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言归
宋从心忍不住在心里倒抽一口冷气,过高的灵感与重度磨损的灵魂,灵希到现在都还没疯掉,真的太过不容易了。
“她试图自救,为师不能坐视不理。”明尘上仙道出了自己收灵希为徒的原因,“这孩子很聪明,她无师自通了坐忘之法,将自己的灵魂磨损降至最低。但此法与封印一样都是治标不治本,她必须提升自己的修为心境,确立自己的道心。直到神魂强大到足以承载这份强大的灵性,她才能从中得以解脱。”
红尘多疾苦,有人畏惧生老病死,有人畏惧爱憎别离,然而三千道途殊路同归,最终所指皆为超脱之道。
宋从心和明尘上仙讨论之时,灵希从头到尾都木着一张脸,没有开口说话。她对外界的感知十分钝感,直到一双温暖的手再次抚上了她的天灵,她才突然打了个冷颤。
灵希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那种奇怪的感觉,师姐每次触碰到她的时候,她都有一种从浑噩中清醒过来的感觉。但对于灵希而言,绝望与浑噩是她用来包裹自己的茧,她要活下去,就必须将自己的神智藏得更深一点。
宋从心接连两次的触碰惊动了灵希封存的神智,那双干净得近乎非人的金棕色眼瞳中逐渐浮起人性的清明。她感觉到覆在自己天灵上的手突然散发出阵阵霜寒之气,那些寒气如同看不见的丝线般温和而又不容拒绝地侵入自己的魂灵。灵希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一道清淡的声音却在耳畔响起:“别动。”
那股冷意侵入了灵希的神魂,潜入她的识海,冰冷却又温柔至极。那种冰凉让人有些怀念,就像人的灵溯回流转,回归了母亲的怀里。
灵希来不及反应,就感觉那股凉意如漫上来的水般袭上了自己的眼睛。丝线搭建起桥梁,建立了共感,灵希能感觉到,另一个强大的灵魂在她的身体里睁开了“眼睛”。
——宋从心动用了明觉之神的权能,共享了灵希的“眼睛”。
对于原书中的女主,《倾恋》这本第三人称为主的小说其实并没有详尽地描写灵希的心理活动以及感官世界。在逐渐接触到真相的今天,宋从心隐约猜测到灵希身上恐怕还有什么隐藏的秘密。但在真正建立起共感之后,眼前呈现出来的光影依旧让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宋从心感到心惊。
刺耳的鸦鸣在长空下凄厉的回荡,没有布置清雅的茶室,没有温暖和煦的天光,藉由灵希的双目呈现在宋从心识海中的是极其荒诞怪异的场景。
破败腐朽的院落与黯淡无光的天幕,盘旋的寒鸦与高悬天际的残阳血日,分明是太初山文光院中的布景,却仿佛已经荒废多时、无人问津。
摆放在身前的茶几通体发黑、木质糜烂,摆在桌上的茶杯盛装着浑浊不详的黑水,散发着腐败陈旧的气息。宋从心持起茶杯,鼻尖分明能捕捉到清淡雅致的茶香,但抿入口中却是一口饱含铁锈腥气的污血。“她”的五感麻木而又混乱,确实如明尘上仙所说的那般,虚实交替,真假难明。
一切都仿佛是真的,一切又仿佛都是假的。即便明知是假的,落在自己身上,痛楚也是真的。
灵希眼中的一切是如此的光怪陆离。
宋从心放下茶杯,抬头朝前方望去,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跪坐着一名面目空白、半边身体却长出枝桠的银发女子。大抵是因为知道眼前这个面目空白的女人就是自己,宋从心反而更能感受到那种照镜子般的恐惧。距离“自己”再远一点,则是形影如常、没有任何变化的明尘上仙。不知道是不是此世最接近天道的人在幻觉中都显得与众不同之故,即便身处如此诡谲阴森的场景之中,明尘上仙依旧如巍巍青松,鹄峙鸾停。
他此时正敛袖正坐,安静地注视着“自己”。
无论尘世几度变迁,他都如青山般巍峨耸立,不变不移。
宋从心略微有些愣怔地注视着明尘上仙平静宁和的眉眼,她突然便能理解,为何原书中的“灵希”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地爱上自己的师尊,纵使万劫加身亦不言半字悔意。
恐怕对于灵希而言,世俗的枷锁与常世的伦理在足以摧毁一切的苦难之下都早已不值一提。明尘上仙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明光,是她难辨虚实的眼中唯一不变的风景,所以她追逐他,便如同飞蛾逐火、蜉蝣溯水,是理所当然也难以逃脱的宿命。
