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狸小妃
如今想来,似乎有哪里不对。
这个念头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一下子全都唤醒了,穆皇后缓缓抬起头来,朝殿外看去,外头夜色已深,八角宫灯的黄晕下能照出鹅毛般簌簌落下的雪花,穆皇后的心如雪花一般冰冷,心中的那种恐惧和慌乱怎么按捺也按捺不住,像是叫将她吞噬掉似的。
……
这边,恭嫔听说了穆皇后将皇上请去坤宁宫却是未能将人留下的消息时,冷冷一笑带着几分不屑道:“本宫当她这个皇后多么能耐呢,如今看着,倒像是个纸糊的,若不是太子在,这皇后的位子早就该换人了。”
恭嫔笑话了穆皇后一会儿,才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宫女文鸳问道:“事情可办成了?”
文鸳点了点头,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压低了声音道:“柳嫔一点儿都没发现她身上的香有些不对,她和娴妃走得近,成日里也爱往慈宁宫那边去,但凡昭妃一个月里去慈宁宫请两回安,沾染上这东西,便能叫她夜不能寐,噩梦连连。”
恭嫔听着这话,轻轻一笑,意味深长道:“皇上宠她,将宫里头花房的花赏了她不少,特特做了个暖房出来,昭妃经常去赏花,殊不知就是这份儿恩宠叫本宫钻了空子,有那盆琼月花当引子,昭妃必会愈发嗜睡。”
第106章 花房
穆皇后将皇上请去坤宁宫却是没将人留住,皇上依旧折回了昭阳宫,一时间,满宫妃嫔一边看穆皇后的笑话,一边羡慕嫉妒皇上对昭妃的宠爱。
这般宠爱,便是先帝的贵妃也不及吧。
顾窈并不知阖宫里如何议论她,因着犯困早早就睡下了,甚至连萧景珣什么时候回来她都不知道,只隐隐感觉到身边有熟悉的气息。
翌日一早,她醒过来时,萧景珣已经上朝去了,外头天已是大亮。
宫女鱼贯而入,伺候着她梳洗打扮。
蒹葭从外头进来,道:“娘娘,皇上今早发了旨意,封了皇后娘娘的兄长穆安为承恩侯,如今旨意已去了承恩侯府了。”
顾窈一听便愣住了,带着几分诧异问道:“皇后娘娘不是只有穆骏一个弟弟吗?”
蒹葭摇了摇头:“是府里莲姨娘生的庶长子,当年也很得穆老爷喜欢,不过穆老爷去后,这庶长子便被赶出了府,明着说是分了家,可实际上根本就没得了多少东西,不过这穆安倒也是个有骨气的,考中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当值呢。”
“竟有这事。”顾窈听着蒹葭这话,心道这公门侯府的内情着实多得很,不过这穆安能考种进士进了翰林院,想来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只是这承恩侯的爵位落到穆安身上,褚老夫人和皇后娘娘心中定是不舒坦的。
顾窈想了想道:“这也难怪,听说梁氏所生的世子才十多岁,还是个孩子,皇上自不好直接将这侯爵给了他。”
蒹葭点了点头:“话虽这样说,可褚老夫人和皇后娘娘心里头怕是憋屈的很,说不得在她们看来,与其叫这穆安得了爵位,倒不如谁都不得这爵位呢。”
顾窈轻笑一声,伸手点了点蒹葭的额头:“你呀,想的太轻巧了,这可是侯爵,谁都争着抢着要,哪里是轻易能舍下的。褚老夫人再如何憋屈,也不会这般想不通。”
“这倒也是。”蒹葭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顾窈一个人用了早膳,在书桌前抄了一会儿心经,便觉着又有些犯困了。
不过她才醒来不久,便是有孕在身也不好睡太多。依着太医的嘱咐,每日睡足了便是,若是睡得太多反而没精神,对腹中的胎儿也不好。
这般想着,顾窈将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对着蒹葭道:“屋子里闷得很,陪我去花房看看吧。”
蒹葭听着这话,点了点头:“屋子里烧着地龙,许是容易叫人犯困,出去吹吹风也好。”
蒹葭虽这样说,转头却是给顾窈披了件厚厚的大氅,又拿了个紫铜鎏金缠枝梅花纹手炉放到顾窈手中,又给顾窈拢了拢领口。
顾窈有些无奈看向蒹葭:“又不往别处去,就几步的路,暖房里还能着了凉不成?”
