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言归
他其实想说,仙师的考校一开始确实只是简单的习字,但后来渐渐的,仙师讲学传授的便是一些不敢细思的实例与道理了。老者隐约觉得仙师传授的心术有些危险,但贫瘠的见识与言辞却让他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再加上言契的限制让他无法复述讲习的内容,老者思忖一番后,还是选择作罢。
反正就如王堂主所说的,一群泥腿子能听懂什么?仙师之所以将那些话挂在嘴边,是因为她本就身居高位,从未想过平民不应学习这些吧。
再则,那位仙师其实也并不是对谁都恶声恶气的。比如他,好几次随堂小测都考得不错,仙师单独传唤他时会夸赞表扬他一番,并给他额外的奖赏。老者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有得到奖赏,但他得赏的次数不少,那个叫“苦丁”的女孩恐怕也没少得赏。
但不知道为何,仙师从不向王堂主提及村民的学业近况,偶有提及也都是一副不满的模样。老者见状也不愿多嘴,一来比其他,王堂主肯定会更相信仙师。他揭发村民得赏之事不仅可能会遭受质疑,吃力不讨好的同时,王堂主肯定会猜到他也得过赏。
以王堂主一贯的行事作风,他肯定会威逼利诱让他们交出奖赏,然后用三瓜两枣打发了他。仙师出手大方,又是黄金又是丹药,相比起连月车都不准他们乘坐的王堂主,谁的“好处”更值得贪图,老者心里还是门儿清的。
这怪不得我。老者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世上哪有这种好事?他自取一点人事钱,那也是应该的。
……
和老者拥有同样想法并不止他一个,以恐惧为手段桎梏人心,自然无法令人心悦诚服。
事实上,半夏将所有人分隔开来,逐一唤入室内,便是为了营造一种安心感。很多时候,人并非没有贪念歹念,只不过因为会暴露在他人面前,所以才无法遵循自己的本心罢了。人会被他人的目光桎梏,对苦丁说过的话,半夏也一字不改地对所有学生都阐述过。
然后并不令人意外的,所有参与讲学的人,最终都选择将得到的奖赏悄然昧下。
不管这些人昧下奖赏是出于积蓄力量准备报复,还是见他人都缄默无声故而不愿当着出头鸟。总而言之,林
雪提议“暗度陈仓”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你确定他们会在这个月月底发动反抗吗?”半夏一手托腮,这般问道。
“我安排的人已经混入其中了,费了一番功夫。你要明白,一群羔羊在无人统帅时便只是待宰的家畜,但若有一只黑羊站出来跨越围栏,羊羔们便会有样学样。”虽然看不清林雪的面容,但半夏能从他的话语中捕捉到并不温存的、冰冷的笑,“有些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等不了太久。你不也看好一个孩子,试图让她去做些什么吗?”
“不要说得我好像在挑拨她去送命一样。”半夏抬头,与林雪争锋相对,“想要的东西只能自己去争取,懦弱站在原地哭泣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夺走。她既然有想要守护的,想要得到的,那就只能自己去挣,自己去抢。”
林雪耸了耸肩膀:“我只能告诉你,她不会孤军奋战。不过你不知会你的两位同伴吗?”
“方大哥大概能猜到一些,但他没有阻止,便是默许我去做了。”半夏叹气道,“迟迟不会认同我,但她这样的道门弟子会尊重众生做出的选择。那孩子已经下定了决心,我撑死也只是推波助澜罢了。迟迟不会怪我的。”
“你跟他们真不是一类人。”林雪也忍不住叹气,“但你也不是孤军奋战。说真的,有时我还挺羡慕你的。”
半夏敷衍道:“对对。说起来,林雪你是孤儿对吧?”
