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沛妘生
不过还没等她有所动作,牢房外却又响起了一阵动静,又有人来看她了。
——这次是徐正明。
第147章 “我在说,这是掀桌子的好时候。”
徐正明那根断了的肋骨还没长好,依旧是坐着轮椅,由身后的侍从推了进来。他的脸色本就不好,一瞧见妫越州还完好无恙,面上则更黑了一层。
“把锁打开!”
他对身后点头哈腰跟来的狱卒这样吩咐,落在妫越州身上的视线几乎恨之入骨,不知究竟是作何打算。
“……可、可是陛下有旨,”那狱卒犹豫许久,为难地开口道,“除非有陛下亲谕,否则这几重锁不得开启……”
“混账东西!”徐正明大喝一声。他身后的侍从察言观色,上去一脚就将那狱卒踹到在地。
那狱卒也不敢爬起来,只能跪地哀求。徐正明听着心烦,驱使着轮椅向前,隔着栅栏瞪着妫越州,咬牙切齿地说:“贱人!你……”
他话未说完,却感到面前猛然袭来了什么东西,猝不及防间竟缠住了他的脖子!只听得“喀拉”一声,仿佛是锁链被挂上,徐正明脖颈处霎时便被那触感十足寒凉的锁链收紧,紧接着他整个人都被从轮椅上拉下,“嗖”的一声就向栏杆上砸去。他呼吸发紧,头晕眼花,只能徒劳地用双手扯住那越收越紧的链子。
妫越州神色不动,单手收着链子拉紧。这链子还是她在探索那堆刑具时不经意间拿到的,此时用来锁喉也正好。上个世界能精通百兵,现在妫越州对于使用武器也是颇有经验,铁链轻轻一甩便能叫它回勾,正好便能勒紧人的咽喉。
她一句废话也不想多说。手上再一用力,徐正明的脸上已经胀成了紫红色,趴在栅栏边进气多出气少,俨然像只死狗。
“大胆!大胆!!你不想要命了!”
璐王府的侍从大惊失色,绝没料到眨眼间世子就命悬一线了。他慌忙地想扯住那链子,又呵斥着同样吓楞了的狱卒。那狱卒大叫一声,想用枪将那锁链打断,却因慌乱始终不能瞄准,他转而用枪指着妫越州,喊道:“松手!快放开世子殿下!再不松手我就开枪了!”
对此回应的只有徐正明似乎濒临极限的一声闷哼。
“快去叫人!!!”璐王府侍从双手抓着链子抵在栅栏边,“世子如果出了事,咱们都活不成!!!”
那狱卒浑身一抖,举枪望着妫越州无甚表情的侧脸,连连后退,正在这时,背后却又传来一声暴喝:
“放下枪!你在做什么?!”
“砰”的一声,他直接被从后背踹倒了,出手的人三两步上前就夺过了那枪来,她急匆匆地向里冲。
“——老大!你没……”
“哗啦”一声,那链子的力道一松,惯性下璐王府侍从直接摔了个倒栽葱,头磕到了对面墙上。为孙颖引路的大理院狱卒方才还没反应过来,此时忙抢上前,见到璐王世子趴在地上不知死活,面色大变,只惊呼着向前。
“——世子殿下!”