方才在庭院中的相遇,灵希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摁上剑柄,但她的理智却违逆她的本能,否决了她的恐惧。仅此一事,宋从心便知道,无论日后会发生什么,但至少在当下,灵希无疑是个好孩子。她为了不伤害他人,宁可自己咽下这近乎锥心刺骨的恐惧。
宋从心抬手,抚上了“自己”的眼睛。
被暂时剥夺了感知的灵希在短暂的恍惚后回过神来,再次抬头之时,却发现眼前的世界突然翻天覆地。
“我暂时……封印,可以……”不远处,面容如水纹般模糊的女子似乎说了些什么,灵希听得并不清晰,“现在……如何?”
神情麻木的灵希缓缓地瞠大了眼睛,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眼中所能看见的事物就像隔
着一层水幕,变得模糊而又光明。虽然隔了一层浮薄的水幕,但这层水幕也隔开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扭曲幻影。灵希看见了阳光,看见了茶室与桌椅,她看见额间生有莲花印记的银发女子眼神关切地凝望着自己。
女子触碰她脸颊的手指温暖而又柔软。她的身后,孤高的云上人注视着她们,就像注视着废墟缝隙中挣扎萌芽的生命。
灵希并不是从一开始便受困于虚实之间的,年少时她也曾以自己的眼睛亲眼见过这个世界,她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后来她眼中那般森然诡谲的模样。但与自己的幻象作困兽之斗这么多年,灵希早已忘记了尚且幸福的童年中落在眼中的风景。
隔着一层水幕,灵希对世界的感知依旧迟钝,但至少灵魂不再饱受凌迟。
“从明日起,你将开始道法的修行。”
明尘上仙放下茶盏,容色淡淡地宣布道。
“拂雪,你一道前来,为师亦要品鉴你的琴剑。”
第224章
明尘上仙已经为灵希的“眼睛”施加过一次封印,宋从心再次施加的封印则作用于灵希的灵魂。
托雪山之行的收获,对于灵希目前遭遇的问题,宋从心可以说是专业对口了。灵希的问题在于她的灵性过高,从而导致她对一些常人无法观测到的神诡之物过于敏感,这就好比一个人失去了眼皮或是自己的皮肤,对常人而言或许只是一阵微冷的寒风,对于灵希而言就可能是剜肉的尖刀。
而现在,明尘上仙替灵希蒙上了眼睛,宋从心则给了灵希一身皮囊。虽然正如明尘上仙所说的那般是治标不治本,但至少让她能捱过这痛苦的劫难。
“现在感觉如何?”宋从心问道。
“……好似,沉在水中。”灵希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她神情恍惚却几近贪恋地看着周围的摆设,就连茶几都摸了又摸,像刚刚接触世界的婴儿。
“模糊,有些凉,但是……这样很好。”灵希看着茶杯中清澈碧绿的茶汤,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没有味道,像寻常的水。能感到一点点暖,但不多。能感觉到手里拿起了什么,但不知触感。好像有一层水……把我裹起来了。”
“但是,这样……很好。我觉得,很好。”
灵希断断续续地说着,仿佛害怕宋从心不相信一般,她连续重复了两次。对于长期饱受灵魂磨损的人来说,这种怪异的钝感竟也是一种救赎了。
“那就好。”宋从心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是仿照大怖救渡度母将自己沉入寒潭以护心智的举动改换而来的术法。然而宋从心并未熟练掌握明觉之神的权能,灵魂又是极其精细敏感的存在,如今能一次成功也是运气使然。
再次发现了一个《倾恋》中不曾点明的秘密,宋从心心中多少有些难言的恻恻。灵希看起来也不过才十八九岁,放在前世也不过是还在上高中的孩子,但这么小年纪的孩子在这个世道之上却已经饱尝了人间的疾苦,而往后等待她的也不是苦尽甘来、柳暗花明,而是更为残酷黑暗的现实。
如今,宋从心完全能理解明尘上仙收灵希为徒的初衷了。虽然其中或许还有一些别的原因,但灵希身负如此奇异的血脉,却还艰难地维持着岌岌可危的人性与理智。若是对灵希置之不理,她很可能便会彻底倒向黑暗的一方,成为史无前例的灾厄。但若要将她放在身边,普天之下,除正道魁首以外,又有谁能有这等的魄力以及胆识?
