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屿Freya
星晓本想推他的手,在空中僵了片刻,终究改为轻轻揽住了他的后背。
腾身而起,衣袂破空,下一刻,二人便落脚于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怀里的人安安静静,纹丝不动。
她终于忍不住,戳了戳他肩膀,“喂,抱够了吗?”
他这才恍然回神似的,向后退开一些,又变回了平日里那副从容和顺,不温不火的样子。
“是我一时畏惧,让殿下见笑了。”
星晓斜他一眼,抬头望向树梢,“有布袋吗?拿出来。”
这人望着她,两手空空。
她都快气笑了,“你这人,想一出是一出吗?不带东西,摘什么柿子,难不成要抱在怀里一路回去?”
他让她说得不好意思,明知没有,仍然试图在身上翻找。结果匆忙之间,衣襟里掉出一件东西来。
像是手帕,轻飘飘的,一下就随风落了下去。
他竟然毫不犹豫,探身就追,好像全然忘了是身处数丈高的树枝上。惊得星晓脑门子一跳,一把将他扯回来。
“你有病吧?”她脱口而出,“东西掉了,再捡就是了,有命值钱吗?”
他被她骂得肩头颤了颤,却并不像是害怕,反而怔怔地看着她。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时情急,将他搂得实在是紧。比他刚才抱得还紧。
他被她双臂牢牢箍住,半点不挣扎,她就不合时宜地意识到,那身宽大的黑袍底下,腰身原来这么窄。抱在手里,还挺……
她猛地耳根一热,刚要退开,却听他软声喊:“殿下。”
“干,干什么?”
“殿下忘了,我有修为在身,即便坠下树去,也不碍事的。”
“……”
她一下从脸红到脖子,在他柔软明亮的眼神里,胸中陡然腾起一股火,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多余。
她恶声恶气地确认了一遍:“果真有病。”
但还是跳下树去,将那件东西捡回来。相比好心,更多的是不愿被他用那种眼神再看下去。
只是捡到手里,却愣了。
是王族专用的鹤纹。
从料子到花样,她都很熟悉。应该说,那原本就是她的一片衣摆,只不过让人拿回去,仔细裁成了手帕的样式。
“你……”她瞪眼。
面前的人低着头,不作声。
她原本是要骂的,但想起他片刻前,不管不顾去抢帕子的模样,一口气都提到胸口了,又硬生生憋回去,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上回还说,恐怕毁我清誉。神官此举,未免口是心非。”
这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对不起。”
“不必。此事于我并没有什么妨碍,只怕哪天让人瞧见了,要将私相授受的帽子,扣在我王姐身上,白白冤枉了她。”
“这是何意?”
“你自己不清楚吗。”
“殿下是以为,我与大王女有私?”
她眸子一闪,“我也没这么说。”
他却忽然较了真,堵在她身前,胸膛一起一伏的,似乎很激动,连面具后那双眼睛都微微红了起来。
星晓怔了怔,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过头了。
无论如何,他还是个男子,任凭哪个男子让人指认私情,都会视为奇耻大辱。不管其中曲折是非,也轮不到她来多话。
“我……”
她想说,我不是有意的。
眼前的人却忽然笑了起来。
笑得苦涩,又温柔。
“我倾慕的,为什么就不能是你?”
“……”
他说什么?
星晓一瞬间僵住,却并不觉感动,反而除了茫然、无措之外,还升起一股浅浅的恼怒。
他与她不过两面之缘,能够倾慕她什么?她看起来这样好骗吗?
这样想着,脸色不由得也冷了,“我不知道,神官的这一颗心,能动得这样快。”
他像是丝毫不在意她的嘲讽,语气仍是柔和:“得遇良人,便心向往之。”
“神庙什么时候,连有眼疾的人都收了?”
“殿下。”
“你不可能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但我不介意亲口和你再说一遍。”
“殿下……”
“我血统肮脏,非人非兽,性情又最是冷酷无常。你若要与我在一起,不但处处受人非议,且往后生女不能为官,生子无人愿娶,世世代代,都遭冷眼。”
她脸色铁青,“你要是看中我这个王女的名头,以为能得多少好处,那可真是想错了。”
面前的人不出声了,像是被她的话镇住了似的。
她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却听身后传来低低一声:“星晓。”
“……没有规矩。”
“星晓,你别这样说自己。”
“……”
手蓦地被人拉住了。
男子的手,不算太暖,却像块细腻光洁的玉,攀在她手腕上。她甩了一下,竟没能甩开。
就听他道:“无论旁人怎样看你,你都很好。”
她不耐烦地皱眉,“你才见过我几面。”
“正因所见不多,才更知你心善。迎仙台初见,你先是护我,后是替我疗伤。今日面对我失礼逾矩,又多番容忍。与你口中冷酷无情这四个字,可能相配吗?”
他望着她,眼中湿润,“听闻你宁愿受大司命惩罚,也不曾供出我来。救命之恩,还未当面谢过。”
星晓让他盯得极不自在。
“没有的事。”
“殿下……”
“我只是喜欢和老师对着干,没有存心护你。”
他小心看了看她,轻声一笑,“好,那便当是我自作多情吧,但是……”
他握着她的手腕,竟轻轻晃了晃。
“你别再那样说自己了。”
“……”
这一日秋高气爽,两人坐在柿子树上,静静地俯瞰王宫。
素日觉得很宽敞的王宫,从高处看下去,原来也不过是高墙围出的一隅,其间宫人行走,忙忙碌碌,都如小孩子摆弄的偶人一般。
“你其实不想摘柿子吧。”她淡淡道。
身边人轻快地应了一声,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费了这么大周折,到底想干嘛?”
“我只是想带殿下,上来看一看。”
“为什么?”
“殿下在宫中长到如今,可曾上过高处吗?”
她不知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只瞟他一眼,“我不像有些人,没事就偷偷摸摸,往殿顶上爬。”
他又挨了她嘲讽,也不觉难堪,只是轻轻地笑。
笑声温和清越,随着风拂过她的耳畔。
“这一方宫墙,困得人难以喘息,殿下在其中,便如龙在浅滩。但是外面天大地大,九天之上,诸多神奇,那才是属于殿下的地方。”
那一日,她并没有听懂他的话。
她只是摇头笑了笑,“我困于王宫,你却和我说九天之上,倒也不怕扯得太远,反而让我加倍心灰意冷。”
“殿下何必妄自菲薄。”
“你的意思,是鼓励我有朝一日,远走高飞吗?”
身边的人不说话。
她便径自道:“可能你刚进神庙不久,还没有听闻。我魂魄天生不稳,哪怕修行多年,也毫无建树,甚至都不用我的老师出手,你的同僚中任何一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击败我,所以……”
她苦笑了一下,“多谢你的好意,但你的祝愿怕是不能成真。”
眼前人这才目光一动。
也不知是为她的话而意外,或是别的什么,其中情绪似乎复杂难言。
她也不在意,只抬手一指脚下湖泊。
“你知道这湖是做什么用的吗?”
“不知。”
上一篇:给李隆基直播安史之乱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