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屿Freya
云别尘没有坏心,他一心一意,永远在为她这个徒弟着想,她毫不怀疑,如果事情真到了她梦中的那一步,他是真会那样做的。可能就是因为她心里知道,且后怕,所以才会有那么离奇,又让人冷汗直冒的梦。
他生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在有些观念上,注定无法与她这个外来者处处相同。他在修行一事上,或许也有自己坚持的理念,例如与小道侣共修对她助益颇多,而不能被她轻易地说服。这也很正常,毕竟他是师尊嘛。
但是,他绝非什么恶人,不仅是因为他待她好,从他肯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崔南屏做到如此地步,也可见一斑。
她不该去伤他的心。
就算是要放小道侣,往后有多少时候,不能慢慢说?非得挑在昨夜吗?他一个灵力透支成那样的人……
其实她气的,明明是崔南屏一生凄苦被辜负,秦家却不会得到任何报应。
她拿他撒什么气啊。
她越想越良心难安,翻身下床,就要去隔壁看他。他昨晚损伤一定不小,她得好好看看,要是严重的话,必得让秦家去外面请郎中,再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直到他伤愈才行。
下床披衣时,看到自己肩头的伤处,却愣了一下。
中衣仍旧破着,底下的布条也是她自己包扎的,没有被动过,但其下伤口好像忽然不疼了,与昨夜火辣辣的痛感大相径庭。
她小心地动了几下,真的没有异状,忍不住扒开绷带去看。
昨夜还狰狞的伤口,此刻只剩薄薄一层血痂,底下粉嫩的新肉长得光洁又平整,要是出现在别人身上,她一定会说没有半个来月长不成这样。
她咧了咧嘴,心里还有点高兴。
难道说,她这副修仙的身体,恢复能力竟然如此强大?看来,虽然她的修为拿不出手,但终究还是有一些值得称道的地方嘛。
她穿好外衣,把脖子上鹿角状的金坠子塞进去,就往隔壁去。
天色已经大亮了,云别尘的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响动也没有,她侧耳在门外听了听,小声叫了几句“师尊”,也不见他答应。
坏了,别是昨夜伤得太重,这会儿出什么事了。
她也顾不上合不合礼数,推门就进去,就见云别尘躺在床上,闭目昏睡,脸色在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底下,白得都有些透明了,让人瞧着心里一紧。
“师尊,师尊?”她低声喊了两句,又觉得不妥当。
直到伸手试了试这人的鼻息,才放下心来。
他呼吸清浅均匀,应当只是睡得太沉了。也难怪,昨夜又是伤又是累的,即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何况他只是一个男子,身体原本还不好。
黎江雪愣了愣,好像是第一次有这样清晰的认知。
在这个世界,男子的体质总是弱于女子,若在秦家这样的大户人家,男子合该是什么都不需要做,只一心当好贤夫良父的。便是在需要自己讨生活的穷苦人家,男子做的也往往是洗衣、缝补等手工营生,而很难如女子一般出去卖力气。
说到底,他们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柔弱的存在,哪怕家中清贫,只要家人尚有一些良心,男子也总该是出嫁前有母姊护佑,出嫁后有妻主心疼的。
可是云别尘没有。
他只是孤孤单单的,在山上陪着她守住一个小门派过日子,处处为她这个徒弟操心,哪怕自己耗损灵力过多,直到晕倒,也要为她疏通经脉,助她增进修为。
下山之后,他更是时时挡在她身前,说是带她出来历练,却总是不顾自身安危地护着她,昨夜妖化的崔南屏不过伤她肩头一处,他就担心自责,自己都站不稳了,还想着替她疗伤,被她强行扶回来才作罢。
他对她这个徒弟,确实是尽心竭力地好。
然而她呢?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保护,习惯他比她强,一声声“师尊”叫得顺口,总觉得无论前面有多大的麻烦,只要有他在就都不用担心。
就好像她初到秦家时,在秦母面前耍机灵,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她只管把这笔生意揽下来,不管有多厉害的妖怪,云别尘都能搞定。
但如果她知道,这对他的损伤会这样大,她还舍得吗?
她望着床上人安静的睡颜,忽然很头痛,重重捏了捏眉心。
无论云别尘的修为有多强,说到底,他还是个男子,在这个处处不利于男子的世界,他本该是被心疼、被保护的。然而她却一直没想过。
让他护着她,她倒也好意思。
云别尘不知道她想了这么多,他只是熟睡着,睫毛又黑又密,随着呼吸轻轻地颤动着,像是鸟雀轻软的绒羽。黎江雪静静地看着,忽然觉得心也一片酸软。
她不知道她这位师尊究竟多大了,但看脸的话,其实还很年轻,长得又极美,要是放在外面,估计也有很多女子争相求娶吧。他们刚下山的那一日,在茶摊上便有很多闲人偷偷打量他来着。不许看,就不许她们看,师尊是她的。当时她好像是这么想来着。
但是给她当师尊,对他而言,好像半点好处没有,只是无穷无尽的操心而已。
黎江雪轻轻地笑了一下,小声道:“要是你哪天嫁人了,你这么好看,妻主一定会很宠你,才不会让你这么辛苦。”
谁知话音刚落,躺着的人眉心却忽然动了动,大有要醒的姿态。
她一下大窘,心说你早不醒晚不醒,偏挑我夸你的时候醒,但另一面又忍不住欣喜,也没想着躲,反而往前凑了凑,温柔地去唤他:“师尊。”
云别尘睁开眼,眨了眨,神情还有些朦胧。
她只觉得很高兴,又为昨晚在他面前失言而歉疚,声音越发柔软:“师尊,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
他看见她,似乎意外,随即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我没事,你怎么在这里?”