而对于明尘上仙来说,即便灵希是三族混血,背后更是承载着滔天的阴谋,但只要她还愿意向光明伸手,明尘上仙便绝不会见死不救。
宋从心心中怅惘,对《倾恋》中记载的故事更是痛心疾首。她心里存了事,便准备向师尊告辞,回去再翻一遍原书的同时也尽量备战明日的考验,却不想她才刚站起身,突然便感到袖口一紧。她回头,却看见灵希略微有些发怔地望着她,似乎是无意识地拽住了她的袖子,回过神来后又立即松开了手。
“抱歉,我——”灵希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但很快她又缄口不语。
宋从心突然间便明白了为何灵希在宗门内的风评如此微妙了,若说明尘上仙寡言少语是因为寿数过于久长、鲜少与人来往,那灵希的沉默孤僻恐怕是源于她过往的遭遇。
拥有那样一双能见神诡之物的眼睛,又难以区分虚实与真假,灵希以前必然经历过百口莫辩的灰心。这些遭遇一桩桩一件件地累积下来,便导致了她如今这般被评价为“孤僻乖张”的性情——独自行动,拒绝合作,引发误会后也鲜少解释,一副任人误解的样子。
宋从心沉默,在灵希收回手后,她突然转身望向明尘上仙:“近日诸事需向师尊讨教。师尊若是不介,拂雪想在文光院中小住一段日子。”
“好。”明尘上仙应道,“需要什么,我让若拙替你准备。”
宋从心的道场距离明尘上仙的道场也就一座山距离,对于已经能撕裂空间随意穿梭的大能修士而言,这点距离跟邻里也没多大区别。
宋从心其实不算清闲,她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但对于无极道门的同门,她永远都愿意拨出时间。既然要在文光院中小住,宋从心自然不能继续像在自己道场中那样随意,日常生活基本都靠傀儡人偶凑活了事。因此,再三斟酌过后,宋从心托付纳兰清辞为自己选几名外门弟子打理日常事务。
择选奉剑者之事拖到现在都还没个影子,好在宗门也体谅宋从心风里来雨里去实在无心挂念这点小事。听闻宋从心此次有心在宗门常驻,管事长老们立刻便将早已选定好的奉剑者候补名单呈递上案桌。纳兰清辞从中择捡了一番后,选出了两名风评最好、待人接物都很稳妥出挑的弟子作为考察对象。
一目国的探子胥千星恰好便被选中。他立刻便意识到,机会来了。
在文光院内小住是临时做出的决定,宋从心之后又往前殿跑了一趟,和佐世长老交接事务后顺手带走需要处理的案宗。
宋从心此次归宗,身份正式从“内门首席”晋升为“代掌门”。她不仅从佐世长老手中接手过更多的事务,同时她也从明尘上仙的手中得到了暗门完整的调度权利。不仅是宋从心,内门长老们也已经开始培养自己的弟子并将权利下放。若是不出意外,到了宋从心这一代,湛玄会晋升为持剑长老,梁修接手佐世的义务,纳兰清辞晋升仪典长老,令沧海则可能会接手司书长老的义务。无极道门的高位向来是能者居之而非同脉传承,托宋从心的福,这些年内门的竞争堪称水深火热。
应如是目前在潜心苦修,待他突破金丹期后,便要接手分宗的掌门之位了。修士寿元漫长,修行便也难免怠惰,美其名曰水到渠成、欲速不达。但上清界出了一个拂雪道君之后,年轻一辈唯恐被甩下太远,老一辈则忧心前浪会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再加上白玉京横空出世,如今的修真界修为水准可谓是突飞猛进。
宋从心终于实现了自己让全天下人做五三的初心,每每想起,她甚感欣慰。
佐世长老告诉宋从心,宗门先前在为她和湛玄二人准备元婴大典,谁知她去了一趟雪山便突破了分神,典礼的规格仪式又要往上提一提了。