蒹葭一脸不赞同道:“瞧娘娘说的,别说是几步路,就是只出这个门,站在廊下,奴婢们都要看顾好娘娘和腹中的小皇子的。”
顾窈说不过她,只好就这样出去了,二人没走一会儿就到了暖房。
暖房里,盛开着各色的花朵,鲜艳美丽,刚一进去,便闻着花香袭人,甚是好闻,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大片海棠、牡丹和芍药花。
远远看去,或娇艳或端庄,宛如置身在花海中。
“娘娘,瞧这花开得多好,还有那边的盆栽,都是内务府的花匠们精心培育出来的,这“暖妆”、“拨寒”、“惜香”品种皆独特,有些花色上和寻常很是不同,不提这花多好看,单就这份儿稀罕就叫人觉着是好东西了。”
顾窈走上前去,看着一盆盆的盆栽开得正盛,不禁笑了笑,想到蒹葭的话,她又摇了摇头,对着蒹葭道:“往后不必再叫人送花过来了,这些就尽够了,太多的难免叫人觉着本宫张狂,传出去不好听。”
蒹葭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道:“其实娘娘如今独宠六宫,根本就不用吩咐,就有人上杆子送来好些花呢。不过奴婢们也不是谁的花都收,都是内务府正经过了明路的,毕竟娘娘如今可有着身孕,一丝差错都不能有。”
顾窈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一盆花瓣洁白的花上:“那是什么花,你可知道?”
蒹葭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笑了笑:“是琼月花,奴婢之前也不认得,问过了花匠才知道是叫琼月花,听说这琼月花甚是稀少,能收集月光中的精华,映月生长,花香也甚是好闻,有种龙涎香和琥珀香还有沿露香掺和在一起的味道,奴婢之前闻着就觉着稀罕,这世间竟还有这种花,尤其听说这琼月花开到盛时,有时候甚至花瓣会变为七色,不过,甚少有人见着便是了,许是传说。”
顾窈静静听完,不禁道:“这般稀罕啊,也是内务府差人送过来的吗?”
蒹葭点了点头:“自然是。”
顾窈有些奇怪道:“这般稀罕的琼月花,他们怎么不拿着去勤政殿讨好皇上去?”
蒹葭一听这话便笑了:“娘娘如今是皇上心尖尖儿上的人,他们自然觉着与其讨好皇上不如讨好娘娘您,再说,皇上乃是男子,再如何喜欢花多半也只是觉着瞧着好看罢了,女子便不同了,因着心思细腻,更能欣赏了这琼月花的好。”
“说不得,把这琼月花摆到娘娘寝殿中,娘娘也能等到琼月花变为七色呢。”
顾窈的目光望向那洁白无瑕煞是好看的琼月花,莞尔一笑,点了点头:“那便端回寝殿中摆着吧,我也想瞧瞧七色的琼月花是什么样子,摆在这里没得错过了便可惜了。”
蒹葭点了点头,便对着身后跟着的太监示意一眼,那太监便上前将那盆琼月花拿起来,一路送去了寝殿中。
顾窈很是喜欢这琼月花,回去后便叫人拿了个花架过来,将琼月花放在花架上,摆放在床榻不远处。
花香四溢,果然是十分独特,顾窈从未闻到过哪种花竟有龙涎香的味道。
这香味,和龙涎香像又不像,因为其中又多了琥珀香和沿露香的清甜之味。
顾窈闻着花香,手里拿着一本岭南游记看着,看了一会儿又觉着有些困了,便趴在檀木方桌上压着胳膊慢慢睡着了。
萧景珣进来的时候,见着的就是顾窈睡着的样子,她半边脸压在胳膊上,另一边侧脸细腻红润,睫毛像是小扇子一般,又黑又长,许是梦到了什么,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又很快平复下来。
萧景珣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蒹葭,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伺候你家娘娘的,叫你家娘娘这样就睡着了?”
蒹葭忙跪了下来:“皇上恕罪,娘娘新得了一盆琼月花很是喜欢,便坐在这屋里头看书,奴婢没想到娘娘竟这么快就睡着了。”
萧景珣听着这话,视线朝花架上放着的琼月花看去。
“哪里得的这花?”萧景珣随口问道。
蒹葭忙回道:“是内务府前几日差人送来的,一直放在暖房,娘娘今个儿去暖房赏花,见着这花便喜欢上了,叫人搬了过来放在了寝殿中。”
“这花味道独特,是龙涎香、琥珀香和沿露香夹杂在一起的味道,听说有时候花瓣还能变为七色,很是稀罕,这宫里头独独就这一盆,京城里也没有其他的了。”
听着蒹葭这话,萧景珣面色清隽的脸上笑意渐渐收了,他又看向了那盆琼月花。
“是哪个送过来的?可是内务府总管万全?”
蒹葭一愣,摇了摇头道:“并不是,是个内务府的小太监。”
蒹葭被萧景珣这般问着,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此时又瞧着皇上有些阴冷的脸色,更是不安,颤抖着嘴唇出声问道:“皇上,可是这花有哪里不妥?”
