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沓
想着,宇文融更快地赶路了。
一些错被上了黑户的百姓抱怨归抱怨,但到底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损失,民愤最终没有酿成。
但没有损失不代表他们没话说,他们还是要说。
此时全国各地的抱怨不仅仅来自于那些被误上了黑户的白户们,还有另一批抱怨之声也甚嚣尘上。
在各地设置的募兵处,愤然之声此起彼伏。
“什么?我不能进,我一顿吃五碗饭,我单手举一口缸,我为什么不能参军!”
孙六原本是游手好闲的小混混,靠着当打手、霸凌弱小抢钱过日。
但这钱毕竟拿不稳当。
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募兵处。
听说这募兵处给天子雇兵,是为皇帝干活儿的。
只需要能打架就行,不需要自己买兵器,也不需要自己带干粮,只要能过他们的检测,每月还有月俸拿。
孙六搓搓手,想想每月的月俸,哈喇子都快淌出来了。
打架,可以,打架他在行!
套麻袋,大棍棒,这流程他很熟悉。
这不简直就是为他孙六量身定做的好事儿吗?真是天上掉馅饼,只为砸他孙六啊。
要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往上爬,能混个什么官儿当当也未可知啊。
孙六拍了拍魁梧的胸,雄赳赳气昂昂往募兵处去了。
坐在那里登记的是一个看着手不能拎肩不能扛的文官儿。
孙六上前,用手敲敲他的桌子,颐气指使:“报名。”
文官看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
但奔着自身的职业道德,还是问了他:“姓名,户籍,祖上三代姓名,都报一下。”
孙六脸上不耐烦。
是他来当兵,又不是他爹来当兵,闹呢?
但他虽然限入日后飞黄腾达的臆想,却也还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或许是个官儿,而自己还不是。
于是他老老实实把交代了。
接着,他脸上的不耐就变成了目瞪口呆。
只见这瘦弱的文官儿报了厚厚一沓的书上来,不知道根据什么精准翻到某一页。
书上那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地他头疼。
但这文官显然是不头疼的,他还津津有味。
“孙六,孙二蛋,孙大虎……嗯,没撒谎,是的。”
孙六嗤笑,他当然没有撒谎。
但这文官的下一句话让他怒火顿生。
“你条件不符,不能进去,走吧。”
孙六想砸桌子:“为什么!”
文官看他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模样,把档案上的内容字字句句读给他听。
“孙二蛋,也就是你父亲,天授元年触犯大唐律例第六十八条,被关了两年。此后仍不知悔改,依旧犯法,太极元年又进去了,这回就出不来了。”
“你,孙六,六年前偷窃进了大牢,第一次偷的是个平头百姓,关了不久就被放出来了。三年前又偷,这回踢到铁板,被关了整整三年,刚被放出来,是也不是?”
孙六怒了:“不是说了只要会打仗就行吗?你管我进不进大牢!”
文官笑了,指指一旁拓印下来的告示:“你再看看,现在添新要求了,祖上三代不可有犯法记录。”
孙六不识字,现在更恼火了,他抡起拳头就想往这弱鸡般的文人身上砸,结果那拳头被牢牢握住。
孙六抬头一看,一个比他魁梧一圈的武将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似笑非笑看着他。
孙六的身形在他的对比之下显得格外渺小。
“你打朝廷命官?我看你刚出大牢,皮子又痒了吧?”