林雪:“……我不是。虽然还在喘气的亲戚都很令人生厌便是了。”
“那你有兴趣另谋高就吗?”半夏竖起一张空白的名帖,又叹,“我实在想不出名字了,想了想,干脆把你填上去好了。”
……
苦丁睁开眼睛,从梦中苏醒。她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飞快地将含在口中的丹药咀嚼咽下,然后将一个不起眼的小瓶子藏进草垛里。
监视他们的士兵将铜锣敲得震天响,苦丁顺手在炉灶旁抹了一把黑灰抹在自己的脸上,垂头做低眉顺眼状。
苦丁走出了栖身的小屋,那是一间破旧漏风的砖瓦房,许多人和她一样从隐见破败之色的屋舍中走出。在铜锣刺耳的催促下,他们如待宰的羊羔般走上山路,被驱赶着聚成一团。他们这些原住民被驱赶到村外的牛棚羊圈中居住,村里的房舍都被吕川军征用了去。远远的,苦丁还能看见村里升起的炊烟与炉火。
又是一天辛苦的劳作,苦丁只用了三分之一的气力,做了很少很少的活。鞭子落在身上,苦丁便只是哭。她瑟瑟发抖地流泪,苦求官兵们多给一口吃的,哪怕只是山里难以下咽的野菜。但这些比山匪还蛮横无理的官兵却只是将泔水倒在地上,又将碗里的黑豆洒落在地。他们看着苦丁狼狈拾捡的模样,乐得捧腹大笑。
笑吧,笑吧。苦丁低垂着头颅,她身体止不住的轻颤。官兵以为她在害怕,但苦丁知道,自己不过是在咬牙忍怒。
日落了,劳作一天的羔羊们再次被驱赶回了棚舍。看守他们的士兵也终于换岗,去城里寻欢作乐。苦丁背着手,站在暗沉沉的夜幕中,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后,在她背在身后的掌心中缓缓地写了几个字。
苦丁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点头。那人得到了答复,很快便离开了。只剩苦丁一人,默然地凝视着自己的手。
苦丁尚且不知事的时候,她那十里八乡都有慈名的医者爷爷会抱着她坐在竹椅上,指着庭院中晾晒的草药,将草药的药性一一告知于她。那时,爷爷总会念一首诗,他总说医者仁心,心正药真,滥则不神。他会摸着苦丁的脑袋,对尚且不明事理的孩子语重心长道:“苦丁啊,以后,要当一个善良的人。”
那时的苦丁懵懵懂懂,不明白如何当一个善良的人。但她从别人口中得知,她的爷爷,是十里八乡最善良的人。
“我愿天地炉,多衔扁鹊身。遍行君臣药,先从冻馁均。自然六合内,少闻贫病人。”
这是爷爷毕生唯一的心愿,他希望六合八方之内,再无贫病之人。
学医者须有仁心,切记,切记。爷爷总是这么说。后来,苦丁见惯了豪门大院中的内宅隐私,才知道医者若是将自己的知识用于害人,那便是一场没有声息的灾祸。
“遍行君臣药,先从冻馁均。”苦丁喃喃道,“自然六合内,少闻贫病人。”
这世道病了。不下一剂猛药,如何根治这沉疴日重的病灶?如何才能疗愈这冻伤饥馑,令天下再无贫病之人?
天载子午二十六年,胥州,大成国。已成天下分合之势的吕川军内部发生暴动,鹤林城外辛家村水源遭污,后起兵乱,死伤者众。
后世人称“慈心毒师”的怪医,事迹起源于此。
第279章
洪家家主洪宥盛,近来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焦虑之中。
身为北成世家洪家嫡长,洪宥盛地位虽不及中央权贵,但这一生依旧称得上顺风顺水。他青壮年时野心勃勃,然才能平庸,自视甚高却撞了个头破血流,这才意识到钱与权的重要。洪宥盛与同族的弟弟妹妹争权夺利大半辈子,临近知命之年终于登上了家主之位。
