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沈大海闻言,便知他这是在拒绝。
谢家住在郊外的村子里,靠种地为生,风调雨顺的年景才能吃饱肚子,他就不相信,沈家出面结亲谢家会拒绝。
“你和其他的年轻人不一样,应该能做自己的主。我女儿家世好,长相好,就是性子娇了些,但在我看来,娇气不是缺点。我们夫妻从未想过用她的婚事谋好处,实话说,一想到要送她出阁,我这心里就难受,早在她生下不久,我们夫妻就在给她攒嫁妆了,衣食住行从生到死需要的东西样样齐全,不说十里红妆,五里是有的,绝不需要婆家操半点心。”
这番话就是故意将和沈家结亲的好处摆在面上,就差明摆着说只要谢承志点头,日后就再不用为银子烦忧。
谢承志皱了皱眉:“人活在世上,孝字当头,无论何时晚辈都不敢忘了父母生养之恩,婚事……还是得禀过长辈再说。”他顿了顿,“晚辈的爹娘是乡下种地的,晚辈从来就没想过要娶富裕的妻子压他们一头……晚辈在此,再次谢过沈东家的抬爱。”
他转身就走,沈大海急得站起身,今日他把人请到这里,对这婚事是势在必得。
哪怕女儿嘴上说不想定亲,但知女莫若父,自家闺女为了谢承志费心了一年多,即便强扭的瓜不甜,他也要先帮女儿把这瓜扭回来再说。
“你读书考取功名,说到底也是想孝敬爹娘。这样吧,若你答应这门婚事,我给你父母准备一个两进院落,再送他们五十亩地,日后做个小地主,再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而且,成亲后不在一个院子里住,你也不用怕他们看儿媳妇的脸色。”
沈大海不愿保证女儿会对公公婆婆有多孝顺,他只想让女儿随心所欲,并不想让自家闺女在种地为生的夫妻面前低头。
不是沈大海看不起农户,没读过书的人粗鄙,不懂规矩,还自有一套歪理,完全说不通。既然不可避免地要与这样的人结亲,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开住,大家互相看不见,便少了挑剔。
谢承志脚下顿了顿,回身一礼:“还是那话,婚姻大事,晚辈要回去跟爹娘商量后再说,无论结果如何,晚辈都会亲自来回话。”
虽然还是没一口应下,但神情态度变得缓和,没了方才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愿意亲自回话,也有想继续和沈家来往的意思。
沈大海满意了,读书人嘛,清高一些也正常。他能适当容忍谢承志的傲气。
“行,贤侄回去好好考虑。日后也别称呼沈东家,唤伯父就行,显得亲近些。”
谢承志从善如流,唤了一声伯父,然后告辞离开,半旧的青色衣摆划过门槛,一眼就看到了屋檐下的母女俩,他脸色白皙,眉眼冷淡,神情淡漠,对着沈母一礼:“伯母,晚辈告辞。”
沈母乐呵呵的:“富贵,送谢公子。”
沈宝惜接话:“我去吧。”
此话一出,沈母微微蹙眉。
这还在谈婚事,谢承志明显不太愿意,女儿这时候往上凑,有点上赶着的意思。
倒不是说不能送,在沈母看来,这门婚事多半能成,若是动作快些,三五天内就会定下来。既然都是未婚夫妻,送一送不出格……她主要是怕女儿受委屈,不想谢承志看低了闺女。
不过,闺女都说话了,她倒不好拦着。
谢承志面色更冷了几分,站定后伸手一引:“沈姑娘请。”
沈宝惜刚才在外头听到了里面两人的对话,这会儿再和沈家夫妻说自己不愿意定亲,二人多半不信。与其跟他们掰扯,还不如直接与谢承志说清楚。
两人一前一后,沈宝惜走在前面,期间等了几次,谢承志都不肯与她同行,两人之间隔了三步远。
沈宝惜都乐了:“你不用一副我们沈家逼良为娼的憋屈模样,方才我那话是真心的。我没想和你定亲,你不用觉得为难,爹娘那里,稍后我就会和他们说清楚,你不用将此事告知家中长辈,只当今日没来过沈府。”
谢承志满脸意外,随即一副看透了她的模样:“你跟我口口声声说无意,倒是和你爹娘说清楚啊。”
“我会说,大前天受伤到现在,我一直躺床上养伤,刚刚才下地,得到消息就赶过来阻止。”沈宝惜一脸严肃,“给你造成了一些困扰,是我的不对,但婚姻大事不能儿戏……”
谢承志语气不耐:“你以后能别追着我跑了吗?”
