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师尊错当道侣后 第39章

作者:鲸屿Freya 标签: 穿越重生

  “仙长没打听到吗?我是被活埋的。”

  被……活埋的。

  她呆了一会儿,才能消化这几个字,只觉得浑身都泛起一阵一阵的寒意,以至于再开口时,声音都发抖:“为,为什么会这样?”

  “还能为什么,没生出女儿呗。”

  “你的女儿,不是和你一起去世的吗?不是,不管为了什么原因,就算是没能生下女儿,也不能活埋一个人啊?”

  “那是你,傅家的畜生可不这么想。又不是世上的所有人,都能称之为人。”

  许盼挑了挑眉,摆出一副满不在乎,又很嫌恶的模样。他看了一眼云别尘。

  “哎,那位仙长,你身子还撑得住吗?能自己来看吗?别问东问西的,让我再回忆一遍那些畜生的行径,白白再恶心我一回。”

  黎江雪受不了别人这样轻慢她师尊,刚要让他放尊重些,身边人却点点头,掌心蓦地释放出灵流,将怨灵笼罩。

  是与前番相同,用于观看灵魂生前记忆的术法。

  她对此已经熟悉了,再睁眼时,眼前仍是同一间厢房。

  屋内的布置摆设,大抵一样,只是许盼比她所见过的模样更年轻些。没有了怨灵的狰狞印记,他的脸原来也是白净、秀气的,看起来温柔又贤惠。

  他坐在床边,手里抱着一个小男孩,一旁的摇篮里还睡着一个。

  小男孩颇为淘气,在他身上爬上爬下,一会儿搂他脖子,一会儿摸他的脸,嘴里也没个消停,不住地问太阳为什么挂得高,小鸟唱的什么歌,弟弟什么时候才会醒,今夜爹爹能不能陪他睡。

  他只笑意和蔼,永远不厌烦似的,一句句答下去。窗外阳光照在父子的脸上,和乐融融。

  却听一阵脚步声,进来的是傅父。

  他脸色微变,像是慌张似的,将孩子往怀里搂紧了些,“爹,您来了。”

  傅父嘴一撇,“抱得这么牢干什么呀?难道我和你抢不成?”

  他只顾小心赔笑。

  偏偏孩子不会看眼色,还仰头冲着对面笑,“爷爷,您来得正好呢,爹爹好久没跟我们一起睡觉了,您和爹爹说一说,让他今晚别陪娘亲,睡在我们房里,好不好?”

  许盼脸上一红,也来不及捂他嘴,“小小年纪,胡说什么呀。”

  傅父的脸却陡然沉了下来。

  “不懂事的东西!”他骂道,“多大的人了,还缠着你爹,一点都不知道害臊。连个觉都睡不成,给你矫情得,还要不要喝奶呢?”

  孩子被骂得呆了呆,小嘴一瘪,立刻就哭了。

  许盼忙着哄他,又向公公道歉:“爹,您别和孩子生气,他还小呢。”

  “小?我在他这个年纪,家里烧火喂猪,哪个不是我干?偏就他金贵?要想金贵也成啊,投胎到大官家里,当个锦衣玉食的大家公子呗。可惜啊,咱老傅家是个草窝,供不起他这个金苗苗!”

  “孩子哪敢有这个意思,我回头就说他,您别气坏了身子。”

  “哼,我看你们是要把我气死才罢休呢!”对面狠狠剜他一眼,“孩子不懂事,还不都是大人惯出来的?这上梁不正啊,下梁也歪。”

  “是……爹教训得是,都是我没教好,我一定改。”

  “别摆出这副样子给我看,妖妖调调的,来哄谁呢?这几个伢子也不值得费工夫教,你还不如在馨儿身上多用点心思,趁早再怀一个才是正经。前些日子我托人才抓来的药,保管生女儿的,你都吃了没有?哎哟,那药一副就贵上天了,要不是你连生三个不中用的东西,我犯得上花那个钱吗。咱们这点家当,迟早让你给败光了。”

  他声音尖利,摇篮里的婴儿也被吵醒了,也咿咿呀呀地哭。

  许盼脸上通红,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声音极低:“爹,孩子还在这儿呢,别当着孩子的面说。”

  “嗬,就你儿子娇惯,听不得?我告诉你啊,过几年打发了他们出去,他们的肚子要是不争气啊,也是这个命!走遍天底下,都是这个道理!”

