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狸小妃
顾窈饮了两口茶,才开口道:“你放心,今日我求了皇上一个恩典,若日后失了恩宠,皇上便允我出宫去寺庙中清修抄经替皇上祈福。”
听着自家姑娘这话,蒹葭倏而松了口气,下一刻却又提起心来:“话虽是这样,可奴婢听说宫中危险重重,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比外头这些高门大户更要危险上十分,姑娘往后进了宫,怕是不轻松,连个安稳的觉都睡不好了。”
“而且,宫中又有皇后娘娘在,皇后之下又有虞贵妃,也不知皇上会给姑娘个什么位分,要是个嫔位就好了,起码能有自己的宫殿住,只是姑娘身世不显,又是才进宫,也不知皇上会不会给这个嫔位。便是想给,太后和皇后娘娘那里会不会拦着?”
蒹葭脑子里很快便联想起了好些画面,心中是愈发的紧张起来了。
顾窈轻轻一笑,开口道:“别太担心了,担心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至少,皇上如今还是喜欢你家姑娘我的,在宫中生存,家世身份要紧,可恩宠也是要紧的,只要小心讨好皇上,侍奉太后,再谨记自己的身份,莫要惹恼皇后娘娘,先头的日子该不会很难过的。”
“至于往后,等咱们适应了,多少也能想出法子来。总归最要紧的一点,便是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其他的,都不比这个重要。”
听着自家姑娘的话,蒹葭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姑娘还未出阁,说出来的话却透着几分清冷之意,对于要进宫伺候皇上竟是一点儿羞涩忐忑都没有,也不知是不是因着那永康侯府的缘故,叫姑娘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一点儿也不看重这些儿女情长了。
不过,姑娘不看重也好,姑娘既要进宫便要想明白这些道理,毕竟,若是将心思都系在皇上一人身上,有一日失宠了,姑娘又该如何自处,定会难过死了。
蒹葭想清楚这些,心里头便也有了几分准备:“姑娘放心,奴婢定会陪姑娘到底,便是赔上性命也要护住姑娘的。”
顾窈摇了摇头,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不对,咱们都要活下去,哪怕有一日我失了恩宠,咱们也要一块儿活着去寺庙中。”
蒹葭笑着点了点头:“嗯,到时候姑娘抄写经书,奴婢便替姑娘研墨,给姑娘倒茶。”
顾窈听完,含笑拍了拍她的手:“好。”
见着蒹葭去收起了桌上的缂丝青碧山水图轴,顾窈心中却不如她方才所说那般轻松,纵然她讨了这个恩典,可宫中的日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便是日后真出了宫,若是得罪了什么人,想要对她一个失宠的妃嫔动手,真是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这些退路可以想着,可实际上,她内心深处是知道这法子并不保险的。更好的,是她能生下一个皇子,而且这个皇子日后能得了承佑帝的喜欢看重,登上那个大位。
可是,这何其难,顾窈几乎连想都不敢想。
还是先看眼前,紧紧的抓住承佑帝对她的这份儿恩宠吧。
……
慈宁宫
太后才从小佛堂里礼佛出来,就见了门口侍立的崔公公。
“皇帝过来了?怎么也不叫人告诉哀家?”
崔公公拱了拱手,笑着道:“皇上岂敢扰了太后娘娘礼佛,皇上听闻太后得了两罐上好的日铸雪芽,叫茶房煮了,正喝着呢。”
太后听着这话,眉眼间带出几分笑意来:“皇帝倒是好兴致,还惦记着哀家宫里头这点子东西来了。”
“哀家可听说,你家主子这几日心情甚好,你可能给哀家说说这缘由?”
崔公公脸上的笑意僵了僵,不知如何作答。
太后倒也没难为他,抬脚朝殿内走去,崔公公忙恭恭敬敬打起帘子,见着太后进去,心里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若他估摸着不差,太后心中该是有数的。
只是不知道,太后心中如何做想?毕竟,娴妃娘娘自打进宫,便恩宠不多,这么些年膝下只得了一个大公主。如今皇上这般喜欢一个女子,太后心中岂能没有一些想法。
崔公公站在廊下,不时竖起耳朵想要听听殿内的动静,却是一句话都没听到。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事情哪里轮得着他一个奴才操心。
殿内
太后见着坐在软塌上喝茶的承佑帝,笑着开口道:“难得皇帝还记着来哀家这里,哀家还以为皇帝惦记着宫外的事情,都将哀家这个老婆子给忘了呢。”
承佑帝听着这话,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儿臣自是最看重母后的,前些日子儿臣还命内造处做了些衣裳和首饰给母后,这几日便该送来了。”
承佑帝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软塌上站起身来,亲手扶着太后。
太后看着他,没拒绝他这份儿孝顺,搭着他的胳膊走到软塌前坐了下来。
“行了,你也别讨好卖乖了,自打你登基,一日日的摆起帝王的威严来,哀家真有些不习惯你这一面了,你有事就说吧。”
承佑帝听着太后这话也不觉着脸上挂不住,在软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直接便道:“儿臣想叫顾氏进宫。”
殿内伺候的两个宫女听着皇上这话无声的对视了一眼。
太后却是笑了笑,看着承佑帝道:“就这般着急吗?哀家还以为,皇帝你能等些时候呢?”