萧景珣道:“先搬出去吧,命崔公公宣康太医过来,给他认认这花。”
说话时,顾窈已是醒了,她抬起头来,见着萧景珣面色阴沉的样子,一时有些愣住,觉着自己是不是做梦了。
不然,萧景珣为什么冷着一张脸。
见着蒹葭没动,萧景珣沉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蒹葭一个激灵,便伸手将那盆琼月花从花架上搬了下来,端出了殿外。
不多时,康太医便来了昭阳宫。
康太医在外头许久,才进了殿内。
顾窈已是察觉到有几分不对,此时见着康太医面色凝重,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萧景珣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对着康太医道:“说吧。”
康太医拱了拱手,带着几分紧张道:“这琼月花北方并没有,南地也甚少,只生长在岭南绵延崎岖的山脉中寥寥数地,若是运到北方便很难成活,而且,岭南之人也甚少养这琼月花,一则是因着琼月花一株难寻,二则是因着这琼月花花香带着龙涎香的味道,寻常人家养在家中,便是僭越之罪。”
康太医说到此处,迟疑了一下,又道:“琼月花微臣也从未见过,只是微臣的师傅祖籍岭南,之前赠与微臣的一本手记里提到过这琼月花,其中有一点微臣深记于心,便是这琼月花可作引子,与切花香、岩竹香相合,便能叫人精神不济,日子长了甚至嗜睡梦魇,噩梦连连,于寿数无益。”
顾窈听着康太医这话,一时脸色煞白,想起这几日她时常疲惫,更是苍白着脸一下子从座上站起身来。
第107章 冷宫
“我、我……”顾窈脸色苍白,下意识将手放在了小腹上,艰难地开口,却是惊骇之下只吐出几个字来。
康太医拱手道:“娘娘不必惊慌,容微臣先替娘娘诊脉。”
顾窈点了点头,在软塌上坐了下来,由着康太医诊了脉。
她的视线落在康太医脸上,待康太医诊脉后,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萧景珣神色凝重:“昭妃身子如何?”
康太医回道:“皇上宽心,依着微臣诊脉,娘娘中毒尚浅,娘娘和腹中胎儿并没生命危险,容微臣给娘娘开几服药,清除体内的些许毒素,便可痊愈了。”
顾窈担心道:“那孩子出生后,可会受到影响?”说话时,顾窈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很是紧张。
康太医摇了摇头:“娘娘无需多虑,娘娘接触这琼月花日子尚浅,并不足以对娘娘和胎儿造成害处,娘娘只需安心养胎便是,切莫忧思太过反倒无益。”
听着康太医这话,顾窈这才松了一口气。
萧景珣点了点头,捏了捏顾窈的手,对着康太医道:“退下吧。”
“崔公公,传旨命锦衣卫指挥使裴炳和内刑司严查此事!”
崔公公脸色凝重,应了声是,便下去吩咐了。
崔公公下去后,顾窈的眼圈突然红了起来,她将手放在小腹处,抬眼看向了萧景珣:“都是臣妾不好,不知道那……”
不等顾窈说完,萧景珣便打断了她的话:“胡说什么?你若知道琼月花的厉害,怎会将自己和孩子置于险境,都是下毒之人狠辣,和你没有半分关系。”
“朕已着锦衣卫去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顾窈点了点头,后怕过后,又生出几分不解来:“皇上也不认识那琼月花,怎么会知道那花不对?”
听着顾窈问话,萧景珣冷笑一声,肃着脸道:“琼月花那般稀罕,内务府总管万全不是个死的,岂会叫手下一个小太监过来讨这个好。而那小太监得了这琼月花,便是有私心,多半也不敢抢了万全的风头,最好的法子便是将这琼月花献给万全,再叫万全拿来昭阳宫奉承,这样万全挣了脸面,在御前露了脸,定也会提携那小太监。”
“而这两者都不是,可见那小太监行事有鬼。再则,这花有龙涎香的味道,着实稀罕,便是生在南岭悬崖峭壁之上,岭南官员为着讨好朕,也会千方百计弄来,进贡进京,可朕登基多年,不说见过,更是从未听过这琼月花的名声,可见有其不妥之处。”
“这般稀罕的东西如今进了宫,恰好在你这昭阳宫,朕如何能不疑心?”
对萧景珣而言,宫中的这些争斗算计,早已深谙于心,最是敏锐不过。
他心底有股杀念在动,冷冷开口道:“朕登基多年,世人皆说朕薄情寡义冷淡后宫,实则,朕待后宫这些人已经够宽厚了,竟不知,纵的她们这般大的胆子!”
“是朕的错!”
听出萧景珣话中的杀意,顾窈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手:“皇上查归查,莫要因此事气着龙体,锦衣卫行事自是妥当的,皇上且等一两日便是了。”
萧景珣点了点头,又好生安慰了顾窈一会儿,见着她脸色好看了些,才起身去了勤政殿处理宫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