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屿Freya
其实她也不用他答。云别尘苦心孤诣,把自己都赔了进去,自然是为了她,或者说,为了他的徒弟好。至于其间种种,是非曲直,她都已经不想去深究。
她只是接受不了,他们合起伙来瞒她,只有她一个人被骗了一次又一次。
甚至直到今天。
她有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才仿佛释然地抹抹眼角,苦笑了一下,“罢了,人都不在了,追问这些也没什么用。”
唐止如蒙大赦,点头哈腰,“是,是,少主你能想得开就好,千万别动气伤身。”
“好,我知道了。”
“你瞧瞧,你这宅子里也没个使唤的下人,你还没吃过饭吧?我上厨房看看去,有什么材料,就凑合给你做点。”
他说着,脚底抹油就要溜。
却听黎江雪一声喝:“站住!”
他扭回头来,忐忑赔笑,“怎么啦?少主还有什么吩咐?”
黎江雪板着脸,直勾勾地盯着他,“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清吗?”
“什么呀?”
“我说,师尊已经不在了。”
“这……”
“唐止,你说你担心我们,才一路追到天幕城。但是从进这扇门起,你没有问过师尊半句。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你只知道我获封了镇海将军,难道就不急着问他的境遇吗?你一点都不担心他吗?”
她一步步走近他,紧盯着他的眼睛。
“我以为,你对师尊的感情颇为深厚。却没想到,你这么没有良心,听闻他死了,你却满心只想着做饭。”
“……”
唐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眼看着就要认错投降了。
一旁的偏厅里,却忽然传来极大一声动静。清脆,又响亮,像是摔了什么瓷器。
黎江雪心里一跳,终究忍不住,大步走过去。
就见一个紫釉花盆,摔得四分五裂,一地的土。而神官正俯身蹲下去,想要动手收拾。从衣袖下伸出来的指尖,比露出的瓷胎还白。
她一下就走上去,扯开了他的手。
“你……”这人似乎错愕,抬头看她。
她口气硬邦邦的:“在干什么?”
对面低了低头,鬓边一缕碎发,垂落在黄金假面边上,微微拂动。
“我看这花盆摆得不稳,想挪一挪,不慎失了手。对不住,黎姑娘,又给你添了麻烦。”
黎江雪注视着他,眉心紧皱成一团,脸色难看极了。但最终,只是放开了他的衣袖,自己飞快伸手,将几块最锋利的碎片捡走。
“还是我来……”
“不必了。你是神庙派来监视我的,要是你伤着碰着了,被误会是我苛待于你,他们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她淡淡扬了一下嘴角,“毕竟我现在,虽然名头好听,其实还是一个阶下囚,应该学会看眼色,不是吗?”
面前的人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接她这样讽刺的话,他只是在面具后面,眨了眨眼。
黎江雪抱着碎片起身,“这些杂事,都不劳神官大人费心。不论你是想挪花盆,还是想拆屋顶,告诉我也行,和唐止说也行。”
她冲外面扬了扬下巴,“今天早上,你放进门的那个,叫唐止,你知道了吧?”
这人沉默了半晌,轻轻点了一下头。
她转身出门,丢下一句:“我去拿扫帚。”
只是跨过门槛时,还是有一句嘀咕,随风飘了进来,“一个柔弱男人,不能干的就别干了,让人省点心。”
身后的神官,眼神蓦然闪了一闪。
……
让他这么一打岔,唐止终于捡着机会,得以脱身。
这人钻进厨房,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寻摸出的食材,倒也能做成两菜一汤。
尽管黎江雪心里的气,远远未消,但见着他端菜上桌时,还是不免感叹了一声。有唐止真好。
她如今虽封了虚衔,有了住处,但这座二层的小宅子里,没有半个仆婢。要是唐止和苍狗没有找到门前,那恐怕只能是她和神官勉勉强强,相互对付。
一想到那副场景,和两人之间僵硬的关系,她就觉得头很疼,很不敢想。
还好,三人一猫,能把家里的气氛挤得热闹些,话一多起来,就不必时时刻刻都去想烦心事。
“少主,尝尝这个。”唐止热情洋溢地指着爆炒羊肉,“这北边的羊,就是比从前山下买的肥,我闻着又不膻,又带奶味儿。你快试试味道。”
黎江雪夹起一筷子,塞进嘴里,顿时猛竖大拇指。
“你的手艺又见长了!”