太后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饶有深意看着承佑帝。
片刻,她轻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是哀家肚子里出来的,打小哀家便从未见你对什么东西这般在乎过,便是皇位,当年若不是哀家失宠,王贵妃又步步紧逼,靠着恩宠不给你我母子一条活路,想来你也不会生出夺位的心思,将你那几位兄长还有弟弟多数杀了,只留了两位闲散的王爷,到如今都有人背地里说你弑兄弑弟,生性凉薄、寡恩无情。”
“这些年你待后宫冷淡,宫中妃嫔便是不敢说,可心里头也是有怨言的。哀家只当你忙于朝政,也不是个沉溺女/色的性子,便也不好插手你后宫之事,就连你表妹恩宠淡薄,哀家也只能叹息她不是生在先帝时候,先帝多情,对宫中妃嫔多有眷顾,偏你这个当儿子的最是个冷情的,你表妹要怪也只能怪她生的不是时候。”
“可现在,你怎么就对那顾大姑娘那般执念?竟是为着去见她,做出多少往日里做不出来的事情。”
“哀家无意窥探帝踪,可也不怕告诉你,哀家知道你这些日子做了什么事情,哀家只提醒你一句,莫要做出偏宠太过以至于叫后宫非议,朝堂不稳的事情来。”
听着太后这话,承佑帝却是笑了笑,微微带着几分凌厉和冷意道:“儿臣登基多年,若是因为宠着一个女子便叫朝堂不稳,那儿臣这皇帝也不必当了!”
他这语气中骤然流露出的冷厉和威严,叫太后有些惊愕,竟是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第65章 昭妃
话至此处,太后轻轻叹了口气:“罢了,皇帝你若执意如此,叫那顾氏进宫便是了。”
“只是皇帝,那顾氏身份不显,又是初进宫,位分上总不好太过了。”
承佑帝垂眸,回道:“此事儿臣心中有数。”
听承佑帝这样说,太后脸上的笑意又淡了几分。
又闲聊了几句,承佑帝便告辞离开,往前朝去了。
承佑帝离开后,太后一语不发的坐在软塌上,好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
方嬷嬷见着太后这般,忍不住出声劝道:“太后莫要生气,皇上的性子一向都是这样的,只要定了主意,便是在先帝面前都敢反驳一二的,您是皇上的亲娘,皇上到底还是孝顺您的。”
太后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他是哀家生的,哀家怎么能不知道他的脾性?潜邸时,先帝偏宠王贵妃,哀家心中苦闷,皇帝便多有孝敬,从外头寻好些稀罕精致的东西来进宫献给哀家,那时候,我们母子处境艰难,可皇帝却是最为贴心的。”
“后来,皇帝登基,他的几个兄长和弟弟死的死病的病,活下来的不过两个,一个十八岁的平王萧禟,一个才十岁的安王萧旦。当时世人都说皇帝弑兄弑弟,凶狠残暴,哀家虽不喜那些话,可心里头也觉着皇帝着实太过狠辣了几分。不知是不是皇帝看出了哀家的这些心思,那往后,皇帝虽是对哀家孝顺,却也甚少如在潜邸时那般贴心了。”
“再后来,哀家想叫李家女入宫为后,可皇帝却将云徽那丫头赐给了平王,叫我李家唯一的嫡女当了那平王妃,哀家因此事病了一场,皇帝也不过允了娴妃进宫,可入宫这么多年,皇帝何曾看在哀家的面儿上恩宠过娴妃?至今娴妃膝下只有玉寰一个女儿。”
“这些话哀家从来不说,便是在娴妃跟前也只劝着她要恭顺收收她那性子,可满朝都知道皇帝不给李家脸面,李家得了个承平公府的爵位,穆皇后那承恩公府都要比李家有脸面。哀家之前一直觉着皇帝便是那样冷硬的性子,可如今瞧着他对那顾氏那般上心,不仅时常出宫看她,竟还想着叫那顾孚青过继到顾家,叫顾氏有了个兄长,哀家心里头突然就觉着不顺当了,所以今日才失了分寸没忍住和皇帝说出那些话来。”
太后神情黯然,眉眼间带着几分愁绪:“你不知道,哀家多想念潜邸时的那个儿子。”
方嬷嬷听着太后这话,心中也颇有感触。
这些话太后往日里从未说过,如今一下子说出来,着实叫她有些心惊。
不过想想也是,阖宫都以为太后生性淡薄笃信佛教,从不过问后宫和前朝之事,可皇帝那样待他的舅家,不肯给李家体面,太后心中如何能没有想法。
许是彼此都知道这些心思,所以太后和皇帝这些年并不如潜邸时那般亲近了。
方嬷嬷着实不知该如何宽慰太后,迟疑几许,只出声道:“不管如何,皇上总是从娘娘肚子里出来的,血脉相连,皇上或多或少总是要顾忌娘娘的心思的。”
“再说,兴许皇上也是一时对那顾大姑娘稀罕得紧,这世间男子向来薄情,况且哪里有花开不败的事情,那顾氏有得宠的时候便有失宠的一日,兴许根本就不足为虑。”