近些年来,大成国君王失道,各地官府世家乘风起势,或是拥兵自重,或是四处投机。洪宥盛抓住机会笼络了一批山匪,操练出一队属于自己的私兵。京城兵乱之日,洪家乘势浑水摸鱼,大肆囤粮征兵,逐渐发展成了如今的“吕川军”。
靠着毫无底线的阴毒以及疯狗般死咬不放的狠辣,洪家如今在北成也算是独霸一方,令城中其余世家不得不避其锋芒。但洪宥盛渐渐的不再满足于此,他开始贪求京城中那把人人相争的龙椅,想要锦衣华服与权势滔天,更甚者……他想要长生不老,寿与天齐。
白玉京这等奇遇,是改变洪宥盛的契机。
起因是某一天,洪宥盛最宠爱的小儿子突然跑进了他的书房,扑在他膝盖上兴奋地举高自己的手臂。年幼的孩童生得玉雪可爱,因为是老来子又聪明好学,年纪小又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所以比起前头那些已经长成、开始分薄自己权利的孩子,洪宥盛平日里会更宠爱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儿子。
然后,本以为只是调皮想跟父亲分享自己抓到蟋蟀的小儿子,却给了洪宥盛一个天大的惊喜。
“仙人哥哥跟我说,叶子只能分给自己最喜欢的人。”小儿子掰着自己胖乎乎的手指,“阿满有两片叶子,一片给爹爹,一片给阿姐。”
小儿子阿满自幼聪慧,口齿伶俐,洪宥盛轻而易举便从小儿的口中得知了白玉京的情报消息。关于梦中的天上宫阙白玉京,洪宥盛其实接触过一些道听途说,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些平民荒谬的臆想而已。洪宥盛没想到白玉京居然是真实存在的,而一次入梦之后,洪宥盛便被宏伟壮丽的白玉京彻底攥夺了心神。
渴望,觊觎,贪求……洪宥盛从未有一刻如此鲜明地感受到灵魂的膨胀,他本已垂垂老矣的人生焕发了第二次生机。
洪宥盛花钱从向导的口中掏来了更多关于白玉京的情报,他这才知道白玉京一年前便开始于人间显圣。最初起源于哪里本身无迹可寻,一年前的白玉京有明文规定,不允许修学者将白玉京的存在透露给外人知晓,只允许亲密者间的小范围传播。而在经历了一年的发酵之后,白玉京于今年解禁,不再限制人们对白玉京的情报传播了。
毕竟白玉京本是一处面向天下人的学府,其存在自然是广而告之为好。
“至于一年前的限制,俺们老大说大概是为了保护普通老百姓,避免他们因为‘仙缘’被有心之人盯上并加以迫害吧。”贩卖情报的向导是一位一眼观
之便知道是贫家出身的少年,即便说话咬字清晰,但在洪宥盛听来,其口音依旧难掩乡土之气,“居住在这里的老神仙是个很慈悲的人呢。俺现在依靠在白玉京内的工作都能养活弟弟妹妹,还学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敢的手艺。”
向导告诉洪宥盛,他手中持有的三叶金印目前还是虚印,是从实印中分蘖出去的。他并没有被白玉京选中,被选中的人是他的幼子。被白玉京选中的人从一开始就持有实印,可以自由使用玉流光并将分蘖出来的虚印授予他人。而虚印要转为实印,则需要经历长达三个月的考校。这三个月中持印者若不求上进,则会失去白玉京的印记。
向导告诉他,白玉京并没有要刻意隐瞒自身存在的想法。单靠白玉京的择选,金印的传播速度并不理想。所以才会让拥有实叶的人将金印传授出去,以一种尽可能安全的方式传扬。那向导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偶尔还会在情报中加上几句自己的感想。他的话语听得洪宥盛满心惊诧,没想到区区一位出身贫家的少年郎竟有如此见识。这莫非也是白玉京带来的变化?
