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青木
也就是那次,他见到了向远。
而在那次之前,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多年没见,向远从前很珍惜的狼尾头推平了,嘴唇发紫,面部浮肿,蒋随几乎没认出来他。
相比蒋随的震惊,向远倒是很淡定,看到他后直接笑了:“学弟,好久不见,一起喝杯咖啡吧。”
蒋随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医院附近没什么大的咖啡品牌,两人最终出现在一间小小的私人咖啡馆里。
向远坐在桌前等着,蒋随独自一人去点餐。
“学长,你喝什么?”蒋随回头问。
向远:“冰美式。”
蒋随看向老板:“两杯冰美式。”
店里没有店员,等老板做好咖啡,蒋随直接端了过去。
“学长,咖啡。”蒋随把一杯少冰的递给他。
“谢谢。”
向远接过杯子,却没有喝。
两个人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向远笑着打破沉默:“我今天这副样子,吓到你了吧。”
蒋随沉默片刻,问:“你生了什么病?”
“心脏病,先天性的,治不好了,”向远笑呵呵的,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你现在看到的,可是即将绝版的我。”
蒋随笑不出来。
向远看着他清俊的眉眼,心生感慨:“四年没见,你好像没怎么变。”
“……你变了很多。”蒋随声音艰涩。
向远挠挠头:“是啊,我变了挺多的。”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向远:“学弟。”
“嗯?”蒋随抬头。
向远笑了,浮肿的脸微微泛红:“你能喝一口咖啡吗?”
蒋随顿了顿,面露不解。
“我喝不了这个,但又馋得很,想看你喝。”向远解释。
蒋随二话不说,将一杯咖啡一饮而尽。
向远默默咽了下口水,等他放下杯子才艳羡地问:“什么味道?”
“苦的。”
向远:“冰美式就是苦,但苦过之后有回甘,你品出来了吗?”
蒋随品了一下,实话实说:“没有。
“那就是这家店做的不好。”向远笃定道。
柜台里的老板往这边看了一眼。
“你今天怎么突然来医院了?”向远再次打破沉默。
蒋随打起精神:“满满最近总往医院跑,我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就偷偷跟过来了。”
“这样啊,”向远有点不好意思,“不是她故意要瞒着你,是我不让她说的,道别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所以我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蒋随扬了扬唇角:“原来是这样。”
两人又聊了几句,话题里不可避免地提到了乔满。
“她在摄影上真的很有天赋,我当初离开的时候,还想带她一起走,那时候学校有交换生的项目,既不用耽误学业,还能体验不同的人生拍不同的照片,真的很适合她,但她回去考虑了一段时间,还是拒绝了我。”
向远提起往事,疲惫的脸上泛起光彩,“她没说为什么,但我知道,肯定是因为你,我当时还劝她,真正的感情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但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为了感情错过机会,以后说不定会后悔,但她说她做出的决定,从不后悔。”
那个时候,是大三。
交换生项目。
四年前忽略的某个场景,突然浮现在脑海。
她当时不经意间的沉默,也逐渐变得清晰。
分毫毕现的记忆像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猝不及防地扎进蒋随急速跳动的心脏。
向远没有注意到他突然变浅的呼吸,仍然笑着回忆过去:“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办法理解她的选择,但这次见到她后,又突然理解了,摄影对于我来说,是比生命都重要的事,但对她而言,更重要的是别的……”
他后面又说了什么,蒋随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记得自己喝了三杯冰美式。
分别的时候,蒋随看着他浮肿苍白的脸,还是忍不住开口:“我爸有一个几十年的好朋友,是很有名的心外专家,要不……”
“不用了,”向远笑着打断,“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已经煎熬了三十年,真的不想再折腾了。”
“……所以你要放弃?”蒋随声音艰涩。
向远摇了摇头:“不是放弃,而是接受。”
蒋随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
太阳已经落山,向远要回医院输液了,蒋随送他到病房门口。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响起一片小小的惊呼,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蒋随!”
蒋随回过头去。
向远呼吸有些不稳:“我突然想起来,你回去之后如果跟乔满提到我,肯定也要说到你是跟着她过来的,以她的性格,说不定要跟你吵架。”
向远笑了,脸和身形已经浮肿衰老如五十多岁的人,可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
“我可不希望我的朋友们因为我闹别扭,所以今天见的这一面,就当做我们的秘密吧,我走的时候,你也不要来送我,听说人死之后上嘴唇会变短,很难看,我希望你们都不要看到我那个样子。”
蒋随定定看了他很久,说了一句好。
后来,向远走的时候,蒋随真的没有去送他。
只是在半个月以后,去墓地送了一捧花。
再后来,乔满二十六岁生日的那个夜晚,他和爸爸在书房闲聊,突然得知大三那年,爸爸跟乔满表达了希望他们能早点订婚的想法。
同一个时期。
交换生项目。
乔满的迟疑。
还有爸爸的期望和暗示。
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蒋随心口的那把刀缓慢转动,在每一个可能愈合的瞬间,都再次让他鲜血淋漓。
积压了许久的情绪突然爆发,那一刻他险些失控。
乔满被裹挟着走入婚姻这件事——哪怕是与他的婚姻——让他觉得无比痛苦。
但他也曾卑劣地想,向远学长去世了,他和乔满之间就没有阻碍了,只
要他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段婚姻就能继续。
可是不行。
就像蔡阿姨老公说的那样,如果从头到尾不知道真正的心动是什么感觉,她也许还能跟他凑合一辈子,但是现在,她已经没办法自欺欺人。
向远学长的离世,让乔满认清了自己的心。
所以再再后来,她从婚房搬了出去,跟他提了离婚,一个人去了非洲拍摄动物迁徙。
床头的小夜灯亮度减少了几分,蒋随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乔满脸上,那段时间的混沌好像一瞬间飞远。
“我们已经越来越好了,对吧。”他低声询问。
熟睡的人没有回应。
翌日一早,多云转晴。
蒋随手忙脚乱地收拾乔满的包,确保手机纸巾电梯卡等等一堆东西都带全后,一扭头就看到乔满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
他顿了一下,提醒:“你要迟到了。”
“知道。”乔满一脸不在意。
蒋随狐疑地看着她:“迟到的话,会影响你的实习评分,分数太低就当不了第一名咯。”
乔满和他对视几秒,缓缓扬起一个微笑:“我已经让顾寒天帮我打卡了。”
“……深海还能代打卡?”
乔满:“别人不能,但太子爷可以。”
蒋随:“……小顾没有意见?”
“有,给我发了七八条六十秒的语音,我一个也没点开,”提起这个,乔满就有点不满,“他不是酷哥人设吗?怎么感觉话越来越多了。”
蒋随:“……”
因为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抱怨。
虽然顾寒天已经帮忙打卡了,但蒋随还是紧赶慢赶地把她送到了深海园区。
乔满要下车的时候,蒋随拉住她。
“小顾跟小白性格不太一样,欺负太狠是会造反的,你悠着点。”他提醒道。
乔满高贵冷艳地甩开他的手:“放肆,区区狗奴才,竟敢教本王驭下之术。”
“奴才知错,大王饶命!”蒋随立刻认错。
乔满冷哼一声,抬头挺胸地走了。
蒋随看着她精神奕奕的背影,确定靳向远和向远不是一个人这件事,没有太影响她的心情。
他轻呼一口气,开车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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