  门外终于有人插话了。

  从这个位置,甚至看不见人影,但听起来应当是傅母,“老头子,我有事同你说,你先过来。”

  “什么事不能进来说?”

  “你瞧你,女婿的屋子,我进合适吗?哎呀,你先出来,一把岁数的人了,别整天大动肝火的。”

  傅父没好气地翻翻眼睛,“你的帮手来了,得意了吧?”

  这才一拂袖出了门。

  徒留许盼一边抽泣,一边还要低声安慰孩子。哄完了大的,又哄小的,手忙脚乱,只让人看着无限心酸。

  黎江雪望着那张脸,只觉得很不真实。

  怨灵许盼张狂又尖刻,好像一只每时每刻都在防卫中的刺猬。却原来曾经的他,竟是一派低眉顺眼的模样,两相对比,简直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房门轻轻一响,是傅馨回来了。

  她愣了一愣,走近床边,“我刚才看见大儿在院子里扫地,还夸他懂事来着,怎么一扭头,你们父子几个倒在这里哭起来了?”

  许盼擦擦眼泪,“没事,没多大事。”

  傅馨看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拨浪鼓,递给二儿子,“去,陪着你弟弟玩去。”

  然后才问:“是爹又说你了?”

  许盼红着眼眶,声音小小的:“也没有什么,无非是老话重提,还是催着我们再要一个。”

  “嗐,我爹这人。”对面摇了摇头,把手放到他肩上,“他老糊涂了,一辈子就这个脾气,你让着些他,别和他计较。你才生了三儿多久,急也急不来的。”

  “我没有怪爹,是我的肚子不争气。”

  “你生完后,身子一直不好。我们还年轻,慢慢生,还怕没有女儿?”

  许盼眼中似有感激,抿着嘴微微一笑,“我可不敢慢,爹托人抓的那药,虽然苦得反胃,我也一直认真喝着呢,一定要早日让你抱上女儿了,才算对得起你,我也能松了一口气了。”

  傅馨将他肩头轻轻揽过来,声音温存:“我夫郎永远最懂事。”

  ……

  或许是上天垂怜,过了没多久,他真的又有孕了。

  怀到第五个月,郎中诊出是个女胎,傅家上下都喜气洋洋,就连对他总没有好气的傅父,脸色也和缓了不少。

  如傅馨所说,连年生育,对他的身体损害不小,这一胎怀得十分辛苦,从怀上开始,就孕吐得厉害,不论吃下去什么,都在一刻钟内尽数吐出来,到后来没有东西可吐了,便一口一口地吐胆汁,黄绿色的,苦涩至极。

  他整个人都迅速地消瘦下去,唯独脸和手脚是浮肿的,看起来怪异极了,夜里一会儿烧心,一会儿抽筋,整夜整夜地不得安眠。

  但是,也不全然是坏处。

  他吐得一片狼藉,傅馨会不厌其烦地再端了米汤喂他,笑盈盈道:“这孩子在爹爹肚子里,就这样闹腾,一定是个生龙活虎的大胖闺女。”

  他心下不安,想拖着沉重的身躯干些活时,傅父会板着脸将他推开,“可不敢让你做事,别累着了我的孙女。”

  嫁进傅家十年,他终于享有了一段不必早起侍奉公婆,可以坐在窗下懒洋洋发呆的光阴。

  不过,可能他这个人就是福薄,这样的好日子,也是短暂的。

  那一天,他仿佛什么也没做,血就从下面汩汩地涌出来,那么多,那么刺眼。他只觉得肚子一阵接一阵地绞痛,浑身被冷汗浸透。

  黎江雪隔着遥远的时光,看着那一片猩红,他一边安抚哇哇大哭的儿子们,一边恳求:“救救……我的孩子……”

  但是他的求救声,就和他的苦命一样,是不会被神明听见的。

  孩子终究是没了,过去几个月的好日子,也像一场镜花水月,转眼成空。

  没有什么小月子可坐,才过没几天,他就得强撑着身子下地,给全家做饭、洗衣。其时正逢冬天,孕期被撑开的骨节还来不及合拢,浸在冰水里,刺骨地疼,生出一个又一个红彤彤的冻疮。

  但是不做不行啊,不做,傅父的声音便从家中各个角落,远远地飘过来。

  “如今的年轻人啊,是越来越会躲懒了,一天天地躺在床上等吃等喝,净等着别人伺候他。肚子里都没东西了,还当自己是什么大功臣呢?”