武官晃着拳头磨着牙。
孙六当那还敢说话,也不敢把文官当弱鸡了,瘟鸡一般夹着尾巴就跑了。
武官看着他的背影哼哼两声:“摆威风摆到你爷爷头上了,不知死活。”
我都不敢对他脸红脖子粗,你还敢给他脸色瞧。
文官瞟了一眼卷宗:“他爷爷孙大虎,因为杀人也蹲大牢了,死里头了。”
武官当即傻眼:“呸呸呸,俺乱说的。”
“陛下加了募兵要求,来的人是不多的,但我瞧着各个都是好的。”
武官看了一眼名册:“人不多,但也够用了。”
接着能有两个文官那么大的武官脸上难得露出羞涩的模样:“那个兵书,俺昨天又想了很多打仗的计策,你帮俺写上去。”
说着,羞答答从胸口掏出一本小巧的册子。
文官拿过,就这旁边砚台里的墨,根据武官的描述开始润色。
武官边说边碎碎念:“俺们的后代可真不行,小小的倭国都给他们打趴下了,那怎么能行,得给他们留点东西,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反正先写。”
一个在战场把大刀耍地虎虎生风的武官现在像个啰嗦的老妈子:“那些小娃娃都哭了,那哪成,那不成,一点没有俺们的风范,也不知道他们那会发生了啥……”
“唉,俺这人啊就看不得别人哭,那些小孩儿在天幕哇哇乱叫。”
“不知道陛下能不能把那什么破阵曲给放出来,还是别禁了,不然那群小娃娃又哭。”
此时坐在长安大殿中的李隆基早已拟好诏书。
《兰陵王入阵曲》不禁了,那些和《兰陵王入阵曲》一块禁了的曲目也一起放出来。
自己家的东西,好的不好的都得留给自己孩子。
让别人家孩子拿走,真不是个事儿。
李隆基看着拟好的诏书,心里有种莫名的快乐。
或许有朝一日,这些本没有流传后世的舞曲能重现千年之后。
一千三百年后,所有人都能看到《兰陵王入阵曲》最初的模样。
“陛下,宋宰相求见。”
宦官的声音打碎了李隆基的好心情。
宋璟怎么又来了!
“就说朕不在!”李隆基本能回避。
宦官应了一声,准备出去通知宋璟。
但又被李隆基叫住。
“回来回来,让他进来吧。”
李隆基气鼓鼓坐直了,但还是整理了一下衣着。
穿着仪态这些小地方可不要再被宋璟抓小辫子了。
他也不想让宋璟进来,但既然宦官能进来通传,那就说明他在这里头。
宋璟又不是傻子他肯定能猜到。
让宋璟知道了,等到他下次再来见他,又要唠唠叨叨。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是让宋璟赶紧唠叨完吧。
宋璟一脸正直进来了,先是惯例汇报工作。
公事公办,这期间李隆基不赌气,拿出皇帝应有的智慧,有问有答,一切都是那样相得益彰和完满。
但汇报完工作之后,宋璟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已经摩到起毛的纸。
他一丝不苟将其展开,开始了他的念经:“天幕所言,陛下约莫十年后或有违纲常伦理之举,天幕称其为“占儿媳”,此举恐酿大祸。臣既为陛下臣子,自当时刻劝谏……”
这样的劝谏李隆基已经听了多回了。
他知道,宋璟展开的就是他在天幕出现之时做的笔记。
李隆基双眼无神,直直看向前方,有一种不知生是何意义的迷茫。
这个杨贵妃到底是谁啊?
他真的不会占儿媳,怎么他说什么都没人信呢,天幕不相信,要邦邦给他来两棍子,他的好爱卿也不信,也要时时刻刻给他拧紧脑袋上的弦。
他感觉头上的弦已经很紧了,已经要把他的眉眼给吊起来了。
也许他的发际线也已经后移了。
他是不是已经不如曾经那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了?
这也许是后宫众位嫔妃都不爱搭理他的原因吗?
在李隆基感觉度过了漫长一个世纪那样久的时间后,宋璟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念经。
他往李隆基的头顶看看,似乎能看到那根无形的弦又紧上不少。
他很满意,行礼告退后潇洒离去。
李隆基喝了口茶,像是经历的一场大战。
唉,潇洒都是留给他的臣子们的,狼狈都是留给他这个做皇帝的。
他要去后宫,去温柔乡里醒醒神,再来处理政务。
李隆基心里想的很美好。
这回出现的天幕到底还是夸他居多,在讲文治的时候,提到了他许多的事情。
比如他作《霓裳羽衣曲》,又比如他多才多艺,会羯鼓会琵琶会笛子,再比如他马球打的也很好,还有他文采也是相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