声音沙哑无力,显然离“没事”有很远的距离。
“我担心你啊。”黎江雪自然而然道。
面前的人目光闪了闪,就要撑着身体坐起来,口中道:“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昨晚肩上受了伤,如今怎么样了?”
他不动时还好,一动立刻承受不住,捂着心口就咳。
黎江雪赶紧扶住他,在他身后垫上两个枕头,让他靠坐得舒服一些,又替他披上外衣避免受凉。
做完这一系列的事,她才略微愣了一愣。
这串动作太过熟悉,几乎已经形成了下意识的反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习惯照顾云别尘,习惯关心他的身体,也……习惯他倚靠在她怀中的触感。行云流水,如此自然。
她呼了一口气,把这种微妙的感受从脑海里挥出去。
“师尊你就别替我操心了,我可比你强健多了。别看那伤口昨晚挺深的,今天早上一看,都好得七七八八了呢。不信你看,我给你看。”
她扒着衣领就要向他展示,转眼想起这里是女子为尊,男女大防,赶紧又讪讪地放下来。
差一点点又轻薄自己的师尊了,又造孽了,又造孽了。
所以她并没有捕捉到,云别尘眼底一闪而过的欣慰。
“总之,我一切都好,倒是师尊你,昨夜损伤不小,要安心养着才是。”她一边转身替他倒茶,一边说,“要我看,我们不如在这秦家多住几天,问问他们镇上哪里有好的郎中,我去请来替你好好调养一下身体。你是为了替她家除妖才受的伤,就该她们负责到底。”
说着话,却听身后“叮当”一声响动,她回过头看,一下睁大了眼睛。
“你干嘛?身子不要了是不是?”
只见云别尘趁她不留意,竟然悄悄下了床,甚至还想取了玉冠束发。只是由于身上实在无力,失手碰掉了,此刻他脸上竟有些抱歉的神情,像是犯错让她抓了现行,又像是懊恼给她添了麻烦。
“你真是……”她看着他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忽然说不出来了,只改成了低低的一句,“真是一点也不听话。”
眼前的人低着头,黑发垂在肩上,还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散乱。
看起来很安静,也很……招人疼。
她心忽然软了一下,拾起那枚发冠,轻声道:“我帮师尊束发吧。”
云别尘的头发又长,又滑,握在手里像丝缎一样,让人忍不住轻手轻脚的,不舍得用力。她忽然在想,除了发冠,他用发带应该也会很好看,是另一种不同的好看,温柔的,秀美的,让人突如其来想保护的。
然后就又想到,当初在山上时,她曾经从唐止采买回来的东西里,挑出过很漂亮的一条发带送给小道侣。是竹叶青色的,绘着流云纹。其实现在想起来,如果给云别尘用,应该也同样合适。
她默默地在心里记下,往后有机会,该买条发带送给他。
她以前总是在对小道侣好,总觉得他被关在暗室里很可怜,她这个间接造成了他命运的人,理应多照拂他一点。
但是,她的师尊也很好,她也应该多在意他一点,他值得的。
她一时想得多了,有点走神,忽然就听坐在身前的人轻轻笑了一下,“你再努力一会儿,为师不如去找剪子来。”
她猛一回神,看着手中长发的样子,不由“哎呀”一声。
她一个穿越而来的人,并不懂怎么用玉冠簪导,先夸下了海口,结果把人家一头柔顺的黑发弄得乱乱的,这边刚拢住,那边又滑了下去,还不如先前呢。
云别尘忍着笑,自己接手过去,重新束好了。
她在旁边看着,嘿嘿赔笑:“怪我,怪我,师尊的头发太漂亮了,不是我这手艺能梳好的。”
这人回头,用眼角看了看她,虽是虚弱倦容,却带着些玩味的意态。
“梳不好,才对呢。”
“啊?为什么?”
“要是一上手就能梳得娴熟,那必然是在其他男子的身上练过了。”
“……”
他的语气轻轻巧巧的,像是在说修行练功一样,眼尾的一抹波光,却硬生生勾得黎江雪腿一软,只觉得心头陡生邪火。
她在衣袖下握了握拳,把脸上的热意压下去。
不可能,不可能,云别尘说的一定是希望她专心修行,不要出去招惹儿女情长。对,肯定是这个意思。
她不敢让他察觉自己一时想偏了,只正色问:“师尊,你还在病中,突然束发干什么呀?”
云别尘微微一笑,“我打算这就去与秦家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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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为什么啊?”黎江雪一时大惊。
眼前人神色平静, “秦家这样的人家,你若久住,心里痛快吗?”
她想了想, 也是这个道理。
秦母凶恶, 秦父跋扈,秦珍又是个懦弱负心的, 一看见他们, 她就想起崔南屏的悲惨,并怒不可遏。全家上下, 也只有秦珍的夫郎是当真无辜,但在她这个了解内情的人看来, 却更觉可怜。
这样的地方,于养病确实无益,不待也罢。
“也好,那我们赶紧回山上去吧。”她道, “让唐止给你配些汤药, 好好调养一阵。我来照顾师尊, 一定要把这次受伤的亏空补回来,不能落下病根了。”
不料云别尘却摇了摇头,“我想去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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