  “七个月的女儿,都成形了,竟然都保不住,也不知道这爹是怎么当的。我家没福气,命里没有孙女啊。”

  是啊,七个月的孩子,死胎娩出时的痛苦,不亚于真生了一回。但是再痛,也比不过他心里的痛。

  那是他的孩子啊,他怎么会不想念呢?

  连他自己心里都认为,是他没用,他的肚子不争气,他是个废人,不配当爹,他不能给妻主留后,也守不住已经快降生的孩子。

  于是他更加拼了命,把全家的活计都包办了,好像只有这样,才好没有时间去想那个可怜的孩子。

  可是他终究不是铁打的。

  按照傅馨的说法:“这就像墙上的洞等不及补,又挖新洞,身子可不是一日日地坏下去了吗?”

  傅馨终究是疼他的,不顾傅父阻拦,出去请了郎中来。那一日,他让郎中诊完脉,又忙着去抱新洗的衣服来晾,路过正厅时,正听见里面说话。

  “您家夫郎的身子,亏空得厉害了,要调养过来倒也能行,只是要多花些时日,这药钱上也开销不小。”郎中道,“只一样,我得和您说明白,他这一回滑胎伤了根本,往后再不能生了。”

  就听傅父大呼小叫:“那怎么成?我女儿就没有后啦?”

  “那倒也不一定,只是不能从夫郎的肚子里生出来了。”

  “冤孽,冤孽呀!他在咱老傅家,吃咱们的,用咱们的,这么多年竟然落得这个结果。他就是来祸害咱们家的呀!”

  傅馨到底不忍,“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先请郎中开方子治病。”

  “女儿啊,你是不当家,不知道难处。你没听郎中说吗,这可不是一笔小开销。咱们家又不是大官、员外,哪里拿得出钱来?”

  “咱们家虽不说富,比起一般人家也不差了,药钱总还有吧。”

  “咳,要不然说你年轻,经过的事少呢。你瞧瞧许氏那个样子,药灌下去,也未必好得起来,怕是一个无底洞啊。”傅父语重心长,“万一他将来没了,你要另娶一房,这聘礼难道不是用钱的地方?”

  许盼只觉得一阵眩晕,不敢再听,跌跌撞撞地奔到院子里,连抱着的木盆都险些摔了。

  大儿子恰在附近,飞跑过来扶住他,一叠声问:“爹爹您怎么了?您快回屋歇着吧,衣服我来晾。”

  他一把搂住儿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吃药,是不一定能好,但是没有药,是绝对好不了的。

  没有过太久,他就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他躺在床上,面黄肌瘦,连翻身都很吃力。他抬起手对着光看,只看到了蒙着薄薄一层皮的骨架子,他恍惚想起,自己初嫁的时候,年岁尚小,甚至还是有些丰润的呢。

  当时来往的亲眷见了他,都笑着道:“这身板,一看就好生养。”

  二儿子在另一间房里,看顾着弟弟,大儿子在他床前泪流满面,“爹爹,我去和娘亲说,求她给您请郎中。您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

  他想说,请了也没有用了,他知道,一副薄皮棺材已经在屋后备好了,只等他咽气,就装进去。想想怕吓着孩子,于是只淡淡说爹没事,不用忙。

  不料一个没看住,孩子还是跑出去了,去找在城东做账房的傅馨,一来一回,大约半个时辰的路。

  他想,去就去吧,他这副身子,未必能捱到天黑了,要是能让妻主赶回来告个别,也挺好的。

  房里来人时,他还心道,怎么回来得这样快,该是跑得多急啊,不料一抬头,却对上了傅父阴冷的脸。

  “小蹄子,一天天的出花样,临到死了,还有八百个心眼子呢。”对面道,“让小孩去缠着他娘求情,也亏你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