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屿Freya
“父亲,孩儿有一事,斗胆提议。”他道,“宫中素有传言,称小妹要迎娶的这位神官,与长姐颇有牵连。此事自然是闲人附会,无稽之谈,在平日从不须理会。
“但今日之事既出,若不将他召来,当众查问,还个清白,恐怕将来谣言难散,于小妹清誉有损。”
不待星晓答话,君后已连连附和:“此话有理,绝不可不清不楚的,让晓儿将来平白受委屈。”
她眉心一跳,虽不知他们究竟要做什么,心中也知不好。
“王兄。”她扭头道,“他一介男子,不通政事,还要如何查问?”
星涯低垂着眉眼,语气仿佛体贴:“小妹不必着急,宫中有积年的老侍人,只要验过他尚是完璧之身,谣言当然不攻自破。于你于他,都是有利而无害。”
星晓只觉得呼吸都凝滞了。
他们要对他验贞?
第96章
他被带来时, 仍穿着一身喜服。
和她身上的如出一辙,同样是鲜红夺目。
只是脸上蒙的盖头等不到她来揭,已经被去掉了, 底下一张脸, 白净又温柔,在吉庆的大红映衬下, 忽地生出了几分平日没有的艳丽。
撞进她眼里, 竟让她心跳快了一下。
即便是如此场合,一旁也有人忍不住小声议论。
“这神官从前将脸遮得严实, 没想到,竟长得这样好看。”
“要不然怎么能勾得两位殿下, 都同他纠缠不清呢?”
“我道是神庙中人,都矜持端正,没想到,还能出这样一个人物。你们说, 这算不算狐狸精呀?”
“嘘, 快别说了, 让大司命听见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君驾崩,非同小可, 几乎是整个神庙都跟着来了。
就连她先前去时, 见过的那个被收养的小女孩, 也在列。小孩为了应景, 换了身鲜亮衣裳,丫角上都系着红绸带, 亦步亦趋地跟在玄曦身边。
只是眉眼间仍掩不住乖张本性,和这身打扮显得很不相配。
玄曦走上前, 与君后低语了几句,沉着脸转身道:“将他带进去。”
立刻有两名神官,要上前拉扯那穿着喜服的人。
那人的脸一瞬间就白了,往日连受刑都泰然自若的人,眼中竟忽然现出了几分慌张失措。落在她眼里,将她猛地刺了一下。
他这人胆子都快通天了,什么时候害怕过?
她再也忍不住,起身一步拦在他身前。
“星晓。”玄曦断喝,“你要做什么?”
“老师,此举实在不妥!”
“妥当与否,岂是听你一人决断?”
“验贞一事,于男子本就是奇耻大辱,何况今日本该是他大喜之日。既知宫中所传,皆是谣言,便自该去罚生事的闲人,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何要无辜受屈?”
她直直挡在他身前,半步也不移。
“老师,他是您的属下,您却眼看他受辱,一句也不相护,不怕寒了众人的心吗?”
周遭稍静了一静。
她看见少数人在悄悄交换眼色。
玄曦眼中的怒火,便像要溢出来,“星晓,你是为了他,在恶意挑唆,中伤师长吗?”
“学生不敢。”
“你既是我的学生,便该知道我身为大司命,必当不偏不倚,不可徇私。不然何以服众。”
“原来老师用心良苦,是我错怪了。”
“你能明白便好。”
“可是,我身为他的妻主,却不能够不徇私。”
“你!”