那厢妫越州已经丢开了链子,见到孙颖还有些惊讶。
孙颖呼出一口气,忙收起枪,上前问:“老大,你没事吧?我来这里看看你,你家里一切都还好,姚阿姨还让我给你带几句话……”
地上,狱卒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探徐正明的呼吸,赶到还有一丝气便大喜过望,也顾不上其它了,忙将他托起就向外冲,方才那被孙颖踢倒的狱卒还没站稳又被撞倒了。璐王府侍从也是捂着脑袋连忙跟上。
等这些人都走远,总算清净了。孙颖神情难看,低声道:“他来这里,肯定没安好心!老大你不知道,自从你被关起来,璐王那边的人就对署里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什么事都不干,还对我们稽查内阁指手画脚!署长现在不仅忙着对外打击新党,还得应付里面这些人的干涉找茬,恨不得一个人拆成两个人用呢!老大,我听署长的意思,陛下不会对你重罚的,顶多是多关你一阵子……想来是璐王世子知道了这个消息不忿,这才到了这里来寻你的麻烦!哼!也是他活该……就是不知道万一陛下那边,如果他再去告黑状,陛下再生气了……”
这些时间她心里不好受,话匣子一打开轻易便受不住,絮絮叨叨了许久,才发现妫越州一直很安静。
“你认为我做错了吗?”她垂眸看着孙颖。
孙颖的第一反应就是摇头。之前她对于和郡王与钱复宽之间的勾结只是有个大致猜测,等看到了报纸才了悟于心。和郡王绝对该死,而且要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原本在查此案的老大突然被限制了行动,后来又因为执意杀死和郡王而被关押。
不该是这样的。孙颖这样对自己说,可她不得不看清,在皇室眼中确实是和郡王的性命更重要。
“老大,你没错,”孙颖认真的望着妫越州,“你一定会被放出来的!”
妫越州却发出一声哂笑,她问:“然后呢?”
孙颖愣住。
然后她会继续回督政署做督察长,然后她们还会跟以前一样……会一样吗?孙颖认为以前的日子虽然有压力,却是十分快乐的。因为她身为女人能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女人一起工作,她们齐头并进,和内阁针锋相对绝不落下风,干成了好多件大事。孙颖相信自己还能做出更厉害的事情来。她的身边有志同道合的同事,有老大,有署长,再往前看还有陛下。这可跟内阁那群只会扯吊的人不一样。里面倒是有少量女人,可在扯吊的地方待久了,恐怕就容易染上那些风气。孙颖对此却之不恭。
督政署的主责是稽查内阁,因此她们这群督查使大部分时间是外出任务,觐见陛下和旧党会面主要由署长负责。所以孙颖其实与旧党中的皇亲贵族一派接触不多。她以为她们会永远各司其事但利益一致。只要有陛下在,她的利益就可以延伸为她们的利益。她们可以向前。
可老大明明也正是为了“她”、为了她们的利益,这回的行动却遭折戟。孙颖这才意识到陛下不止是“她”,还有更大的盘踞在皇位周围的“他们”。所以女人的利益会向更大的利益妥协。
女人的利益还在向“更大的”利益妥协。
妫越州不愿意妥协,所以她问:“然后呢?”
“——然后我会被驯化着不得不妥协,我会跟诸如徐正明此类的皇亲国戚虚与委蛇,又或许要应对他们的刀光剑影,我会辅佐着小皇帝坐稳她的皇位,我要让这个皇位上代代都是女人,我要继续提携更多的女官,直到我们的利益大到成为牌桌上最重的砝码。我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我需要再死去千千万万遍。
“这也是可实现的,对不对?”妫越州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可是我正好生在了这个时代,这时候人们不再需要至高无上的帝王。君权帝制,本就是在讲求父男君臣之下建立的层层倾轧的制度。它本来,就不是足够适合女人的制度。”
孙颖听着她的话,只感到脑中的一切都被洪流席卷而过。她喃喃道:“老大,你在说什么啊?”
妫越州转眸望着她,她上前两步,将手放在了她紧紧抓着栅栏的手上方。她的眼睛里燃烧着一团火焰。
“我在说,这是掀桌子的好时候。”
孙颖浑身一抖,她在对方的视线中感到迷茫又恍然。
她崇敬妫越州,她喜欢她、依赖她,不止因为她是前辈和领导,更因为她是个强大的人、是强大的女人、是女人中的女人。孙颖总是望着妫越州,她想探究她,却发现她的视线几乎从不为当下得到的一切而停留,她的目光总望向远处,一往无前而又坚定的。因此孙颖总是好奇。
可现在,她终于在妫越州的眼中发现了那个她一直在追寻的东西。她几乎浑身战栗。
“……老大,你想好了吗?”孙颖最后问道。
妫越州笑了一下,火焰于是在她的眼睛里溢散为点点的星光。她坦然回答道:“如果没想好,我是不会说的。”
孙颖于是连连点头,她渐渐平复了呼吸,郑重地说道:“老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好好想的。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我还会来看你的——你会等多长时间?”