沈宝惜扬眉,这话……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姑娘家留啊。一点也不像光风霁月的男主会说出的话。
“能。”沈宝惜伸手一引,“总之,我无意定亲,今日请你过府,是我没来得及阻止,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乌龙。谢秀才尽管放心,沈氏女儿有自己的骄傲,不会死缠烂打。谢秀才慢走,我就不送了。”
谢承志抬步就走,速度极快,生怕被沈宝惜给缠上。
沈宝惜颇为无奈,原身追着他跑了那么久,如今说她对他无意,怕是要费些心思才能让人相信。
她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先去了书房。
关于二人之间的相处,沈大海早就让人盯着了,得了下人的回复后,他一脸惊讶,问身边的妻子:“惜儿若不是心悦于他,想要嫁给他,为何要追着他跑?”
沈母摇头,她一脸不悦:“那姓谢的未免太过分了,咱们把人请过府,从头到尾以礼相待,他可倒好,还给惜儿甩脸子,这亲事……还不如不结的好。咱们还在呢,他就这种态度,哪天我们不在了,惜儿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
沈宝惜就是这时候踏进门的,她知道沈母这话意在试探,方才她入廊时,门口的丫鬟还对她行礼问安来着,屋中的二人肯定知道她过来了。
“娘是对的。”沈宝惜张口就来,“那姓谢的面对
我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好像我欠了他似的。今日之前,我是追着他跑了几回,可追着他跑的又不止我一人,他若不答应亲事,咱们家又不可能把他绑过来成亲,甩脸子给谁看呢?”
原身没有给他造成过困扰。关于沈家姑娘心悦谢承志的事,那都只是传言。沈宝惜可没有在路上拦过人,也没对他表明过心迹,就是让表兄出面办诗会,那也是正经送了帖子,当时请了许多书生,也有不来的,谢承志完全可以找借口拒绝出席。
诗会上沈宝惜没出面,只是带着一群小姐妹坐在屏风后听动静,那些书生都不知道她们的存在。
恰在此时,外头有人禀告,说是谭公子来了。
谭宇是沈大海的养子,他有一次在外做生意带回来的,说的是谭宇一家都不在了,看孩子可怜,怕他饿死,这才带了回来。
一开始谭宇不是沈家夫妻的养子,沈大海看他机灵聪慧,又见他在做生意上有天分,加上他不能生了,干脆认做养子,既是惜才,也是希望他能和女儿长大后能互相照顾。
谭宇进门,先是给二老请安,然后才问:“方才儿子听说谢秀才过府了?”他笑吟吟看向沈宝惜,“恭喜妹妹好事将近。”
沈宝惜义正言辞:“大哥别乱说。”
“咱们沈家女儿低嫁,难道他还会拒绝?”谭宇负手,“忒不是抬举,清高过头,就讨人厌了。放心,回头哥哥去找他谈。”
“忙你的去。”沈大海沉吟,“过两天要到一批硫磺,你亲自盯着。”
谭宇垂眸:“是。”
说到底,就是不想让他插手妹妹的婚事,怕他把事情给办坏了。
第3章 姐妹翻脸沈宝惜再一次表明自己不……
沈宝惜再一次表明自己不想与谢承志定亲,也没考虑过要嫁给他后,才回了自己的院落。
接下来几日,沈宝惜足不出户,关在院子里养伤。
那天她从栏杆上摔下来,其实受了点内伤。缘由嘛,是摔到地上后又被上面摔下来的人砸了一下。
砸她的那个姑娘与原身相熟,是城里何府的女儿。
当时情形乱糟糟的,也有不少人看见几位大家闺秀从楼上摔下来,沈宝惜还没醒过来时,何家的赔礼就到了。
送礼物的是何府的管事,一直到沈宝惜受伤七八日后,都没有何府的主子登门。
这日,何萍儿身边的丫鬟到偏门处报信,说是主子约沈宝惜到缘来茶楼见面。
两人是闺中小姐妹,恰巧沈宝惜来了后一直被关在府里,也想出去走走,便以此为借口跟沈母说她要出门赴小姐妹的邀约。
沈家夫妻只得沈宝惜一个亲生女儿,对她各种纵容,别人家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沈宝惜完全不被约束,只要带上丫鬟和护卫,从来都来去自如。
沈宝惜到了缘来茶楼,得知何萍儿还没到,她要了个雅间,直接往楼上走,这期间感受到有人在打量自己,扭头望去时,刚好看见被关上的窗户,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收回了视线入了雅间。
*
窗户关上的雅间之中,沈正礼靠在窗旁,酸溜溜道:“我那堂妹,已经又活蹦乱跳了。”
怎么就没摔死她呢?