“一眨眼,你我都要以道友相称了。”佐世长老看着眼前今夕非昨的少女,恍惚间还能忆起十多年前在外门大比上被众弟子推至首位的孩子。明明不过是一段对修士而言不算漫长的岁月,但不知为何,佐世长老却在眼前之人的身上品尝到了一种近乎残酷的易变。
“师叔说笑了,拂雪也已经走过凡人的一生了。”宋从心摇了摇头。这世道的凡
人平均岁数也就二十来岁,她确实已经走过凡人的一辈子了。
“我也总有这种感觉,你仿佛不羡长生,而是像凡人一般毫不空落地度过每一天。”佐世长老摇头失笑,她看着宋从心,细长的眼睛里都仿佛藏了细碎的光点,“你搅动这一潭静谧的死水,虽然不知道明日如何,但至少现在的上清界可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当道时更有活力。”
五百年前的那场灾劫致使上清界传承断代、青黄不接,老一辈的人咬紧牙根也只能维持这世道“不变”。所幸身为先行者,他们终于等到了冉冉升起的明天。
“元婴大典错过了,分神大典可含糊不得。”
宋从心的晋升太快,长老们又总想着给她安排最盛大的典仪,结果便是金丹和元婴都不幸地错过了。
宋从心的分神大典安排在天景雅集之后,长老们都摩拳擦掌、铆足了劲誓要操办一个四海八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型仪典。唯独宋从心十分忧郁,她心想,师尊已经收徒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准备啥时候坠入爱河,她好提前做好登基的准备。
这谋权篡位的一天终于还是要来了啊。
宋从心从未忘记,自己在《倾恋》原书中的形象是一位嫉贤妒能、古板迂腐的大师姐,她付出这么多努力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和书中人的影子彻底区分开。但次日,宋从心在前往太初山的路上得知灵希如今已是融合期修士,而且她上一次参加外门大比时入道不过半年、持剑不过数月,却一路从璇照突破至开光……
灵希目前之所以修为卡在融合期巅峰,是因为她有意压制自己修为的增长。厚积薄发之下,她很可能刷新宋从心的记录,成为修真界首位“未满二十的心动期”。
宋从心:“……”
宋从心完全明白了原书中的那位“大师姐”为何会心态失衡到那种地步了,想想那个出生既是分神、三十多便登上渡劫的重溟城主以及两百岁的大乘期明月楼主,这换谁能不发疯?即便是姜家那位正正经经修炼、没有奇遇也没有天材地宝辅佐、一路稳扎稳打修炼上去的天才道君也是将近两百岁才晋升至分神。而现在的天才一个比一个离谱,简直堪比游戏中后期的数值膨胀,已经完全不讲武德了。
“师姐?”小师妹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宋从心的衣袖又很快松开,这种仿佛在确认眼前人是否是真实存在的举动实在可怜可爱。
“我在。”无论宋从心内心是何等的崩溃,但生活终究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宋从心悲愤地撸了撸未来魔尊的小脑袋,灵希也毫不反抗地任揉任摸。她甚至还微微偏头将脑袋往宋从心掌心里凑,可以说是相当乖巧懂事了。
然而师妹乖巧懂事,宋从心却有意克制,她仰头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片刻后却并无多少留恋地收手。
“走吧。”
宋从心背着琴匣,琴匣里藏着她的剑。她剑上霜寒,卷挟着人世的风雪。
但发誓要为众生拂雪之人,又怎会畏惧握住自己的剑?
