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沉酒
顾沉之虽是依言走上去,却不曾接住清远侯递来的笔,因他此刻所有的目光,都被面前这一纸书信给牢牢定格住。
上书——
和离。
他目光落在上面,久久无法挪开。
“沉之,你同枝枝和离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该用什么情绪来面对这一纸和离。
但他知晓的是,他此时只觉着天塌了。
内里翻江倒海,几欲让他险些控制不住,从未有过的绝望与愤怒在顷刻间,摄住了他的心魂。
他,绝不和离。
顾沉之很想一脚将面前的书案给踢翻,很想发泄着自己此时心中满满当当的怒火。
可他,不能。
眼前之人,是他妻子的父亲。
要是被枝枝知晓,只怕她会一辈子都不原谅自己。
强忍的怒意一点点地憋红了他的眼尾,他垂着眼,掩住了自己眼中无数的冷意。
“为何?”
“是小婿哪里做得不对吗?父亲您说,小婿可以改。”
“和离书,便没必要吧。”
“沉之……”
“父亲。”顾沉之听见他开口,快速地出声打断他,他往后退了几步,倏地双膝跪地。
他弯下腰,额头抵着书房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凉意一点点地从额心钻进来,扩散了四肢,可此时所有,也都及不上那一句,“和离”来得让他心冷。
甚至是在听见这话的刹那,顾沉之感觉心口处蓦然衍生出一股难以忽视的痛意。
这种痛意,于他而言无疑是抽骨扒皮,活生生将他整个人生剖开。
更是他,从不曾感受过的绝望。
“您要是觉着小婿哪做得不对,小婿可以改,求您不要让小婿同枝枝和离。”
“我同枝枝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怎么可以和离。”
“而且,小婿今儿也中了探花,小婿知晓功名难求,小婿就算是中了探花,恐这一生也难以追赶父亲,可小婿会努力,奔一个前程的。”
“小婿也绝对不会让枝枝跟着小婿吃苦,求父亲,给小婿一个机会。”
青年卑微地弯腰伏在地上,好似那一身傲骨,也在此刻被一寸寸折断。
清远侯知晓自个女儿样貌好,顾沉之见着或许会怜惜几分,但的确不曾想过自己会瞧见这样一幕。
可少年人的感情,谁又说得准呢?
没准今儿是干柴烈火,如胶似漆。
明儿就是相看两厌,薄幸至极。
他轻声叹了口气,随后起身想要将顾沉之扶起来。
可让他不曾想到的是,顾沉之瞧着不壮,但力气却是有些出人意料的大。
“你先起来。”清远侯沉声说道。
顾沉之却好似不曾听见,颇有一种,他只要不松口,他就在这儿跪到天荒地老的错觉。
“或许我不该先同你说这件事。”清远侯觉着顾沉之的心眼有些死,是以试了几次,见着他不愿意起身后,便也没管,而是背着手,又继续说道,“以你的身份,入赘我清远侯府,实在是折辱了您。”
顾沉之并不是傻子,话到这个份上,他哪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身世有问题。
而且身份地位还在清远侯府之上。
清远侯陛下跟前的红人,他若是想要谁家公子入赘,谁家会不同意吗?
更别说,他还在外流落十八年。
再一想着,今儿清远侯被皇帝传召过来,回来时瞧他的目光,他的身世可以说是非常明朗。
皇城脚下,谁敢让天家子弟入赘。
又不是嫌命长了。
顾沉之再次答道:“可我只愿是顾沉之。”
“你先起来。”清远侯有些头痛地挥了下手,“你跪本候,是想让本候受那些言官指点吗?”
听着这话,顾沉之沉吟片刻后,便利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对他身世并不看重。
只要不和离便行。
等人起了身,依旧无比恭敬地垂眼站在书案前。
清远侯问道:“你可知晓你的身份有异?”
“知晓。”
“那你为何没有寻亲?”
“生恩不如养恩大。”顾沉之缓声回道,“家里清贫,母亲病重,幼弟尚不能肩负养家之责,我如何能走。”
听见这话,清远侯虽是不知晓其他人如何想的,可落在他这儿,却是不错,算是个值得交付终生的人。
“话虽是如此,可你便没想过要去寻你亲生父母吗?”
“不曾。”这次顾沉之回答得很快,听起来似乎没有半点的犹豫。
清远侯被他这话给噎了一下,突然觉着皇帝交给他的这个任务,实在是有些艰巨。
“本候如今知晓你……”
“父亲,小婿说过,小婿只愿自己是顾沉之,而非——”顾沉之说这话时,声音微顿了下,可很快便斩钉截铁地说道,“谢沉之。”
“你……”
清远侯被顾沉之这话给惊了下,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怎就知晓,你姓谢啊!”
“小婿以为父亲之前的提示已经很明显了。”顾沉之同从清远侯的态度里大概已经有了几分了解。
和离,并非是清远侯要求。
而是其他人。
顾沉之压住自己心头升起的厌恶,弯腰拱手道,“此事,父亲若是觉着棘手,小婿会亲自去处理,只是请父亲,依旧可以将小婿当成是顾沉之。”
“小婿很喜欢枝枝,并不愿意和离。”
清远侯觉着此事不妥当,想着该如何开口时,便又听见顾沉之说道:“明儿小婿会进宫面圣,将此事处理妥当,便不劳烦父亲费心了。”
清远侯迟疑了下,此事他是当真不愿意卷进来。
若非是因为他这一眼就挑中顾沉之,只怕如今也不会有这些事。
可是见着顾沉之这情深似海的模样,清远侯到底还是心软。
“那本候便先将丑话说到前面,此事你若处理不好,便与枝枝和离。”
“本侯只得枝枝这么个女儿,本候可舍不得她去受什么苦。”
顾沉之并没做任何反驳,而是再次弯腰行礼,将姿态放在了最低:“是,小婿明白。”
-
从书房出来,已是月上梢头。
见着顾沉之冷着脸出现在屋里时,几乎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特别是正在给云枝喂药的那个婢女,更是手下一抖,少许的药汁从碗中飞溅出来,落在了她的手上。
有些灼热的药汁落在虎口的位置,疼得婢女当即便是眼泪汪汪的,小模样瞧着十分可怜。
“给我。”顾沉之走到她面前,朝着婢女伸出了手。
婢女期期艾艾地应着,随后才将东西搁在顾沉之的手上。
其实明眼人都瞧得出顾沉之此时心情不好,是以屋内伺候的也没一个人想要在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顾沉之给云枝喂药时很细致,动作可以说是又快又利落。
等一碗药喂完,顾沉之坐在床边,勾住了云枝的手。
此时屋内所有的婢女都退了下去,偌大的屋里只余下两人。
云枝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面容恬静温软,若非是过于苍白的肤色,便不像是昏睡,反倒是像安寝一般。
顾沉之直勾勾地看着她,直到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描摹过她的眉眼,带着几分委屈的声音这才慢慢响起。
“枝枝,你快些醒来吧,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可惜,无人能回应他。
第94章
明顺三十年春, 上京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便是,今年新科探花,被清远侯府的招婿入赘的顾沉之, 竟是临安王府流落在外十八年的嫡长子。
这消息一经传出,明里暗里来找清远侯打探消息的人又多了起来。
本来清远侯就正得圣宠, 如今女婿从一个清贫的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了临安王府的世子爷, 先不说这落差,这日后清远侯府还不得在上京横着走。
谁不知晓, 除却清远侯,当今陛下最宠信的便是临安王。
也因着这原因,顾沉之一入仕, 便被调去了大理寺, 任大理寺少卿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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