太后眼帘低下去,眼底的愁绪丝毫都没有消散,她想了想,道:“你去将皇帝来哀家宫中的事情传到坤宁宫去。就说皇帝想要顾氏尽早入宫,和哀家起了些争执。”
方嬷嬷听着太后这话,心下有了计较,忙应了声是便下去安排了。
今日太后所言实乃太后的本分,可有些事情太后不能做,可皇后娘娘就没有这般的顾忌了。
皇后虽贤良淑德,可若是知道皇上因着顾氏的事情和太后起了争执,心中定也对顾氏生出几分忌惮和不喜的。
到时候,顾氏进宫,只要皇后不喜她,暗中动些手脚就能叫顾氏吃尽苦头,根本就无需太后亲自动手。
只是,太后此举若是叫皇上知道了,这母子情分便愈发淡薄了。
方嬷嬷想着这个,无奈摇了摇头,若不是前几日李家的几位夫人又进宫在太后面前诉苦,兴许今日太后也不会忍不住和皇上说这些话。太后原本也是想顺着皇上的心思捧着那顾氏一些时日的,只是今日过后,便是太后再如何捧那顾氏,皇上心中怕也都不会记着太后的好了。
方嬷嬷如此感慨,便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
坤宁宫
穆皇后听了宫女的回禀,微微怔愣一下,自言自语道:“皇上对那顾氏倒真是稀罕得紧。”
恭嫔听着穆皇后这话,挥了挥手叫那宫女退下了,对着穆皇后开口道:“皇上前脚才从慈宁宫出来,这消息怎就这么快到了娘娘耳朵里?”
穆皇后一愣:“你的意思是……”
恭嫔迟疑一下:“嫔妾觉着有些不对,像是有人故意将这消息透给娘娘听的。”
听着恭嫔的话,穆皇后眸光一闪:“你指的是太后?”
恭嫔点了点头:“咱们这位太后虽笃信佛教,成日里礼佛,可她那慈宁宫也是个密不透风的地方,哪里会那么容易就叫咱们的人打听到什么,除非,是太后故意为之,她自己不便对那顾氏有什么动作,所以想借着皇后娘娘您的手刁难那顾氏。”
穆皇后笑了笑:“如今这个关口,本宫便是为着太子,也绝不会忤逆了皇上,叫皇上厌了本宫。太后此举,也着实看低了本宫。”
恭嫔听着这话,也跟着笑了笑:“咱们这位太后,今日的确是失了沉稳,可见那顾氏进宫,叫太后有多不喜欢。”
“不过这倒也有些奇怪,嫔妾记着之前太后对那顾氏可是十分不错的,还给了顾氏好大的体面,怎么突然间就不喜欢了呢?”
穆皇后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出声道:“前个儿李家两位夫人又进宫来给太后请安了,许是又说了什么吧。”
“娘家弟弟至今只是个承平公这样一个虚爵,没有一官半职,李家有怨言,太后难道会一点儿怨言都没有?”
“不过本宫觉着这也怪不得皇上,李,家那些子侄可有哪个争气的?不说入不了皇上的眼,本宫都瞧不上呢。”
“那承平公,不也是个扶不起来的?若是有志气,哪里会叫家里头的夫人时不时便进宫和大姑子哭诉。不过对本宫来说,李家这样倒是件好事。”
穆皇后说到此处,便不再继续说李家的事情了。
她想了想,道:“你说皇上会给那顾氏一个什么位分?”
恭嫔浅锁眉心,猜测道:“依着皇上对那顾氏的喜欢,说不得会开恩给个嫔位,只是不知有没有封号。顾氏才进宫身份又不显,皇上便是再如何喜欢,应该也不至于对她恩宠太过了吧?宫中惯例身份不显者入宫贵人已是极大的体面了,诞下子嗣后才会进封嫔位。”
皇后听着这话道:“今日皇上因着她和太后起了争执,太后是皇上的生母,皇上纵然一时恼怒可过后多多少少也该是会顾忌太后的心思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恭嫔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嫔妾倒是觉着,皇上这回不会顾忌太后的心思的。”
穆皇后一怔:“为何?”
恭嫔低着头,想了想,才道:“因为嫔妾觉着,皇上一向是遇强则强的,更别提是对上太后了。太后拿生母的身份和孝道压皇上,反倒是将皇上推得更远了。所以,嫔妾以为,一个嫔位该是保准的,至于其他,嫔妾便不敢妄图揣测了。”
穆皇后带着几分感慨道:“若论揣测皇上的心思,这满宫里你也是拔头筹的。”
恭嫔听着皇后这话,忙起身跪在了地上,带着几分紧张和不安道:“嫔妾不过是因着皇儿自幼有眼疾,宫中日子艰难不得已心思细密些。如今便是想到些什么,也只求能替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驱使,绝不敢有别的妄想。”
穆皇后听着这话,放下手中的茶盏,亲自走下软塌将恭嫔给扶了起来:“好妹妹,本宫不过随口一句话,哪里值当你这般跪着,本宫自是知道你的心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