他不远处负手站着一位年轻男子,身形修长,宽肩窄腰,眉飞入鬓,一双深邃的眼睛藏在剑眉之下,如云黑发只用一根半旧发带高高束起,朴素的衣着也难掩文雅的气质,更显得他肌肤白皙如玉,脸上找不出丝毫瑕疵,他顺着关上的窗户收回视线:“从二楼摔下,想来受伤没多重。”
沈正礼呵呵:“下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
语气酸溜溜的,引得裴清策多瞅了他一眼:“人和人不能比,沈姑娘得沈东家疼爱,而你……”
沈正礼:“……”
更气了好么!
虽说同是一个沈,族谱都是同一本,沈正礼的祖父和沈宝惜的祖父是亲兄弟,这关系真的很亲近……当年分家时兄弟之间闹了些龃龉,有点互相看不惯对方,都觉得自己吃了亏,因此,哪怕同出一脉,分家后也就如亲戚一般来往,逢年过节不走动,只红白喜事时会让管事送上一份礼。
两家只剩下个面子情,到了这一代,沈正礼的父亲有意和沈大海这个堂弟交好,奈何收效甚微。
沈大海人到中年,只得一个亲生女儿,虽说有个养子在膝下,但那养子连姓都没改,沈大海总不可能将自己从祖上得来的家业交到一个外人手里。
沈正礼兄弟几个嘴上没说,私底下都在暗自讨好这位堂叔,就想过继到堂叔名下。
当年兄弟分家,那时一人分了一半家产,沈大海父子一直在往上走,而沈正礼的父亲是个败家子,家业早已不如原来的一半。
这么多年下来,沈正礼家拥有的家产,只有沈大海的三成。
这三成最后得由沈正礼兄弟四人来分……谁要是能讨得沈大海的欢心,得了他那一份,就能力压所有兄弟。
沈宝惜进屋刚刚坐下来,敲门声响起,紧接着门口的丫鬟夏雨禀告:“姑娘,是三公子来了。”
沈正礼推门,笑道:“惜妹妹,好巧,你一个人吗?”
“三哥。”沈宝惜看过全文,知道沈正礼没安好心,且原身也不喜欢这个堂哥,态度冷淡地道,“我约了小姐妹,人一会儿就到,三哥忙去吧。”
这副拒人千里的态度让沈正礼心头窝了一团火:“妹妹,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些,前头你不是才摔了么?现在城里好多人都在说你为了谢秀才差点丢命……”
关于外头的传言,倒是没人说到沈宝惜面前,不过,原身追着谢承志跑是事实,再由有心人添油加醋,确实说什么的都有。
“三哥,我那是刚好倒了霉。”沈宝惜想了想,“说起来,当时那栏杆断裂得太蹊跷,春风,回头记得将这件事情告诉爹,查一查是不是有人想要害我。”
沈正礼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就在这时,何萍儿到了,她看见沈正礼时,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沈三公子,又在这儿做好哥哥呢?”
沈正礼讨好堂妹和堂叔的心思昭然若揭,他也不觉得自己的心思能瞒住所有人,但……做是一回事,被人当面戳穿,他还是有些不自在。
“何姑娘来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说完这话,几乎是落荒而逃。
实则沈正礼真的很想质问何萍儿几句,他们堂兄妹之间的事,根本轮不到外人多嘴。但话到嘴边,他又忍了下来。
沈宝惜在这城内有许多好姐妹,犹以与何萍儿感情最佳,两人和亲生姐妹似的,时不时就凑一起,他得罪了何萍儿,日后再想和妹妹交好,怕是有点难。
没必要为了一时嘴上的快活,而得罪这么要紧的人。
何萍儿看着沈正礼跑到另一个雅间,冷哼了一声:“宝惜,他明显没安好心,你何必费精力应付?”
别看沈大海和他堂兄不怎么来往,实则沈大河一房也没做过分的事,甚至还各种讨好,做事挺贴心。
沈大海不愿意将勉强还能来往的人家给得罪了,用他的话说,对外人他都格外耐心,没道理对亲戚苛刻。
沈宝惜不想跟人剖析沈大海的行事作风,打量她一番:“那天你受伤重吗?”
“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垫在我身下,我怕是现在还下不了床呢。”何萍儿压低声音,“爹娘不让我出门,我是偷跑出来的。对了,听说前几日沈伯父请了谢秀才过府……”
她神秘兮兮用肩膀撞了一下沈宝惜,“好事将近了吧?”
沈宝惜瞅了她一眼:“如果好事将近,早有消息了。”
何萍儿一脸惊讶:“谢秀才竟然不愿意?”
惊讶之余,她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