白玉京对于洪宥盛而言就像一座巨大的宝库,最初的敬畏淡去之后,贪婪与欲望便泛滥成灾,难以遏制了。
洪宥盛哄骗自己的小儿,将他手中的最后一枚虚印授予了王堂主。阿满有些不乐意,但在洪宥盛承诺王堂主分蘖的虚印会给已经出嫁的女儿时,阿满这才松了口。
阿满心心念念的阿姐是洪宥盛的二女儿,阿满的娘亲生下阿满后不久便因咳疾逝世,阿满基本是被这个女儿带大的。要知道洪家人口不少,孩子多了就不怎么稀罕。在阿满展露出自己的聪明才智前,他一直都是被二女儿护着的。
但洪宥盛是不可能将三叶金印授予二女儿的。女儿嫁入的世家近年来日渐没落,早已没有了拉拢的价值,而白玉京的存在越少人知道越好。
王堂主提出计策之时,洪宥盛是犹豫过的,他畏惧自己投机取巧的行为会惹怒白玉京的神仙。但洪宥盛的身体每况愈下,长生之术唾手可得,他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走向衰老与死亡。他翻看了从白玉京中换来的仙书,书上所授的长生之术都要求修者静心苦修。自幼养尊处优的洪宥盛哪里吃得了那番苦头?他不相信长生只能依靠苦修,他坚信上界一定拥有能延年益寿、一颗下去便提升一甲子功力的丹药。只是其价高昂,不对凡人流通罢了。
世间的一切事物都有价格,若是换不来,那便是给的钱还不够。当利益足以令人铤而走险时,总会有不要命的赌徒愿意孤掷一注。
洪宥盛就是那个赌徒,他一度认为,自己赌赢了。
他防备着白玉京发现他的小动作,安慰自己只要没明令禁止就意味着可以去做。他像一只惶惶偷粮的老鼠,赌的便是白玉京上的仙人不会在意凡人的死活。
但洪宥盛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是……最终让他万劫不复的,却是他从没放在心上的,被圈养的人牲。
辛家村的暴动是在某天的深夜,驻守村庄的士兵们吃完了大锅饭正准备回屋睡觉,却突然上吐下泻,腹痛如绞。随即,一位游侠率领着辛家村的镇民们突然暴起,与一支不知名的外来佣兵里应外合,包抄了驻守辛家村内的吕川军。原是土匪出身的吕川军并无严明的军纪,没有应对奇袭的经验又身中剧毒,甫一照面便落得个溃不成军。
这支奇兵的构成都是遭遇吕川军迫害的平民百姓,自白玉京内习得匿身步法的游侠提前探出了村民们亲属被关押的位置。而后柴胡大夫的孙女苦丁借助白玉京囤积了大量的草药,她自行调配了伤药以及毒药。游侠在当天夜里提前将毒药下到水井之中,待吕川军毒发之后。游侠带着村民们直捣黄龙,救出了关押在大营中的村民。
无论是被关押的村民还是被迫劳作的百姓,吕川军施舍的食物只有馊饭与发霉的窝头。因此,下在水井中剧毒半点都没入村民之口。
在毒药的作用之下,辛家村的镇民们几乎没有任何伤亡地屠尽了驻守城郊的吕川军,还有一部分溃逃入山林的士兵则死于毒发。临死之前,这些死不瞑目的兵匪都没想明白,一群饿得面黄肌瘦的灾民究竟哪里来的反抗的勇气。
他们并不知道,在白玉京内接受授课的镇民每节课后都能得到一粒“仙师练废的丹药”。那丹药色泽红艳,不过小指指甲盖那般大小。村民们将丹药含在口中,瞒过王堂主等人的耳目,带出白玉京后再嚼碎咽下。这种丹药并无其他功效,只是服用后不会有腹饥之感,身体上的疲乏也会消散。
虽然仙师次次都强调这不过只是“练废的丹药”,但哪有一直炼出同一种废丹的道理?村民们心照不宣,缄默不语。他们私底下用得赏的玉流光换来了强身健体的功法,平日里依旧伪装出虚弱无力的模样。他们彼此分担劳作,隐忍多时,这才有了这一晚的奇袭与屠杀。
统帅他们的游侠自称是辛家村阿山叔的远方表亲,但她却对鹤林城的局势了如指掌,知道吕川军背后还有其余的势力。在击溃驻守的吕川军后,游侠并未就此罢手,而是带着修得粗浅功法的镇民们潜入鹤林城。她心知肚明,驻守城郊外的吕川军只是一小部分势力,真正的罪魁祸首洪家尚未伏诛。若是他们坐以待毙,明日天亮时等待他们的只会是四方而来的围剿。想要真正脱困,当务之急还是要抓住那位洪家的洪圣君。
仅仅一夜而已,洪宥盛从未想过,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政权会在一夜覆灭。
洪宥盛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他虽顶着“圣君”的名头,平日里却绝不会轻易出现在外人眼中。他养了一大批死士,自己还有两名体型相似的替身。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些愚昧无知的村民敢于反抗也就罢了,为何他们还能精准无误地窥见棋盘上复杂的博弈,一举将他将死。
苦丁披着黑色的斗篷,紧跟在游侠的身后。她用迷烟药倒了洪家的守卫,看着游侠单刀直入,一把斩下洪圣君的头颅。
“你不是阿山叔的表亲,你究竟是谁?”