“哪能呢,都是材料好。”
“唐总管太过谦虚。”
“嘿嘿嘿,如今少主封了官,我还真成了将军府大总管了。只可惜,没有人让我管。”唐止挠着头笑,拍拍身边的黑猫,“要不然,你凑合一下?”
苍狗啪地给他一爪子,跳上饭桌抖抖毛,眼睛直直盯着肉。
黎江雪被它绿油油的眼睛,盯得有些发怵,刚想说走开走开,别把毛掉进菜里了,却忽然想起自己在幻境里说过的话。
那时,她求着变成少年的苍狗,带云别尘走,匆忙之间信口许诺,说从今往后,只要桌上有肉,都由着它先挑。
“猫哥,你先来?”她试探着问。
黑猫点点头,似乎很满意,一口叼起几片羊肉,跑到一边的地上,自己慢慢吃去了。只留黎江雪心中惴惴。
一只猫吃那么咸,没问题吗?
正忐忑间,就听唐止扬声招呼:“施……施恩神,神官大人,您坐这边。”
一抬头,就见那一袭黑衣缓缓走近,行动间带着些生疏无措。
她一挑眉,就笑了,“小唐止,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啊?”唐止回不过神来。
“他可是神庙派来,监视我行动的。严格地说,他也是沐晚风的手下,和之前追捕我们,害死师尊的那些修士,是一伙的。你对他这么客气呀?”
“少主,我……”
“你可要小心一些,他偷听了我们说话,没准就要从里面断章取义,摘出只言片语,报上去做文章的。到时候,你家少主我,也不是没可能掉脑袋呢。”
“啊这……”
神官原本要坐下的,身形就僵了一僵。他像是很不经意似的,指节在木头的桌沿上轻叩了一下。
唐止深吸一口气,陡然翻脸,“好你个神官!长得干干净净的,没想到干的是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好险把我都给蒙过去了。”
他一把夺过盛好的饭碗,小脸涨得通红。
“你敢惹我家少主不高兴,我也不会对你客气的。你,你走吧,别吃了!”
一边正吃着肉的苍狗舔了舔嘴,抬头看他一眼,摇摇头,似乎对他很不抱指望。
神官一句不争,更不发怒,声音仍是淡淡的:“无妨,我回房便是了。”
刚要转身,衣袖却忽地让人扯住了。
他低头,面向这一眼也不看他的人,“黎姑娘?”
“坐下,吃饭。”
“你方才说……”
“没错,我说你背后是整个神庙。我怕饿死了你,他们要找我算账。”
“……”
他又看了看脸色冰冷,仿佛要将菜盘子瞪穿的黎江雪,默不作声地在她身边坐下来。
唐止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几番,端起笑脸,“也行。来,吃菜,不然一会儿凉了。”
黎江雪果然依言动筷子,却并不夹肉,反而是精准飞快,又小心翼翼地,往外挑香菜。配上她那副见谁都有仇的脸色,别提多怪异了。
唐止赔着小心,“少主,干嘛呢?”
“很难看懂?”
“不是,没听说你不爱吃香菜啊?”
“从前爱吃,往后不爱吃了。”她绷着脸,片刻间挑出一小堆,“你不知道吗,挑食这种坏毛病,人传人。”
“……哎,好咧。”
“还有,下次别做爆炒了,别放辣,做成南方的口味,白切蘸酱。”
“为什么呀?”唐止顿时不依,“肉这种东西,不就得热辣鲜香才好吃啊。少主,你什么时候开始养生了?”
“有一阵子了。”
“我可从没看出来过。”
“有一种人呢,他是又挑嘴,又不爱油腻,破烂规矩一箩筐,偏偏藏在肚子里不说,单等着别人去发现。”她眼角向身边瞟瞟,粲然一笑,“比如我。”
……
一顿饭过,三人一猫坐在厅里,面面相觑。
黎江雪望着院子里的日头,忽然觉得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悠闲过。
自从受了云别尘诓骗,跟他下山捉什么妖,一桩桩事情就纷至沓来,从不让人喘息。如今突然一下空下来,还真是让人很不适应。
毕竟她与那位神官,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唐止是个闲不住的,比她更难受,在一旁屁股着火似的,换着姿势坐了半天,终于忍不下去了。
“少主少主。”他鼓着脸,“我还从没来过王都呢,正好这几天都过冬临节,外面应该可热闹了。我们出去转转,好不好?”
黎江雪伸个懒腰,“这事我说了可不算。你忘啦,我这儿还有个狱卒呢。”
神官就垂下眼睛,“我不会阻碍你行动。”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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