里,我派人去接应。留在外头当心被宵小之辈抢抢掠杀死了。”
只要知道位置,事情就简单了,直接抢就完事儿。
这是把自己一行人当傻子了,赵芫简直气笑了,想不到见到的第一个部落首领就是个蠢货,她意味深长地说:“大汗放心,我们这个时节深入草原,是带着诚意来寻找能长久做买卖的伙伴。”
“不过若有不长眼的想一枚铜钱不出就拿走我们的货物,我自然会割掉他的脑袋以儆效尤。”
“长久买卖?如果有个来自南方的稳定合作伙伴确实对我的部落有很大好处。”阿剌兀思咧嘴哂笑,轻蔑地上下打量赵芫和吴俞几人,“不过就凭你?”长久买卖虽好,却不如抢一顿来的划算,因为被他抢,总好过被别人捷足先登抢。
跪伏在地的答鲁深深埋着脑袋,此时不得不抬头,小心翼翼地提醒大汗:“大汗,他们的商队已经找到突吕不室韦做交易。”
听到这个名字,阿剌兀思眼皮子抽动起来,竟显得有些狰狞。
突吕不室韦部觊觎敌烈八部的领地,敌烈八部也想把牧区扩大到突吕不室韦的地盘上,双方厮杀得你死我活,此时听说赵芫的商队先去了对家,当然变了脸色。
他咬着牙,笑起来:“你确定贵商队能好好从突吕不室韦部出来,安然抵达我这里吗?恕我直言,你的货物和你的人恐怕已经被狗杂种们抢掠一空。”一想到这个冬季死对头家能养活更多的人和牲畜,他就火大。
赵芫抄着手:“我刚刚说,敢来抢掠的不论是谁,都会留下他们的脑袋。”
“如果敌烈八部不做这笔买卖,我这就带人离开,反正草原上到处都是买家。”
阿剌兀思猛然起身,居高临下:“好!我给你个机会,你的商队如果能从突吕不室韦部安然无恙地出来。我就相信你有本事和我做长久买卖。”
“不不,大汗恐怕还没搞清楚一件事,”赵芫摇晃手指,满脸微笑,“有选择权的人是我,而不是你。我的商队百分百能安然穿越雪原,而你有没有资格做我的长期伙伴还有待考察。”
此话一经翻译,毡帐里的壮汉们登时露出怒容,其中一名高大得头顶几乎碰到帐顶的汉子挥舞起蒲扇大小的手掌朝赵芫的脑袋抓过来,这一下若抓实了,恐怕能一把捏烂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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