第225章
明尘上仙是一位十分称职的师长。
无论是技艺、道途、人生的困惑还是日常生活中遭遇的困难,明尘上仙都很乐意为自己的弟子答疑解惑。虽说上清界有“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的说法,但明尘上仙在教养弟子这方面上耗费的绝不仅仅只是口头的指点与资源的倾斜。即便是忙碌奔波、三过宗门而不入的宋从心,明尘上仙也会抽出时间定期考教她的剑术、或是聆听她的琴音,但凡发现她心有郁结或是急功近利,明尘上仙便会出手把她往回拨一拨。
可以说,宋从心在短短十数年间修为便突飞猛进到这等境界都不曾出现心魔之虞,除了她时刻警醒自己以外,明尘上仙也是功不可没的。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宋从心没想到自己突破分神期后的第一场考验,竟然是与师尊对练。
“……徒儿明白了。”
宋从心深吸一口气,拔出自己的剑。
分神期与元婴、金丹一样,都是修真界中堪称天堑的分水岭,突破分神期不仅意味着能庇佑一方、能在上清界大能之列拥有一席之地,跨越分神期也意味着有资格问鼎清云、飞升成仙。而分神期往上便是炼虚合道之境的修士,与其他能形成境界碾压之势的位阶不同,炼虚合道之境的修士基本都已经触碰到了大道真意。
这等境界的修士已无高下之分,区别只在于不同位阶的修士对“道”的参悟各有不同。若要问炼虚合道期修士中的合体期与大乘期的战力有什么区别?宋从心只能说,没有区别——“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句话放在这个位阶之上是再真实不过的至理之言,同样都是毁天灭地、寿与天齐的存在,难道还有人在意谁毁灭世界的速度快点,谁毁灭得慢点,谁死得早点,谁死得晚点?
炼虚合道之境的修士已经超脱了生死轮回,即便是死斗,肉体的毁灭都算不得真正的死亡。若真的遇上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的死敌,把人杀了之后还得想办法将对方的分魂找出来逐一毁掉。这要是一个没处理干净,哪怕仅剩一丝残魂,对方就可能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夺舍重来,再跟你斗几百个回合的生生灭灭。
所以,上清界修为越高的大能便越是隐居避世,没谁闲得没事做非要出去跟人结仇死斗。羁绊牵缚人心还容易坏了自身的道行,这又是何苦来哉?
明尘上仙的“品鉴”当然不是考验宋从心的武力,他真正想探问的是宋从心的道心。
事实上,鲜少遭遇瓶颈的宋从心也有相似的观感,在这条青云路上走得越远,她心中便越是感到迷茫。虽说这种迷茫还不至于阻止她前进的脚步,但她有时候也会思考,对于广袤无垠、超越一切认知极限的宇宙而言,人类眼中伟大的文明与意志,真的有意义吗?
数千年的历史,对于鸿蒙宇宙而言,会不会只是一个星云吐息的时间?
如今,随着天书上记载的故事逐一呈现,越发接近真相的宋从心便越发感到脚下的泥足深陷。那个能瞬间诛灭大壑三千神念、仅一个预言便让明觉之神陨落的“祂” ,真的是自己能够顽抗敌对的存在吗?而自己真的有迈向那无垠的宇宙、敢于面对一切恐惧与未知的勇气吗?
宋从心不知道,她不知道,所以便顺从自己的心意,将这种迷茫付诸自己的剑。
宋从心的剑术经历过千锤百炼,她的行剑运剑都能品出她付出的努力以及汗水,从她的剑上便能读出她所经历的一切。明尘上仙则不同,他的剑很干净,干净得看不出其他人的痕迹。宋从心在天书中经历过无剑斗,但其中并没有明尘上仙,恐怕是因为天书也无法复刻明尘上仙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