她直视着前方众人,声音平静:“妻主就是男子的天,我今日若为保自己清誉,而将他推出去,我便枉为人妻。
“无论是老师,还是已故的母亲,从小对我讲的都是忠孝礼义,唯独没有教过我,靠着让一介男子受欺,来换自己的平安。”
四下里起了低低的议论声。
有人道:“这三殿下平日待人冷冷的,让人喜欢不起来。不料此刻瞧着,竟还是个人物。”
也有人道:“旁的不说,世间男子若能遇上这样的妻主,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窃语声中,玄曦的脸色便难看到了极点。
而星晓听见身后有人轻声叫她:“殿下……”
声音微微发着抖,仿佛还带了一丝极细的哽咽,让人听得耳根一软。
她与前方众人对峙,不好回身减了气势,只将手探到身后,摸到他的手,轻轻握住。
这人手心冰凉,令她顿时更不忍。
“别怕,有我在。”她压低声音安慰。
尽管她娶他,只是为保他性命,情急之下的选择。她与他之间,也还没有来得及产生什么深情厚谊。
但是,他终究是她的夫郎了。
她不可能把他交出去。
身后的人,掌心里都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被她握着,不住地发颤。搅得她心里跟着不是滋味。
即便他再如何不同寻常,说到底也还是个男子。如此人前受辱,哪有不害怕的。
于是便越发将他的手握紧,“没事,没事了。”
见如此场面,君后便叹息垂泪。
“大司命来前,相似的话,已经争过一场了。晓儿是个好孩子,懂得心疼自己的夫郎,原本也是没错的,我同为男子,又怎能不知是委屈了他。”
他被星涯搀扶着,神情感伤。
“只是流言不散,往后时时让人提起,于她总是无益。她年纪还轻,不知道其中利害。”
他一派慈父模样,令见者不免唏嘘。
于是四周的声音,渐渐转了向,也有人开始道,星晓终究还是年轻气盛,太我行我素,不懂长辈们一片苦心。
她正暗自咬了牙,思索下一步该如何应对,却见玄曦沉默不语,只在身边跟来的小女孩肩头,似乎无意地轻拍一下。
小女孩眉毛一扬,突然开口:“恩师,小风有一些不明白。”
童声朗朗,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她神色似乎很天真,“您总是教导小风,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做人应当坦荡磊落,作不得假。要是心里没有鬼,便大大方方让人查清,不是于人于己都好吗?为什么咱们大家,要在这里吵嘴呢?”
星晓望着那张稚嫩的脸,眼神陡然转冷。
身旁众人却已有开始附和的。
“是呀,要是问心无愧,何须推三阻四?”
“虽说验贞对男子而言,是委屈了些,但为了自证清白,便不能忍吗?”
“三殿下为了他,不惜与君后和大司命相抗,他倒好,一点也不知道体谅妻主。”
议论声纷纷扬扬,止不住地往耳朵里灌。
她听见身后的人呼吸声极纷乱,像是承受不住一样。
“你别慌。”她微微皱眉,将他的手用力攥了一下,“交给我。”
却忽听他道:“对不起。”
……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下愣住,扭头看他。就见这人眼眶竟红得极厉害,眼看泪水就要落了出来,只是强忍着。
“对不起,殿下。”
“你……”
她一怔神的工夫,他就将手从她掌心抽了出去,上前一步,绕过了她,面向着玄曦与君后,缓缓跪下。
脸色苍白,仿佛魂魄一下就被抽走了。
“不必验了。”他颤声道。
星晓全然无措,“你在干什么?”
“求君后与大司命明鉴,此事与殿下无关。”
他磕了个头,泪珠终于从眼尾滚落,打在地面青砖上。
“我早前,曾失身于人,并非完璧。”
……
星晓忘了,自己是上前拉他了,还是没有,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急着问他什么话。
只知道满院子的议论声,止也止不住,震耳欲聋。
玄曦与君后商议了一番,面向众人道:“此人当初入神庙,乃是大王女保荐,其中流言,我亦有所耳闻,不免惭愧。如今大王女涉嫌毒杀先王,且偏挑在今日举事,难免令人多心。事涉谋逆,不可儿戏。”
她道:“为公允计,还是将三殿下与此男子,暂时分隔,由专人照看。待询问清楚之后,也好一并消解疑心,还他们清白。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自然连连附和,绝无异议。
毕竟,事出如此之巧,要说其中全无猫腻,恐怕谁也不信。
在一道道难言的目光打量中,星晓的心往下一荡。
这是软禁。
话虽说得体面,但其实已经将他们当疑犯看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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