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
漕运码头在通州,长福提前弄来了马车,太阳下山时,就载着陆珈和沈轻舟,还有何渠一块儿出了门,到达通州时,码头上正热闹着。
而官家的运出的粮饷也正列成几队,在明显是特地辟出来的空地上停放着,另还有后头的粮车正在源源不断往码头赶来,——如此看来正是时候,粮车到齐后还需要统一点数,粮车还没停,就说明不会有遗漏。
“你在马车上等着,我与何渠下去看看。有兴趣的话,逛逛也可以。”
沈轻舟交代陆珈。
除了何渠,暗处还有隐卫,防护她是绰绰有余。
但陆珈没兴趣:“我就在这儿等。你们记住我说的,发现端倪后就赶紧回来。别惹事。”
商贾打扮的沈轻舟掖掖腰带,点点头下了车。
与何渠走出她的视线,二人便找了个背人处,除下外袍塞进砖石缝里,从影卫手上接了面具与武器,便隐入了黑夜。
粮饷从码头上船,户部的押差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兵部的事。
胡玉成还未启程,押粮官都是兵部派遣的,兵部尚书是沈太尉,正是严家当下严防死守的对象。
反而户部早已跟严家一个鼻孔出气,所以严家要侵吞,要藏猫腻,只能在户部交接给兵部之前下手。
这点沈轻舟和陆珈的想法是一样的,但陆珈只想查证这批粮饷交接之后与户部的账目有无差别?有多少差别?以此来断定自己的猜测。
沈轻舟比她想要的多的多,凭借皇帝对战外敌的态度之强硬,对侵吞军饷之罪是不会容忍的。
而严家如何罪证确凿,这必然能成为指控严颂罪名的一道铁证。
到了官船附近,沈轻舟示意何渠:“放好哨。”而后便带着暗处的一批人,借着粮车为挡,悄无声息地靠近了。
下弦月挂上天际。江水粼粼,江面货船如同一座座峰峦。峰峦之下,是漆黑的阴影。
陆珈遥望着水面,恍惚间回到了沙湾。
在沙湾生活十年,她对那里是有感情的。除去张旗之流,绝大多数的人对她们谢家都抱持善意。
在合力状告周胜之时,同行的商户与百姓一致对外,他们都希望沙湾变好。
但陆珈须得成功复仇之后才能再回沙湾,而那又不知猴年马月。
陆珈可不会不自量力掺和到朝堂中去,她知道严家是毒瘤,可她没那个本事去拿证据告发,她只能从自身出发。
目前最需要是摆脱陆严两家婚事带来的隐患。
陆璎与严渠一日不订亲,不成亲,她的威胁就将持续一日。
严家之所以定要联姻,无非是为了捆绑住陆家。
陆阶并非靠严家上位,他自己已受皇帝青睐,百官荣辱,在乎皇帝而已。
严颂年岁渐高,总有一日要退下来,那么前世入了阁的陆阶就是很有希望接任的一位。
严家要保持在朝中的势力,又或者为了保住退位之后家族的前途命运,把筹码压在陆阶身上,不可谓不明智。
所以这桩婚事必成不可。
而蒋氏让自己的女儿独享了那么多年福,如今为陆家去联这个姻,不是顺理成章吗?她陆珈怎么能去呢?
哪怕成亲没那么快,也得让他们俩订了亲。
“姑娘,前方有官兵来了。”
出神间,长福指着前方骚乱处道。
陆珈看了眼左右前后,指了处靠近戏楼的空地:“把车驶过去。”
到戏楼停下,耳边却不能清静了,楼内的锣鼓声不绝于耳,刀枪铿锵声同样也不绝于耳。
陆珈闭上眼,却觉这声音越来越近,近得连尖叫声都在耳边响起来似的!
她睁开眼,掀开的车帘外头,就亮起了一片火光,只见一群人举着火把,正狂追着一道瘦小身影!
“姑娘小心,这丫头手里持着刀!”
长福有见识,见状不对立刻掉转车头。
陆珈看了眼车内,然后举起小炕桌在手。
说时迟那时快,车头才调到半路,那持着刀的小姑娘就扑通一声趴倒在马下!
陆珈愣住了。
火光临近,照亮了地下的人,还有地下人身上的血迹。
陆珈抬头看了眼持火把的这些人,一个个高壮威猛,一看就是些练家子!
她当下看向长福:“快走!下车!”
这种事她惹不起,也不能惹!
既然马车走不了了,她就跑开!