苦丁反手拔出淬毒的小刀,搁在游侠的脖颈之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不知你背后的主子是谁,但想当黄雀,门都没有。”
第280章
“为什么这么说呢?”
游侠并不慌张,这个混迹在村民中、在极短时间内便得到村民们的信赖的游侠发出一声轻笑。她是莫名出现在辛家村内的,以“阿山叔表亲”的身份自居。在今日之前,苦丁和其他村民一样都信赖着这位身手不俗、见识广博的游侠,对她不幸搅进辛家村的糟烂事里深感愧怍。
但今夜,游侠率领村民们发动奇袭期间表现出来的镇定,对鹤林城势力的了解以及不知名的情报来源,都让苦丁嗅见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游侠绝对不是阿山叔的表亲,她背后隐藏着另一股势力。之所以掺和进这件事里,恐怕是为了坐收渔翁之利。
苦丁心里发了狠,将小刀用力摁下些许,游侠的脖颈立刻沁出了血迹。虽然只是孩童之躯,但苦丁有把握精准割开对方的气脉,让对方当场毙命。
“你是哪一方势力派来的?昏君、越王,还是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贪官?”苦丁吐字冰冷,“统筹煽动村民们发动暴乱,捣毁洪家的窝点。你是想以英雄的身份得到村民们的拥戴,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名正言顺地收编辛家村与吕川军?”
游侠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一个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语:“真是让人意外,白玉京真的这般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让人通晓权谋之术?”
“回答我!”苦丁低喝一声,刀刃又往下压了些许,“你
是谁派来的?究竟有什么目的?你若是让乡亲们再次沦于不义,就算会被他们怨恨,我也要杀了你!”
“我确实是受人所托,前来助你们一臂之力。”游侠将手臂高举,示意自己并无恶意,“你说得很有道理,这确实是一个收编军队、招安吕川军的好时机。你们辛家村向掌控当地的官吏洪家举刀,不管最后谁登上京中高位,派兵前来镇压也是迟早的事情。除非散作流民或就此起义,否则你们没有退路可走。但我可以向你发誓,我并没有争霸天下的雄心。今夜过后,‘阿山叔的表亲’会就此消失,谁也寻不到踪迹。而在鹤林城权位易改之后,将会有人为你们改换户籍,描补此事。”
苦丁紧绷的小脸略微松动,但语气依旧冰冷:“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现在就可以提着洪宥盛的脑袋走出去,宣告狗贼已经伏诛。然后你可以告诉村民,我已经事了拂衣去,从此归隐江湖。”游侠伸出二指捏住刀刃,将它挪开些许,苦丁试图反制,下一秒却觉得手腕一麻,小刀已经落入了他人的掌心,“你若是还不放心,怕我日后卷土重来,利用这份恩情再次将村民们卷入争斗里。你也可以跟他们说我已经死在洪家死士的手中,与洪宥盛同归于尽。”
游侠笑盈盈地转身,用剥皮小刀挽了一个漂亮的刀花。苦丁沉着脸退开些许,目光忌惮地注视着游侠手中的刀刃:“不必,我会对乡亲们据实相告的。”
“那也不错。”游侠挑了挑眉,她捏着刀刃,将刀柄递给苦丁,“白玉京的存在并无罪过,有罪的不过是这些利欲熏心的恶徒。凡事落在他们手里,好的也能变成坏的。无论如何,希望你们一直抱有向学之心,好好利用白玉京这份奇遇。”
“我们会的。”不用游侠多言,苦丁也没有打算放弃继续在白玉京中深造。她已经尝过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宰割的苦,她绝不让他人再有机会将自己踩入泥泞。
游侠态度如此友善,见她砍下洪宥盛的头颅后当真准备就此离去,苦丁忍不住道:“谢谢你。但,你和白玉京的几位仙师……究竟为什么要帮我们?”
游侠遁入晚风,只留下一声隐含低笑的轻语。
“谁知道呢?有人为了大义,有人为了理想,有人是为了看似幼稚可笑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