妫越州挑眉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如果不愿意,署长是带不回来的,”孙颖说,“你也只是想待在这里。”
妫越州只说:“如果我不回来,她只怕会气得饮弹自尽。”
话里的这个“她”自然是指棠明。
孙颖想到近来署长的脸上黑云密布,对于“妫越州”三字提都不提的情形,她没忍住扬了下嘴角,说:“署长确实生气,但老大你回去肯定能哄好她!”
“……不过老大,”她望着妫越州的脸色,又斟酌着问,“你还会回去吗?”
妫越州只是望着她。
孙颖又问:“你还有什么想让我捎的话吗?”
“启明女校校长贺良征应我所邀办了一间报社,”妫越州说,“你带人替我多去看看。也可以瞧瞧之前的内容,闲暇时打发时间大约是可以的——你们感兴趣的话。”
“我明白了,”孙颖缓缓点头,见妫越州似乎话未说尽,便问,“还有吗?”
“还有你可以帮我去看看姚阿姨,告诉她我一切都好。延熙——就是她告诉你的我的师妹,回来了可以用我的书房。你或许也可以认识一下她,孔延熙,她是个很健谈的人。”妫越州说。
“……老大,”孙颖带着些犹豫开口说,“你不是一个人,对吗?”
第148章 “我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启明女校内,夏临昕正在阅读角内看着本周更换的新报纸。不过,虽然样子上是低头再看,实际上她的思绪却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夏临昕想到了丁阿婆,不知她现在的伤好全了没有。那晚她陪着丁阿婆去医院,大夫诊断完后给开了几贴膏药,并叮嘱了一周后要及时再到医院复查。那膏药丁阿婆自己不好贴,因此夏临昕回校前嘱咐了母亲帮忙。说起来丁阿婆的女儿也该快回来了……
孔延熙。
夏临昕莫名对这个名字有些在意。
最近报纸上的热闹事不少,不过看着看着,她总是会想到自己之前为报社活动而收集的剪报。那些剪报都是她从一些小报上裁剪下来的。最初夏临昕是为了筹备报社一事而四处搜集报刊来学习,为了推陈出新,她不仅去搜集那些著名大报社的发表刊物,也注意到了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报刊。它们大部分写的都是写花边轶事,但其中有一家“华英报”的栏目很不一样。这则栏目似乎在断断续续地介绍一种新的主张——一种关于女人的主张。上面还介绍了不少古今中外被掩盖在主流叙事之下的女人的故事、雌性的故事。
夏临昕读来只感到拨云见日,又热血沸腾,真可谓如获至宝。可《华英报》的发行时间很不固定,有时一月能出四五期,有时则二三个月都没消息,所属报社也很是神秘,夏临昕根本查不到它的半点消息。她将自己能找到的报刊都收集了起来,后来又专门为那则栏目制作了剪报,反反复复地阅读。也正是在阅读的过程中,夏临昕注意到上面刊载文章最多的是由作者“孔昭”所著,此人文笔犀利又幽默,夏临昕读得实在过瘾。其她的令夏临昕印象深刻的作者就是“女有为”——这个名字就很有意思,她写在报上的文章不多,篇篇内容简短却带着杀伐之气。夏临昕特地选了这两位作者的发表内容作为自己报社内部的学习资料。
眼下,“孔延熙”这个名字便令她联想到了“孔昭”。夏临昕知道这有些荒唐,哪能邻家阿婆的女儿就恰巧是自己深为仰慕的领慧呢?
不过夏临昕很想见她一面。
在高中阶段,启明女校有住宿和走读两种方式。住宿生全天在校,一般情况下两周可回家一次;走读生则是在每天上完晚自习后回家。夏临昕是住宿生,要回家恐怕要等下周了。
不知那时候这位延熙姐还在不在……
她正琢磨着,身边突然站过来了一个人,影子打在她展开的报上。夏临昕一开始还没觉察,反应过来时不免吓了一跳。
“——你!”她从原地弹了起来,转眸一看认出了来人不由得火大,“秋诺?你来这里干什么?!”