刚抬脚,她却连走也走不动了,那倒在地下的小姑娘,竟然死死地扯住了她一条腿……
第109章 姑爷
沈轻舟已经到了官船上。
兵部与户部的人都在官船上例行巡视,明面上的东西自然是看不出来什么,有问题的都在背后。
官府的人走后,他走了几转,暗卫过来了:“公子,全都清查过,总共五百车粮食,都是用百斤官粮的麻袋装着,共约有五千石,这是头一批,装一条船。
“后头还有九批,各五千斤为一船。从京师拉过去的就这么多,与账目是相符的。
“但是,这条船是三千石的船。”
远灯的船灯跃进了沈轻舟眼底。
他缓声说道:“三千石的船却上报五千石的粮食,差出来的两千石,按一两银子一石来算,就是两千两,十船,就是两万两。
“也就是说,头一拨的军粮,他们就扣了五成有二,后面每一拨扣一笔,再加上现银,一场仗三五年打下来,几十万也不在话下了。”
暗卫看了眼岸上:“戏楼那边方才出了乱子,估摸着就是他们造起来的声势,要趁火打劫了。”
沈轻舟脚尖不自觉地转向码头之上:“继续摸,且勿打草惊蛇,盯着他们昧下的粮食去往了何处?最好把他们交接的私账也弄到手。”
暗卫领命隐入阴影处。
另一道哨声却响起来,沈轻舟转身,另一人到了跟前:“公子,陆姑娘遇到点麻烦……”
……
陆珈拉着手臂失血的小姑娘,由长福驾着马车在前挡着,退入了胡同里。
对面来人有十几个之多,手上也有棍棒。
她头皮发麻地看了下豆芽菜般的小姑娘,又看了看她手上还拎着的大刀,问她:“你干什么了?这么多人追你?”
“姐姐,我是戏楼里的,本来我好好的打着杂,他们,他们刚才突然要抓我去给他们快进棺材的主子冲喜,我不想去……”
小姑娘有气无力地,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怯懦,可手上的刀却一点没松。
陆珈怔住,就着火光一瞅,只见这丫头不过十二三岁,清秀可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光芒熠熠,着实像是会招人觑觎的样子。
“你会武功?”
小姑娘点头:“学过几天拳脚。”
陆珈看了眼胡同口,长福还在用马车堵着。
就是会武功,她身上有伤,也是不顶用。
权衡了一下,她拖着这丫头上了马车,喝令道:“长福!冲出去!”
长福得令,狠抽了两下马匹,那马顿时高扬着马蹄嘶鸣起来!而后狂奔着朝前冲去。
陆珈挥开帘子,将沉甸甸荷包里的银子掏出后全撒到地上。
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谁不眼馋呢?
举着火把的这群人,脚步立刻踟蹰,而马车就在其脚步犹豫的当口,箭一般地冲出包围远去了!
……
沈轻舟赶到码头,正碰上长福驾车赶回来。
看到气喘吁吁下车的陆珈,他顿即凝眉看向她身后黑暗处。
暗处的护卫慌忙比了个手势,他这才按住心绪,收回目光道:“刀枪无眼,干嘛这么冒险?”
说完他看向随后也按着胳膊走下来的小姑娘,举步过去:“你是什么人?”
这一刹那,他不是秦舟,他是沈轻舟,是太尉府表面无波,私底下运筹帷幄的大公子。
他这一句话问出来,小姑娘便不由自主的抖瑟,双膝也跪了下来:“我,我叫银柳,是那边戏楼里打杂的丫头……”
“追你的人是谁?”
“是码头上福盛粮行的护院,他们家老爷得重病快死了,四处找人冲喜,先前他们突然找到我,说我的八字相合,许了我们班主二十两银子,要把我带走,我不肯去,就逃了出来……”
银柳泪流满面,但泪水之下,眼里却着一股不忿。
“福盛粮行?”
沈轻舟眯眼看着远处。“何渠去看看。”
粮行就在不远处,是不是有快死的老东家很容易打听。
何渠转眼就回来了:“的确有这么回事儿,那老家伙都已经六十多了。家里侍妾四五个。
“家里在京城之中也是有买卖的,官家买卖也做。”
事情出的这么巧,陆珈先前就觉得奇怪。此时听到和官家也做买卖,当下也明白了。
合着刚才那场闹剧,是打算给码头这边打掩护?
她冷笑了一声。
然后看着还跪在地下的银柳,叹了口气,朝沈轻舟伸出手来。
沈轻舟看了一眼她,知道她这是要钱,把荷包解了下来。