秋诺没想到会吓到她,后退了两步连连道歉。她见到夏临昕横眉竖目,只能低下脸,解释说:“我是来找你的,社长……我……”
“别叫我‘社长’!不是说了让你退社?”夏临昕自打知道了她的叛徒身份就气得不行,当初在秋诺找她坦白时,便恨不得抽对方一耳光。不过是看在最后结果有惊无险,又有校长贺良征在旁劝慰,她才没当真动手,只勒令她尽快退社。想不到今日秋诺又磨磨蹭蹭地找了过来。
“我不想……我不想退,”秋诺小心翼翼地说,“我当初是因为发了烧、烧糊涂了才嘴上没把住门,真的,社长,我以后不会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能!”夏临昕瞪着她,“说来说去就是你意志软弱!当初发烧烧糊涂了,清醒的时候还不是你带人进了校门——你真当旁人都看不见是不是!要是没有校长……要是没有校长!秋诺,我没把你干的这些事发大字报,已经是给你留了面子了!你要是还有一点羞耻心就赶紧退社!”
秋诺张了下嘴巴却说不出话来,最后没忍住抹着眼泪,哭着说:“我做错了,我真的做错了……社长,你再给我次机会吧?我、我不当社员,让我当扫地的也行啊……我知道错了……”
夏临昕径直推开她走了。
秋诺原本还抱了千分之一的希望,这下是希望彻底破灭了,她扑在阅读角的桌子上哭了起来。不明真相的同学瞧见了,便有好心来安慰的。秋诺也不愿给别人再添麻烦,努力止住眼泪就走了。接下来,她一整日的心情都是灰蒙蒙的低沉。等到晚上回了家,只径直扑进了卧室里不说话。
她爸爸做好饭叫了两声,见她如此便敲着门低低劝了几句,没得到任何反应。后来,齐素岚忙了一天终于回来,见到闺女如此,多少能猜到是为了什么,便也没理。她吃好了饭,又溜了几圈消食,才去推开了秋诺的门。
屋内一片黑暗,齐素岚进来就“啪”的一下先摁开灯。秋诺的身影在床上,不用多看就知道,这个没出息的又哭湿了一个枕头。
“我给你转学。”齐素岚言简意赅地通知。
“——不!”秋诺的声音闷闷的,她抽噎着喊,“不转!”
“不转就起来吃饭!”齐素岚呵斥她,“不然你明天不用去了!我现在就给你校长打电话!”
秋诺仍旧捂在床里不动弹,齐素岚冷笑一声,转身就向大厅走。厅上有一台座机,齐素岚快步到沙发上坐下,随便拨起了几个号码。最后一个号码还没摁完,身后“嗒嗒嗒”传来一阵脚步声。秋诺一把将那电话薅了过去,发狠直接向地上摔了过去。
“锵啷”一声,电话机四分五裂。
秋诺瞪着地面,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
齐素岚一愣,倒是头回碰见这一遭,她上下打量着女儿说:“了不起!真了不起!还知道摔东西了?说说看,你这是怎么个意思啊秋大小姐?在外受了什么委屈,非得冲你亲妈撒这个气?”
“——我说我不转学!”秋诺瞪着她喊。
“不转?不转你见天的哭个什么劲儿?”齐素岚问,“我早知道你在外头威风,何苦还替你白费这份心?”
“你就知道慊我!”秋诺抓了下头发,跺着脚冲母亲喊,“我一个朋友也没有了!她们不要我进报社了!你满意了吗?!”
这声喊得急,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出来,秋诺胡乱抹了下,突然转身就向外跑。
“你干什么去?!”齐素岚站起来,“她爸!”
秋诺已经气冲冲跑到了门口,却被她爸爸及时赶过来拦住了。齐素岚指挥他把人按到沙发上,秋诺发疯一样挣扎,拳头牙口齐上,最后累到脱力才倒在了客厅沙发上。
上一篇:忠良残,被流放,我带空间来救场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